《与归》木梓L

3、借宿破庙，夜谈交心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天边的火烧云笼住了整个山头，给黑黢黢的山镀上了一层奇诡绚丽的色彩。虽说还未至夜间，但视线所及大大缩减，乡野草木茂盛，尤其是这城郊树林，白天还可说是阴凉惬意，晚上只剩下阴冷昏暗了，此时在林中行路着实不便。
　　“方兄，今夜就在此歇息吧。”燕行指了指不远处田陌间一座废弃的建筑，有气无力地说。
　　“啧啧，燕兄，你、不、行、啊。”虽然方希也感到精疲力尽，但强撑着一口气，一副风度翩翩世外高人的样子，对燕行发出无情嘲讽。
　　“呸，谁不行。”燕行斜了一眼方希，加快步伐，冲那间破屋走去。
　　莫名有点可爱。看着燕行加快了的步子，方希不知怎么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我是有毛病吗？方希暗暗唾弃自己一下，但看着燕行别扭的背影，还是觉得非常愉悦，哼着小曲赶了上去。
　　“哟，是间废弃的观音庙。”燕行一脚踏过门槛，打量着这破庙，嘴里嘀咕着，“菩萨，今个我兄弟二人得在您这借宿一宿啊。”
　　说着，伸手拎起俩蒲团，疯狂地抖了起来上面的灰。
　　“咳咳”方希刚一进门就迎上了扑面而来的灰尘，忍不住咳了起来，冲燕行喊道，“我说，燕兄，干什么那你！咳咳，放下，快放下。”
　　燕行无辜地眨了眨眼：“收拾块地儿睡觉啊。”
　　方希挥了挥手让燕行别捣乱，任劳任怨地自己干了起来。他从破落褪色的观音像旁的帷幔上撕下一块灰不溜秋的布，仔细擦了擦那几个烂得不堪入目的蒲团，又出门寻了些干净的茅草，勉强算是收拾出了两块可以下榻的地儿。堂堂大少爷屈尊干起了丫鬟的活计，倒也有模有样的。
　　“少爷，您请。”方希顶着一脸灰，眼睛显得格外晶亮，直勾勾地看着燕行，戏谑道，“燕公子这自理能力果真是少爷级的。”
　　看着方希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这块，又见他贱兮兮地瞅着自己，燕行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没话找话地岔开话题：“方兄，你，你平时不是有丫鬟伺候吗？”怎么动手干起活来跟个贤妻良母似的。
　　“这不是想着万一跟燕兄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一块风餐露宿的时候得有个着落不是，那谁是少爷还不一定呢。燕兄您这出门没个人照料还真不行啊。你啊，就是咱俩中的打手，我呢，就勉强当你的‘貌美丫鬟’陪您浪迹天涯。您说是吧，燕兄~”仿佛找到了调侃燕行的乐子，方希忍不住想捉弄他，故作娇弱地往燕行身上一靠，捏着嗓子来了上面那一段。
　　“滚啊！”燕行当即炸毛，“你你你，干什么呐！咱们是在逃命啊喂，别不正经了行吗，少爷！”
　　“是啊，亡命天涯。”方希突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这破庙的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咳咳，方兄，你，嗯，那啥……”燕行想打破尴尬，结果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俩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方希开了口：
　　“没什么，只是感觉连燕兄你都知道我们在逃亡，而我还在自我欺骗，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给人看，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没心没肺，来掩饰失去一切的痛苦，好心安理得地苟且偷生。呵，方希，就是个自欺欺人的懦夫。”
　　“方兄，你……没事吧。”燕行也不知道方希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些，就想幼崽试图亮出獠牙却发现自己只有一身稚嫩的骨肉，让人感觉可悲又可怜。
　　“我，我能有什么事呢。”方希自觉失态，立刻收敛了刚刚的神态，露出了标准的风流倜傥的微笑，“燕兄，你也太敏感了吧。我困了，睡吧。”
　　“你睡，我给你讲个故事。”燕行看了看背对自己躺下的方希，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有一个哥哥，一双父母，他们家世代经商，生活富裕，很幸福。有一天，男孩的哥哥非要出去闯荡江湖，家里人很开明，没有阻止他。几年后，男孩的哥哥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说是他的朋友。最初，男孩的父母不愿收留这个人，但是男孩也支持哥哥，因为他最喜欢哥哥了。最后，他们收留了那个人，也没发生什么灾祸。后来，那个人成了他们家的常客，还教给男孩习武练剑，但没有带男孩闯荡江湖。不过，现在逢年过节的，那个人还会跟男孩的哥哥回家看望他们一家。好了，讲完了，睡吧。”
　　“没头没尾讲的什么啊。”方希咕哝了一句，“我以为是你的故事呢。”
　　“是我的故事，不过我是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而已。”燕行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希，“我就是想告诉你，世界上活法多了去了，有的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有的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各有各的活法。有人喜欢回忆往昔，有人不愿揭开伤疤，不想正视过去也没人逼你，反正以后平安无事的时候总多过大灾大难的时候。没有谁说过，掩盖过去的伤疤是懦弱，刀没砍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痛。我觉得你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挺好，就算是装出来的也总比消沉得想自尽要强，有的时候笑着笑着你就不想哭了。好了，睡吧。”
　　燕行撂下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倒头就睡了。
　　方希也没有言语，盯着黑暗处的眼眸闪着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