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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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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米罗养好伤病说起来简单,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着实把米诺斯院长折磨的瘦了十斤有余。原本米罗的外伤一好,哈迪斯就想把他接到别墅,可米诺斯多了个心眼,顾及着那孩子是从遥远的过去“蹦”到现在的,医生的职业准则让他不免担心外面环境中随便一个什么细菌病毒就会要了米罗的命。要知道希波战争的年代,可是连天花疫苗都还没问世的。
这一个念头无疑给米诺斯增加了空前的工作量,光是现代儿童防疫必打的疫苗就多达十几种,更别提那些人们常用的抗生素类药物,能不能用在米罗身上尚且是个问号,米诺斯必须要极为小心的一一做过皮试才能确定。而人体对不同的疫苗总有一定的适应期,院长大人只能一次给米罗注射一种疫苗,然后观察,直到米罗体征稳定,才能注射另一种疫苗。这一耗就耗去了小半年的时间,除了有一针猩红热疫苗让米罗休克了一回,其余大都在可控范围内,米诺斯也算得上极为艰难的给米罗建立起了一套单独的病例档案,上面密密麻麻的罗列了米罗对各种现代药物的适应性。
虽然这一点在哈迪斯的意料之外,但史昂教授也没有因此找借口休息,反而信守承诺的每天背着简单的便当往医院跑,担当米罗的“启蒙老师”。起初米罗并未意识到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想干什么,只是觉得史昂举着东西不停重复同一个单词很古怪,直到教授拿来了婴幼儿识字画册,指着上面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重复同一词汇的时候,来自古希腊时期的少年才恍悟——这个苍青色长发的男人是在教他学习他们的语言。
有了这个认知,事情多少进行的顺利些。医院毕竟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日子一长,米罗也习惯了米诺斯拿针头在自己胳膊上扎来扎去,比较之下,和史昂学语言倒还是个不错的活动。
“哈迪斯!”
少年堵在刚进门的黑发男人身前,眨着眼睛,眉头微皱,很是用力的咬着字说:
“好……你好么?”
哈迪斯微讶,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不能常来医院陪米罗,而每次来,米罗都会带给他不小的惊奇
“我很好。”
哈迪斯收到史昂教授暗示性的眼神,刻意放慢了语速,把每一个音都发得极到位。米罗消化了片刻才露出理解的笑容,又马上用那种带着卷舌音的腔调道:
“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
哈迪斯回答完,米罗咯咯笑着转身跑回史昂身边,仿佛是在像老师讨奖赏。哈迪斯也跟过来,依旧保持着极慢极标准的语速和语音,对史昂教授说:
“最近辛苦教授了,米罗学的怎么样?”
这其实是史昂教授的建议,让旁人放慢说话的语速,发清字音,这样有助于培养米罗对现代英语的敏感程度,就算暂时听不懂,他也可以记住这种语言的感觉。
“米罗学的很快,他非常聪明。”
史昂赞许的看向米罗点点头,少年猜也能猜到史昂的意思,小脸当即红扑扑的,像诱人舔咬的苹果。
“米诺斯报告说,米罗的疫苗注射已经告一段落,可以出院了。”
说话的时候哈迪斯偷偷留意了下米罗,发现他虽然表情上很迷惑不解,但整个人是在很用心的听。
“出院也好,”
史昂重复了哈迪斯的用词,这也是对初学外语的人十分重要的细节——重复,大量而且循环性的重复会加深人对某些词以及伴随这个词出现的语境的印象。
“出院后他能学到更多,学得更快。”
哈迪斯甚是满意:
“到时候我会让拉达曼提斯来接你。”
史昂彬彬有礼的回道:
“那就多谢哈迪斯先生了。”
或许是事情进展的太一帆风顺了,以至于哈迪斯和史昂都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米罗和他们的时代之间隔着一条跨度为几千年的鸿沟,这道障碍可不是学了几个日常对话就能够轻易抹平的。
于是米罗在迈出医院大门的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失声尖叫,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看见了无数汽车在呼呼飞驰,特别是当那辆漆黑锃亮的加长宾利车靠近医院门口的时候,米罗几乎恐慌到昏厥过去。
“这是怎么了?”
米诺斯寻着尖叫声就赶了过来,米罗害怕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死死的躲在哈迪斯身后,就差一嗓子哭出来了,好像那个黑色会动的大铁盒子会一口吞掉他。
“这怎么办?”
博学多才的史昂教授也迟钝了,几个月来他和米罗之间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米罗总在用刚学到的有限的词语问史昂,“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诸如此类的问题。史昂也发挥了最大的耐心,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向米罗说明他和这个时代的差别。可他们还是小瞧了这隐形的屏障。
“米罗,别哭。”
史昂教授情急之下只好轻声哄着,然而适得其反,米罗越哄抖得越厉害,把脸埋在哈迪斯的后背再不肯抬头。
“老师……唔……”
穆叼着一只热狗小跑过来,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扶偶满拉了,嘿米罗的……唔唔……”
史昂正心烦,伸手拽掉穆嘴里的热狗扔进垃圾箱,命令到:
“重新说一遍。”
“老师,书我买来了,给米罗的《看图学史地》。”
穆痛惜的望着垃圾箱,但也不敢造次,双手交上一个口袋,问:
“米罗呢?”
史昂一摆头,穆才瞅见躲在哈迪斯身后几近崩溃的米罗。哈迪斯试了几次想转过身好把米罗揽在怀里,无奈都失败了,米罗死活不肯再看周围那些凶狠的钢铁猛兽。
“没有马啊!”
穆脑筋转的最快,当时指出米罗恐惧的症结:
“那时候的人哪里见过车,不都骑马么?”
“你以为我们想不到么!”
史昂教授强硬的从学生那里挽回一点师长的尊严,批判性的说:
“可从医院回哈迪斯先生的府邸是能骑马去的么,再者说总不能让米罗像展览品一样骑着马在街上乱晃!”
“呃……”
穆转头同情的望着在车里傻坐着的拉达曼提斯。一干人还未真正走出医院就束手无策了,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个私人医院,进出没有太多闲杂人等,否则米罗这般离奇的反应足够让热衷八卦的人嚼上一阵的了。
“米罗。”
只有哈迪斯出面解决了。黑发男人背过手臂用宽大的手掌安抚少年:
“不用怕,有我在。”
米罗应该是听懂了,稍稍平静了点,胆战心惊的用眼睛向外一瞄,又立刻尖叫着缩回头去。虽然拉达曼提斯一动不敢动,无辜的加长宾利还是被视为凶神恶煞。就在这噎人的当口,穆灵机一动,把手指放进口里响亮的吹了声口哨。史昂刚想唠叨几句,就听见什么东西由远至近,还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亚历山大?”
史昂扶了扶眼镜瞅着踏着小碎步跑到穆腿前的动物——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犬牧羊犬。
“是啊,我带它出来去吃汉堡包……”
穆小小声的回答,史昂直撇嘴,这显然不是该对学生发火的场合。穆趁着史昂正进退维谷,拍了拍亚历山大的头,伸手指指米罗,又指指那辆沉默的宾利,牧羊犬聪颖异常,摇着尾巴在米罗的腿上蹭来蹭去。无论什么年代,狗都是人类的朋友,米罗又一直低着头,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只流着口水的牧羊犬,恐惧防备的心理倏地减轻了。亚历山大咬了咬米罗的裤脚,向前走了两步,米罗的目光跟着它向前。牧羊犬继续走,米罗自然一直瞧着这个新来的毛茸茸的家伙。牧羊犬就这样一步三晃的来到了宾利的前轮旁,这下,米罗的视线就不能再躲避那黑色的怪兽了。看得出少年很为亚历山大担心,忙张嘴喊了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但凭那急促的语气可以推测出,米罗在警告亚历山大那黑色的大块头很危险。
不过没关系,因为亚历山大压根就不会听懂,英语和古希腊语对牧羊犬来说没有本质区别。亚历山大用爪子按按轮胎,嗅嗅保险杠,再瞧瞧米罗。米罗抓着哈迪斯的手一紧,黑发男人就给车里的拉达曼提斯使个眼色,司机连忙从里面打开车门,这下米罗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羊皮座椅和小吧台了。牧羊犬又装模作样的左右闻了闻,才大摇大摆的撅着屁股上了车,非常自觉的蹲在座椅间的地毯上,甩着尾巴静静的望着米罗。
局势因为一只狗而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米罗亲眼看着亚历山大上了黑色怪兽的内部而安然无恙,甚至口水都没少流一滴,这才慢慢开始相信,这个铁盒子虽然体型庞大,但至少是温和友善的。
“哈……哈迪斯……”
米罗轻声唤着黑发男人。哈迪斯终于能把米罗从自己身后拽到身前,一把抱在怀里。
“米罗,不怕。”
简短的话语,温暖有力的臂膀,进一步驱除了少年对周遭事物的畏惧,但米罗还是不敢一个人单独靠近宾利。少年的双手仍旧牢牢抓住哈迪斯的胳膊,一双蓝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四处瞪着。
“跟我走。”
哈迪斯又说。在米罗完全学会英语之前,越是简洁的词组越有效果。米罗微扬起头看着哈迪斯,那湖水绿色的眼瞳如此坚定不可动摇,让米罗也有了一秒钟的迷茫。
亚历山大在车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口水终于流到地毯上。所幸哈迪斯背对车门抱着米罗没有看到,史昂教授在旁边暗自擦了把汗。哈迪斯见米罗已经平静下来,不再挣扎哭喊,便双臂一用力,横抱起米罗,让少年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向着宾利车走去。米罗只鼓足勇气勉强瞧了宾利一眼,就马上将脸埋进哈迪斯怀里,两只小手搂着黑发男人的脖颈,将身体蜷成一团。
车门嘭的扣上,拉达曼提斯终于能操纵着汽车离开医院。米诺斯院长和史昂教授在后面长长的出了口气,一个个活动着酸痛的肩膀和腰。
“穆先生真有办法。”
米诺斯院长佩服的说:
“居然会想到利用动物疗法让米罗克服恐惧。”
穆先冲米诺斯嘿嘿直笑,再转向史昂陪不是:
“老师,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在工作时间把亚历山大带出去吃汉堡。”
“你啊……”
史昂教授通情达理的说:
“这次看在你帮助米罗有功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以后你也多抽点时间帮下那孩子,让他尽快适应这里。”
“是,老师。”
穆鞠着躬应到。史昂和米诺斯礼节性的握了下手,说:
“院长大人可以轻松几天了。”
“唉……”
米诺斯挤出一个苦笑,有气无力的道:
“米罗好,我才是真的轻松了。”
“可是老师,”
穆善意的提醒史昂:
“除了汽车,我们还有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