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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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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话音刚落,走廊那头倏地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而他们下意识地就想向前跑,然而面前却不知为何分化出了两条路。
两条一模一样的路,都铺着红色的地毯,和现在别无二样。
又转过头去,那条路的尽头来的是谁?……来的是谁!
仰光剧烈地喘息,眼神剧烈地变幻:紫色的眼睛,黑色的短发,整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形修长的少年就这么直直地,一个人走了过来,不带任何迟疑,不带任何感情。
似乎是看到他们愣在交叉口,眼里带了些莫测的笑意,抬起手就要准备攻击。
在那突兀而来的紫光到来的一霎那,拿吉一推还愣着的仰光,对他大声吼道:“快!他只有一个人,我们分开来走!快走!”
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他急促地向着右边的路奔跑而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觉得越来越昏沉。
一扇一扇一模一样的门从他身后飞掠而去,铜镜的光通过反射进入他的眼睛,刺得生疼;天花板上的缀物不时触碰到他的头顶,发出刺耳的响声;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走廊里的灯光越来越暗,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不敢放弃奔跑,——尽管身后并没有脚步声响起。
又怎么是因为逃脱控制的原因呢。
分明就是不想看到那样的他吧。
那样的,被人控制的,无法归来的,已经背离了的,万象。
Suicide前几分钟所说的话还响在耳畔“分开来走!”,她丝毫不敢放松地跑着,生怕身后那个表情刻板的蓝发少年转眼间就站在面前将她吞噬。
佩剑在身上哗哗作响,尽管Suicide给她的已经是轻的一把,但在漫长的奔跑中,她还是越来越累。
“呼……以前跑800米都没有这么卖力过……给那只大笨熊——”一边跑一边小声嘟囔着,然而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舒娅硬生生地止住了语声,接着脸上有些苦涩的笑意,声音越来越低,“捡了便宜……”
你犯规了,犯规了!
想到江泯之的死,似乎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她颓然地止住去势,靠在墙上,用手捂住眼睛,止不住地哭了出来。
记忆中的那个笑得无比灿烂的女孩子……再也不存在了。
她存在过的证明也在手上消失地一干二净,被另一个印记所替代。——已经无法再……无法再回去。
说过要替你活下去……说过要替你活下去的!
怎么可以在这里怯懦,停下脚步!怎么可以!
稍许平静了一下情绪,她擦干了眼泪,紧紧地握住了剑,——剑上还残留着刚才少年交给她时的指纹和温度,给她带来一丁点儿的慰藉。
如果遇到了那个……遇到了那个间接杀死了泯之的魔鬼,尽管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她也一定要用自己的手,将他斩于剑下!
——获得同归于尽的结局,也在所不惜。
她站起身来,望着回路的方向,眼神凝重。
“呵呵呵……”魔看着那面映出了画面的墙壁,低低长笑,“果然是有趣的孩子。”
带着些阴枭和快意的表情,他又重新开口,声音低沉而喑哑:“那么,我等着你们。”
身后的两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然悄然不见,两个少女依旧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红发的女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似的,淡淡地仰视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身边安静地有些呆滞的女孩依旧是那个表情,平淡无波的黑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没有看身前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作何表情和动作,红发的女孩看向旁边的安然,眼里突然流露出诧异的表情,然而又迅速地瞟了一眼魔,发现他没有任何动作后,又转过头,继续沉默。
良久,她缓缓点了点头。
——仿佛达成了什么协议。
[04 剑]
[04]
仰光此时已确定了那不是错觉。
当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力气的时候,走廊的灯一瞬间全部暗了下来,让他不知哪里是方向。
他努力地在指尖聚起一丝光,然而因为力竭和肩上伤口的渐渐恶化,他几乎已经无法再维持指尖的光亮。他勉强地用灵力破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门后是无法想象的巨大结界。他在黑暗中匍匐了很久,偶尔照亮空间,确定方位,直到爬到死角里。
他瑟缩着身子,就像回到了母亲肚子里的婴儿,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之间。
他几乎已然绝望。
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姐姐死去的那天晚上。
姐姐灰白的脸透露着死气,缓缓说出一句句离别的饯言,嘱咐他几乎所有的一切。
最后亲人的逝去给他的打击无比巨大,当姐姐再也无力说出任何一字,头歪在枕头上断了呼吸的那一刻,他几乎要窒息。
明明已经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将自己的灵魂和信仰作为祭品送给了神,以此换得力量以保护姐姐,可姐姐还是在他面前死去!即便拥有了力量,他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至爱之人离去,而无能为力!
眼前一幕幕转换,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曼谷在火场与他告别时的脸庞。
美丽到虚幻的脸,仿佛伸手可及,那是在姐姐之后,第一个能打开他心扉的人,然而在他伸出手去的时候,那样虚无缥缈的影子转瞬消散,化为齑粉。
在他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中,转眼间就丧失了两个无比重要的人,在他的面前微笑而去。他不论如何追逐,如何奔跑,却始终逃不过宿命。
转眼间又看到女孩木无表情的脸。
苍白的、忧伤的、孤寂的脸。那个曾经带着忧伤的笑意说出“孤独”的感觉的女孩,不顾牺牲自己也要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女孩,已经在拯救自己的路上,被魔当作人质。
——除非战胜魔,否则她也永远是个傀儡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中一遍遍念着这三个字,仿佛只有这么做,才可以消退心中深深的罪恶感。
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不是她们,而是他即将要丢下那些曾经为他付出过的同伴,即将要放弃曾经一度坚守过的信仰,即将要辜负他们和她们所给予他的所有的期望。
对不起……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仿佛可以赎清罪恶的词语,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谁?”黑暗中的人一下惊觉,看向门口。
门外不知何时又亮起了灯光,金色的光芒透过站在门前的人影渗了进来,给那人镀上了一层金边,黑色的阴影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下颚、额角,形成柔和的线条,整张脸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少年带着仰光第一次见到时的笑容,光芒万丈、笑靥如花,几乎给人以女子的错觉。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泛着他所熟悉的邪异和笑意,缓缓开了口,声线低沉而动听:
——“是我,仰光。”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然而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跑动,Suicide索性转过头来,从剑鞘中拔出剑来,直指着来人。
水蓝色的长发直泻腰间,英俊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几乎无视他手中的利剑。
Suicide长长叹息一声,霎那间出手,不料那傀儡也和他同时抬起手来,发出了攻击!
一道蓝光一道金光在空中短暂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Suicide已然凭借着灵敏的身形绕到了清迈身后,拿起剑就向脊背划去。
即便已经丧失了神智,但在战争中依旧敏捷,清迈迅速地向前几步,然而身后的利剑还是割破了他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长长一道浅浅划痕。
然而只是刹那,那道划痕就飞速地愈合,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Suicide怔住,心知这并不是自噬者的作用,而是魔的傀儡之术,心下一阵紧张。
如果敌手受到伤害可以自动复原,那自己就算再怎么术法高强,那也无济于事!可恶……
他无法思考,在对方突兀而来的格击中勉强地接了几招,然而因为极度的震惊,未能全部抵挡住,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成股淌下,传来阵痛。
这么下去不行!他一定有什么弱点的!
Suicide调整了角度,迅速抹了抹手臂上的血,扔掉了手中的剑,趁着对方刚施完术法的间隙,两手举起,合拢,拂过眉心一直到嘴角,咬牙念了一句咒语,双手直指清迈的脸:“——破!”
这本是暗夜魔法,自从江泯之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施展过。
可怖的口子顿时出现在对方的脸上,黑色的脓血一点一点渗透了出来,衬得那张英俊苍白的脸庞无比狰狞。而清迈却丝毫没有痛的感觉,虽然踉跄了一下身形,但很快稳住,依旧举起了双手,蓝光直射而来。
怎么会……怎么会!
受了那样的重伤,暗夜魔法那么强大的魔法,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时至今日,他已知道当日江泯之是怎样解开他的魔法。
先将他的暗夜魔法在体内封印起来,然后再用封印魔法加以还击。
可眼前的契约使没理由会那种禁忌的魔法!
Suicide慌忙避过几束光芒,身形已然不稳,对方的伤口依然好了大半。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自己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灵力也被耗费得差不多,眼下的这人好像依旧精力充沛,发出的光芒一道比一道强烈,仿佛要把他力斩于刀下!
他勉强地又发出了几次攻击,都被对方巧妙地闪过,加以还击。
Suicide用右手支着墙,嘴里不断涌出猩红的血液,看向面前依旧笔直站立的清迈,他已经力不从心。
对方仿佛看出他已然没有余力,冷笑了一声,抬起手,在手中凝结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是,他认出了!那是身为契约使才能使用的术法!——对他们来说受到一次就会重伤!
他想避开那已经直直射来的光球,然而身体沉重地无法离开,硬生生地被那一击弹到十几米之外。剧烈的痛楚袭上他的大脑,感觉到意识的渐渐溃散,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
然而对方却一丁点余力都不给他留,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因痛苦而瑟缩成一团的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再一次抬起手,准备发动攻击。
“嘭!”是什么东西砸到对方背上的声音,Suicide在将近昏迷中拼命地睁开了眼睛,——那是……那是……手表!是凌舒娅的手表!她……她居然到这里来了么?那岂不是送死!
他拼命地支起自己的身体,趁着清迈回过头去看的时间,靠墙壁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看向前方——
真的是她!那个什么术法都不会的女孩!
而那个女孩握着剑,脸上虽然有着害怕的神情,却毅然地对他说:“你快走!”
“什么……”他从口中吐出破碎的语句,“你……”
“快走啊!这里交给我来对付!快走!”她用力撞翻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清迈,瘦弱的少年没有预料到她突然而来的动作,居然真的被她轻而易举地撞到地上。
舒娅跑过来,用力地把Suicide向前方推去,“快走!我求求你——”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为了泯之,求你快走!”
被舒娅那样不顾一切的神情给打动,他倏地明白了眼前女孩的意思:让他去找同伴会合,寻找那三个秘密,这里有她。
然而……她除了那把剑之外什么武器都没有,以她的身形和术法水平,根本是不堪一击!
远处的清迈已经站起身来,嘴角噙着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缓缓地走近。
眼看敌人已经再次将他们逼入绝境,舒娅再次急切地恳求:“快走吧!Suicide!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会比我更好的!你现在连剑都拿不动了,快走!”
他迟疑地看向自己血流成河的身体,一瞬间明白了当初泯之当时身不由己的感受,想要为别人做些什么,然而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心情。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舒娅一把推开,他下意识地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了几眼,随即决绝地转身,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快速地奔跑起来。
听得Suicide的脚步声从走廊上缓缓消失,舒娅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看着面前比她高了一头,苍白俊逸的少年。
少年叹息着摇了摇头,伸出双手,合十在胸前,在指尖凝聚了一大片的白光。
舒娅趁着他施法的时间,尽管迟疑了一下,但依旧坚决地砍向他的身体。
从未……从未……从未像这样,用锋利的剑刃指着——甚至是斩向一个熟悉的人吧!
生长在城市里,以为一辈子都会平平淡淡地度过,现在转眼间就到了命运的交叉口,已然死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现在,又轮到她用自己从没拿起过的剑,去杀人么?
她感到巨大的颤栗和寒意流过她的心头。
——童年的时候曾经学过两年的空手道[剧情需要= =||亲爱的你就勉强一下吧。],使得她现在稍微能有一点底气,但却从来没有拿过剑,有过什么实战经验!
剑掠过眼前少年的身体,而少年却丝毫没有闪避,任凭那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舒娅颤抖着手指拔出了剑。
剑没入人的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
刺入的是和她一样的身体啊!她几乎能够感觉到剑上液体的黏稠,差点拿不稳剑,却看到面前少年胸口的剑痕飞速地愈合,再也没有留下痕迹,也没有血。
本来她的手指就很抖,因为是初次握剑,更不懂得力道和方向,所以只有浅浅的一个伤口,在傀儡术的催化下,那伤口自然是很快地愈合了。
而就在她惊魂未定地退开几步时,方才一直喃喃念着什么咒语的清迈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意,摊开手掌,那一片白光径直地向她飞跃而来!
舒娅虽然什么术法都不懂,却也知道那必然是极厉害的咒法,她下意识地举起剑格挡,然而那白光的来势是如此猛烈,竟震得她的手骨几乎脱臼,剑也从手中呯硄落下。
“居然挡住了呢……”少年从口中吐出轻不可闻的一句话,脸上有了叹息的表情,“不过,你是杀不了我的……”
舒娅平静了心绪,拾起了剑,看向面前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眸,蓝发在未知的风中轻轻飘扬起来,竟有一种惊人心魄的美丽。
如果她知道刚才清迈对她所施的法术,她必然不会还如此平静。因为一旦被那片白光击中,她,便也会沦为和面前少年一样的存在了。
少年用手轻轻按住了心口,动作优雅而迷蒙,脸上的神情竟不像个傀儡,忧伤而带有让人心悸的力量,微微叹惋,张开双手,像是无形的邀约:
“——那么,一起无法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