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西藏 ...
-
透明的天与广袤的地，无所顾忌的铺张着；崚嶒的冰川与深湛的流水，无所顾忌的舒展着；流动的风与缥缈的云，无所顾忌的徜徉着；金色的树与鲜红的花，无所顾忌的生长着。五色经幡在空中翻飞，仿佛神灵的衣袂。置身其间，视线放任到空间尽头的尽头，在无限的无限中，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那宏大的美与气魄，任是谁也禁不住想要跪下来膜拜这亘古以来的自然伟力造就的一切，和生活在这里的藏胞一样深信万物有灵。
拉萨河、尼洋河与年楚河舒开修长的身躯，在淡金色的滩地涂抹出青绿浅蓝的笔画，清浅处宁静安逸，激荡时白浪飞激，所经之处孕育了草木茂盛的湿地，浇灌了丰收的青稞麦地，润泽了起伏的山川。平坦开阔的河谷地带，水光融融，竟有江南风光的秀媚。
水流汇集于浩浩汤汤的雅鲁藏布江。清晨下江，阳光闪烁如同碎金，照见白色水汽漫漫飘起。两岸峰峦耸峙连绵，林木密布，绮丽壮美。江面狭窄，弃舟登岸乘车上行，俯瞰峡谷幽深，千回百折，河床滩礁棋布，水声隆隆如奔雷，蔚为壮观。峡谷深处，可见南迦巴瓦与加拉白垒两座雪峰巍峨挺拔，直入云端，无言形容其峻美脱俗。只能说2005年国家地理评选南迦巴瓦获中国最美的十大名山第一，名至实归，当真是“天界之渡，云中天堂。”山脚下小村落绿草如毡，溪流潺潺，天然绝景更胜世外桃源。比划着在藏族老阿妈跟前买下雅江之水浇灌的苹果，青红喜人，酸甜可口。
天朗气清，站在岗巴拉口俯瞰羊卓雍错，一道黛蓝色的湖水宛如镶嵌在群峰之间的松耳石，朗朗阔阔，逶迤远去，掩于雪山背后，遥遥似与天接。扑到湖畔，秋水扬波，靛蓝宝蓝碧蓝重重叠叠，极尽变化，湛湛然，莹莹然，明艳绝伦。两岸芳草茵茵，雪山白头，云霭低俯，真是神仙境界。
早已见惯藏民拉着自家牦牛、藏狗与游客拍照收费，此处却有个女孩子抱着一只小羊羔在岸边逡巡。女孩子麦色皮肤，脸容轮廓立体，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笑容羞涩；小羊不过满月，秀气娇嫩，纯白卷毛，小小的尖角，耳朵上还装饰了红绿毛线，爱煞了人。
行车之间，总会有客人尖叫“停车！停车！”举起摄影摄像设备一窝蜂冲下去。不能不拍：杨树欢快的拍打着金色的叶子，满坡流泻着秋天的灿烂；远山幽蓝，碧水明丽，绿茸茸的草地上，无数黑、白、花的牛羊静静吃草；云气上涌，在山峦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不能不拍：藏民屋前摞成小山的牛粪饼，林芝地区政府援建的房屋皆是彩钢屋顶，环境优雅的阿沛新村。不能不拍：脸蛋红红的藏族孩子，脸容轮廓极为立体的姑娘和小伙子，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故事的老阿妈。尽情谋杀你的存储卡吧！
————————————————————————————————
关于布达拉宫部分已经删除
————————————————————————————————
就整体而言宗教文化，北方，感受到的多是“有所求”的心态，神佛俯视人间，“偶像”之感较强，宗教文化成为标本，用于“旅游”；南方，传统文化保留相对完整，庙宇生动活跃，香火旺盛，在商品经济发达的大环境下锦上添花。在西藏，宗教却毋庸置疑的贯穿了藏族人生前与死后，占据了他们尘世的每一个晨昏，渗透到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在西藏，寺庙是极美的建筑群落。蓝天白云的背景，金色的殿顶抹着耀眼的阳光，绛红、雪白、土黄三种色彩鲜明对比，明明只是单色，却意外的华丽端庄。宫殿、灵塔殿、佛殿、经堂、僧舍、庭院分部合筑、层层套接，看似无意设置，却错落有致，浑然天成。黑色的梯形窗口有鲜艳的花朵盛放，或粉或红，明媚如画。窗顶一帘“香布”如波浪翻动，更增风致。
若是恰有一位绛红僧衣的喇嘛沿着粗砺的石墙走来，或者在古老的水井边洗濯，那更是锦上添花的好景致。他们有小麦色的皮肤，身材健壮，又有种独特的安静宁和的不俗气质，简直妙绝。轻步上前微笑着问“可以拍您吗？”懂得汉、藏、英三种语言的喇嘛都会和气的同意，还在镜头对好奇的游客前露出友好笑容来。
大昭寺是拉萨地理的中心，更是藏民社会生活的中心，藏传佛教的中心，不论格鲁、噶举、萨迦诸般派别，不分蒙古、青海、四川各地，每一个信仰藏传佛教的人都会穷毕生之力，来此朝拜。亦步亦趋自家乡一路磕长头而来的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他们的终点。在大昭寺门口，还要原地跪拜十万次。若不能抵达，同伴也会将他的牙齿或头发带到，镶嵌在大昭寺殿堂的木柱上。这一切，皆因大昭寺中供奉着文成公主自汉地带来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
上午十一点前的大昭寺只为信徒开放，门口各色人等参杂，混乱不堪。殿堂不似汉地高大空旷，柱梁低矮，进深广阔，颇似套间，沿墙供奉佛像，墙上另开门口，里面又是一间小殿堂。绕行一周之后必从原处返回。殿堂内供奉的神佛之多令人眼花缭乱，且与汉地形象大不相同。先贤圣人也成佛成神，必要人指点才能认得一二。
佛前的功德箱是开放式的，各种面值的各国货币散放四处。你若打算捐献一元而手中只有百元大钞，尽可自行找零。“不会有人拿钱走吗？”对于游客“俗不可耐”的问题，导游只简单回答：“举头三尺有神明。”在这样虔诚信仰的环境中，纵然是不信奉藏传佛教的人也断然不会生出邪念。
猛一见扎什伦布寺，失声赞道：“好大一座寺院！”那金顶连成一片，气势夺人。日喀则地区，历史隶属□□大师管辖。
钦错大殿内幽暗静谧，遍悬唐卡经幢，虽是旧物，但色泽鲜艳，宝光绵绵，教人舍不得离开眼睛。门口却三三两两来了许多十岁上下的少年喇嘛，绛红袈裟，黄色鸡冠帽，黄色佛披，嬉笑着在廊下脱去绛红色的靴子，赤脚围拢。这是要诵经了。眼看少年们越聚越多，推推搡搡，打闹追逐，活泼之极没有半刻消停。我只是艳羡。导游看出倪端，笑道：“你可以和那边的小喇嘛合影，没关系的。”于是鼓起勇气走到栏边，微微躬身，笑问一个圆脸细眼的孩子：“能跟你照个相吗？”小喇嘛有些无措的羞涩，转头看向旁边的中年僧侣，那人笑着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于是孩子点了头。拍完照片，我微笑说谢谢，往外挪了几步。再回头，哗，孩子已经被游客团团围住，争相要求合影。
少年们轻轻吟唱经文，声音渐强，一边列起队来。边上维持秩序的中年僧侣想是他们的老师，见有哪个顽皮小子的不好好排队，便上前侧身用肩膊轻轻一撞，将他撞入队伍中去。早年间文化知识全部掌握在寺院之内，如今寺院也有学校之职。收拢的这些少年学子，与凡尘无异。
午后三时半的哲蚌寺，游客寥寥。门口闲坐着一位肤色黝黑的汉子，仰头道：“要导游吗？”不甚纯熟的汉语。瞄了一眼他的高鼻梁和方下巴，我即刻点头，撇下一张纸币，抬手道：“走！”是的，他是藏族人，名叫洛桑。两个哥哥在哲蚌寺出家。
“辨经还没完吗？”洛桑问检票的人。那人点头，笑道：“快了。”“辨经！”我几乎跳起来，连连催促他快走。转过两座平顶碉房，台阶尽头的门楣上蓝底白字标明这里就是辨经场了。
院落遍地铺满鹅蛋大小的卵石，几株老树搭起阴凉。僧侣们三、两人一组，或坐或立，甩动念珠，比划，拍手，跺脚，专注而投入，对外来的客人视如不见。当然是听不懂藏语的，我倚在粗砺的石墙边仔细观察他们的神色，微笑倾听，皱眉凝思，激扬论说，自有百般精彩好看。
不到半小时，有僧人拎了暖瓶入场。于是停了辩论，十余人围坐一圈，各自取碗喝茶，算是休息吧。回头去找洛桑，他翘腿躺在僧人们的坐垫上，叼根草棍，悠哉游哉。见我走来，方坐起来，正色道：“今天你们看见的，是全西藏最有智慧的人。看一场辨经，就是得到了最好的祝福和加持。”佛法最讲究缘分，而哲蚌寺又是以精修佛法著称，我笑而点头。
下午参观寺院并不是好时候，大多数殿宇已经关闭。白墙上尚有那个年代的遗迹“将无产阶级□□进行到底”。措钦大殿正在整修。洛桑掀起殿内的遮挡幔帐，指点放置大佛唐卡的柜子，便引我们出来登楼。屋顶上，一群藏民正在“打阿尕”——用木夯夯实地面或者屋顶。一阵阵欢快的歌声飘来，节奏感极强，配合着转身，击打，退步，前进，几乎是载歌载舞了。正看得入神，歌声却渐渐止息，好吧，人家也下班了……
大殿之侧是哲蚌寺的大厨房，昔日供应七千余人的饭食，近人高的灶台已然不用，直径约两米的锅灶也已成了储粮之处。墙边立着打酥油茶的茶桶，垒到房顶的铜壶擦的锃亮。寺庙是脱俗之地，厨房里却充满了温暖愉快的人间烟火。
甘丹颇章，汉译“天神宫殿”，布达拉宫建成之前，它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政权中心。却不得门而入，遗憾之余，也只得看看外观。二层平台向下望去，院中堆着僧人们打造的佛教器具。阳光斜射，黑色梯形的门洞里，闪出鲜艳的绛红袈裟，麦色皮肤的中年喇嘛笑着用藏语招呼洛桑。我微举手中相机，笑问：“可以拍您吗？”喇嘛点头，忽而在镜头前笑着做出张牙舞爪的姿势，并一个鬼脸。我忍不住笑，真是活泼！
沿石阶慢行，攀登哲蚌寺背倚的格培乌孜山。甬道一侧是金与绿的树木在秋风中招展着枝叶，另一侧是沉默着挺立的古旧石墙，不知哪里来的黑犬轻巧的跟在身后陪同。高处遍是神佛、六字真言石刻，浮雕凹凸，饰以鲜艳颜色，环绕寺院。俯瞰哲蚌寺，依稀可见盛时的庞大规模，但尚有大片废墟不曾修缮，远远不如扎什伦布寺的繁华了。
慢慢走下寂静的山坡，已经疲累不堪。看见路边有藏民的小店，挂着几个汉字的招牌，略一犹豫就坐在了椅垫上。四块钱一大壶酥油茶解渴，三块钱一碗藏面充饥。女主人并不多话，微笑着忙碌。太阳已经西斜，哲蚌寺的僧人们也纷纷走来，享用他们的茶点。
天将欲晓，色拉寺寺门大开，人声寂寂。浅青色的天空下，小鸽子停在电线上呢喃，轻轻唤醒淡薄的晨光。黄铜的经筒尤带凉意，吱呀吱呀一路转过去。殿堂门户皆闭，漫步到后面院落，眼前豁然。淡蓝天际，一轮明月犹在，大片粉与白的格桑花近一人高，清丽烂漫，残垣断壁竟也不觉寂寞。朝阳一跃而出，青灰的远山顶刹那间罩上金灿灿的颜色，宛如神灵降临。
大殿朝佛的人群已经排成了长队，老年人相互搀扶着，年轻的父母提着酥油，牵着还在稚龄的儿童，甚至抱着怀中的婴儿。一间一间佛殿环绕、叩拜、额头轻贴在佛像的基座低语心中的愿望，添酥油，敬供奉。孩子纯净的眼中，映着酥油灯明亮的火焰。这一代一代相传虔诚的信仰啊。
立等在经堂前的空场，殿顶吹响法号，沉厚绵长，振荡神魂。穿赭红袈裟的僧人们三五成群陆续走来，脱下各样鞋子，依次进入。却有个须眉皆白的老喇嘛走到我面前，微笑着指指我手中的色拉寺简介，指指我，再指指自己，分明亲切友好，他想要表达些什么？转头看其余僧人也是笑着的，我不能顿悟，只能傻笑了。怯怯的跟到门口，喇嘛微笑招呼：“近来吧。”
古有游鱼老虎听经的故事，我只有机会在经堂倾听十分钟优美的吟诵，一定要去赶飞机了。
去一次西藏，似乎是在生命中被下了一剂蛊，总有一天你会应它的召唤再次回来——时人谓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西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