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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苏合香•也无风雨也无晴 ...

  •   苏合香
      为金缕梅科植物苏合香树所分泌的树脂。苏合香为半流动性的浓稠液体,黄白色至灰棕色,半透明,质粘稠,挑起则连绵不断。体重,入水则沉。气芳香,味略苦辣而香。以色棕黄或暗棕、半透明、无杂质者为佳。宜装于铁筒中,并灌以清水浸之,置阴凉处,以防止走失香气。

      嗣圣元年,昆仑琼华派陨落,世人皆说琼华派私念求道,过犹不及,触犯天条,才落得个如此可悲的下场。但这一切,都与脱离了双剑束缚的幻瞑界毫无干系。

      奚仲身姿潇洒气派儒雅的进入幻瞑宫时,便望见刚刚接任幻瞑界族长的柳梦璃独自坐在宽大的御座之上,纤细的身子甚至连御座的三分之一都坐不满。一身碧色的青绮绫,双手平放在膝头,微微失神,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柳梦璃收起飘远的神思,看看右脸纹着殷红妖纹的司文将军,又看看跟在其身后的御医流殇,开口,“奚仲,归邪将军现在情况究竟怎样?”
      归邪俯身行礼,“回梦璃大人,归邪在被玄宵打伤之时,三魂七魄已失了大半,幸得大人保存了他剩下的魂魄,归邪才没被冥界的鬼差缉走。
      “现在,归邪身受重伤并不是最棘手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归邪的魂魄不全,这样的归邪,即便身体痊愈,也永远醒不过来。”
      “……”新任妖界之主依旧面无表情,“那我要怎样才能救他?”
      “这……”
      “没关系,但说无妨,无论多么困难,无论要花多长的时间,我也一定要救回归邪将军!”
      “从古至今,人有三魂七魄,妖亦如此。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和命魂;七魄分别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这三魂七魄主宰了一个人的身体和精神,失了其中任何一魄,可能会身体残缺不全,可能会神志呆傻,也可能感情不全,因此三魂七魄缺一不可。而归邪魂魄失了大半,为今之计,只有用强烈的感情充当魂魄,填补给他,才有让他苏醒的可能。”
      “……不可以寻找那些失去的魂魄么?”
      “梦璃大人,魂魄被打散离体后,便会消散在天地间,再无可寻,况且,即便没有消散,天地之大,您又要到何处去寻找那几缕残缺不全的魂魄呢?”
      “……我明白了,那要怎样收集感情?何种感情才能称为强烈呢?”
      “幻瞑界有一专用收集含有强烈感情的梦的密宝,叫璇梦樽,梦璃大人您可以将这些梦存于其中,带回幻瞑界。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还有四罪:爱、恨、嗔、痴,只要将包含这些感情的梦收集九九八十一个,便足以唤醒归邪了。
      “只是能强烈到让梦璇樽有感应的梦并不多,想要集齐八十一个,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柳梦璃一阵静默,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没关系,不付出代价,怎会有回报?若不是天河身受天罚,双目皆盲,播仙镇的百姓又怎能逃过一劫?因缘际会,冥冥之中自有得报。不管多少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要救回归邪将军!哪怕是逆天……而行……”

      建中四年,苏州。
      下雨的时候,小由是极其不爱出门的,淅淅沥沥的细雨,飘飘洒洒的落在发间、身上,半干不湿,总会让人平白无故的生出一种烦躁。一般说来,下雨天的时候,小由总会躲在客栈的后院,喂马、劈柴,哪怕做最脏最臭的活也不要紧。可是今天不行。
      三天前客栈里住进了一批武林人士,其中有一位貌似号称“江南仙子”还是“湘南蝎子”的红衣姑娘总是看他不顺眼,天天想着法子的折腾他。也不知这位姑奶奶是从哪里打听到了他讨厌雨天外出的这件事,专程让他在阴雨连绵的今天出门,去帮她买什么熏衣服的香料。小由抬头,忧郁的望了一眼灰蒙的天,咬牙,客人是玉皇大帝,他一个小小跑堂的惹不起是吧?但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那么大嘴巴,否则,一定整得他娘也不敢认他!

      还未走进这家名为“归梦”的香店,小由便听到里面传出的琴声,柔美圆润,清幽透彻,却带着点点哀愁,丝丝缕缕,仿若入骨。小由收好伞,呆呆站在门外,一时间就那样听得痴了。能弹出这样好听的曲子的人,想必是个有故事的人吧!而自己……摇摇头,什么有故事的人,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怯懦的喜爱逃避的人罢了!
      “公子在门外站了很久了,不进来么?”突然从店里传出的女声,将还在纠结的小由猛的吓了一跳。小由只得挠头苦笑,“当然,当然要进来。”

      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踏进香店,却在这样一个淫雨霏霏的天里被一个长的如花似玉却心比蛇蝎的女子支到了香店,还是整个苏州最有名的香店。
      本以为自己在往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想起他,却在门外听到琴声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他的记忆,他的好,他的狠,他的柔情,他的薄凉,满满当当,全是他。
      本以为一个人再美,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了,百年之后,不都是冢间白骨么,能有什么区别?但眼前的这位怀抱箜篌,端坐软榻的美貌店主,不止长得像个仙女似的,连气质都很像,优雅端庄却又虚无缥缈。
      小由悲哀的发现,仅仅一天,他的认知,就被全部颠覆了。
      “咳咳,唔,那个,……”小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熏香的名字卡在唇间,不上不下,愣是脱不出口。
      貌美店主微微一笑,圣洁气息扑面而来,“小女子姓柳,双字梦璃,这位公子若有什么想要的香料,但说无妨。”
      小由心中泪下,不愧是仙女一般的美女店主啊,连声音都那么好听。“咳,我想买一种名叫‘沉水香’的熏香,据说产自南海,不知这里有没有?”
      柳梦璃放下手中的箜篌,站起身来,“当然有,不过这种香很名贵,买的人也很少,需要到香库找一找才行,公子不如在这里稍作休息,稍等梦璃片刻。”
      “自然自然,柳老板你尽管去找,多久都没问题,小由等得。”在美女店主这里坐着休息,总比早点回去看那只蝎子的脸色好吧!

      好饿,也好冷,雪地里好冰,自己这是要死了么?
      雪不停的下,一片一片的全都飘到脸上,血都仿佛要冻上了……家里的猪都还没喂,夫人回来看见怕是又要骂自己了吧……爹爹会出来找自己么?腊月的天里,风雪这么大,怕是不会有人来找自己了,反正左右也不过是个赔钱货,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人大概会这样想吧?不过哥哥,你会记得那个被你骗出家门,大雪天的上山砍柴却失足掉下山崖的庶出妹妹么?
      •••••••••
      连襟曾经想过,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差异?爹爹的心为什么总是偏着哥哥?女孩子为什么不如男孩子好?
      人会有差异是因为每个人本来生就不同,爹爹偏心哥哥是因为人的心本就是偏着长的,女孩子不如男孩子好自然是因为女孩子长大了要嫁出去,是赔钱货;男孩子以后可以娶老婆,能传宗接代。
      其实,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正如娘会温柔的给她讲故事,夫人会百般刁难;哥哥可以读书写字也可以把夫子关在房里自己出去玩,自己却要刷锅洗碗。在大家眼里,这一切本就是应该的,哪还要什么为什么?命,那就是命!
      她处处被哥哥刁难是命!
      她被哥哥骗出家门摔下山崖是命!
      那么现在,她被师父收为唯一的徒弟是不是也是命?
      老天爷折磨了她那么久,如今,是终于开了眼么?

      七岁那年,连襟被自家哥哥骗出家门摔下山崖;
      七岁那年,连襟被路过雪地的魔教左使宵蓝救了回去;
      七岁那年,连襟成为了宵蓝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的弟子;
      七岁那年,连襟听到师父说,“我需要一个传人,也需要一个对手,我会将我平生所学悉数传授于你,能学多少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但是,如果在我耐心耗尽而你却还是弱的可以的话,我就会杀了你!”
      …………

      连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师父宵蓝不是一个爱发善心的人,准确来说还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没有善心的人。他喜欢新鲜的事物,却很难钟情于什么,也许上一刻他还能花费心力的去维护一个人或是一件东西,下一刻他就会弃之如敝履。不是没有能让他长情的爱好,但捡孩子显然不在其中,直到很久以后连襟也没有想通宵蓝当初为什么要把倒在雪地里的自己捡回去,也许是……上天的指引?!
      连襟想要活下去,不为别的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而已。这样,她就必须练好武功。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天分,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悟性,她只知道,所谓笨鸟先飞,那不笨的鸟儿更要飞了,尤其在宵蓝把她带回来后,只是每天向她演练一遍招式,说几句心法口诀,就把她丢在一边不再理睬。所以别的人一天花两个时辰练功,那她就花四个时辰;别人花四个时辰,那她就整天练功。总是要讲每一招练得纯熟,直到身体都记住为止,连襟相信,这样她一定不会比别人弱。当然她的师父宵蓝除外。
      九岁那年,连襟在院子里练剑,只是几个剑花之间,她便不慎摔扭伤了脚,钻心的疼。第一次,连襟哭了出来,两年里所有的痛所有的苦多有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呼啸而出。练功的时候哪怕骨头酸疼也要咬牙继续,被魔教别的弟子在私下讥讽无论自己多不甘愿也要忍耐,听到有教众不满师父哪怕明知打不过也要教训回去……不是没想过放弃,不是没想过干脆就这样死掉好了,可是总会不甘心,不甘心在被师父捡回来后却只能懦弱的选择死去。

      被师父轻轻搂在怀里的时候,连襟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宵蓝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连襟的肋下,轻松的将她抱起,“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依靠我呢,连襟?第一天来魔教,你被烈火堂主的侍女讥讽时,我以为你会告诉我,可你没有。你每天练功超过五个时辰,夜夜手脚酸痛,难以入睡,我以为你会来告诉我,可你没有。右使座下的一群蠢货聚在一起说三道四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告诉我,可你还是没有。” 宵蓝墨玉般的眼珠直直的望着怀里的连襟,似乎不愿错过自己徒儿哪怕一丝的表情,“连襟,你说一个人怎么可以倔到那种地步呢?你是我宵蓝的弟子,又怎能容旁的人恣意欺辱?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不是不知道有哪些人,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可连襟,你就是那么倔!”宵蓝嘴角忽的泛起一抹奇异的笑容,“不过如果你不是这么倔,我恐怕也不会注意你这么久了,连襟。”那一刻,宵蓝笑得像个孩子,好不天真,好不纯洁,似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感兴趣的玩具一般。“连襟,以后你若有事都可以告诉师父的,师父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主。”
      连襟怔怔的望着语气难得温柔的宵蓝,心里却泛起阵阵寒意。只能将脸埋进师父怀里,细密的泪水,浸透衣衫。
      师父,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若是坚强太久就会忘记眼泪的温度,一个人若是总在流泪就会忘记站立的滋味。若习惯了依靠,那当依靠的人不在时,连襟又要如何重新新学会坚强?何况,师父,若你的温柔,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连襟如何能相信,你能做连襟一辈子的依靠?
      老天从来都没给她软弱的机会,无论是七岁以前……还是七岁以后……

      日子还是如一碗白水的过着,寡淡,无味,却有着连襟说不上来的改变。每天依旧练功超过五个时辰,不同的是宵蓝起码有三个时辰会陪在她身边,指点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她不闻不问。如每个真正的师父一样,细致的讲解心法剑诀,耐心的纠正她每一个动作,甚至会在夜里,动作温柔的替她运功驱散肌肉中的酸疼。连宵蓝自己都觉得奇怪,对着同一个人这么久,自己竟然没有厌倦。
      就在这时,作为魔教左使的宵蓝被派往江南,调查当地分坛弟子无辜离奇死亡的原因,连襟跟在宵蓝身边,一同前去。
      第一次离开大雪纷飞的北方,连襟自然心中激动。不管平时如何早熟的不似一个孩子,可连襟,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一路南下,连襟和每一个同龄的孩子一样,对每个地方,每件新奇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只有看到这时的连襟,宵蓝才会露出带着温度的宠溺笑容。作为十四岁便成为魔教左使,至今已过十载的宵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在面对自己的弟子连襟时,他才像一个真正的人。

      “跟着我,不要乱走,江南是那些所谓名门正道的地方,真正的高手不多,喽啰倒不少,虽起不了什么大风大浪,但也颇让人烦闷。”细细叮嘱跟在身后的弟子,转过头,却早已不见连襟的身影。
      宵蓝环顾四周,尽是人山人海,那里还有连襟的影子。第一次,宵蓝尝到了心如火焚的滋味。如果,连襟被人抓走了怎么办?如果有人拐骗了连襟怎么办?如果……只顾担忧的宵蓝显然忘记了连襟习武已有五年,在他的调教下,解决一般的武林人士,并不是什么大的困难。
      焦急的沿着原路找回去,等看到那个身着红衣,丝带束发的自己的弟子时,宵蓝气结。原来那个让他担心了半死的小人儿,竟是在一个做糖人的摊子边,看愣了神。
      “连襟,不是告诉过你,紧紧跟着我,不要乱走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因为心中着急,此时宵蓝哪里还有平时半分邪气恣意的模样,那张玉雕般俊俏的脸庞都已微微扭曲。
      “对不起,师父,连襟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一时好奇,才会走神……”
      宵蓝瞪她半晌,回身从摊上拿了一只莲花彩女的糖人,塞在连襟手中,“老板,你的糖人我都买了,把它们都给我送到客栈。”

      连襟手拿糖人,跟在宵蓝身后。宵蓝的步子很大,连襟几乎要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连襟无法开口,亦不知道怎样告诉自己的师父,让他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
      宵蓝回身看着小跑跟着自己的弟子,微微皱了眉头,却慢下步子好让连襟能跟上自己。最后想想,又实在不放心,还是停了下来,向连襟伸出了右手。
      连襟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只手,一时之间反应不及,四周小贩们叫卖的喧嚣仿佛在一瞬间静默消失,整个世界只剩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连襟眼眶发热,迟迟没有动作。这是第一次,有人向她伸出手。握住了,也许以后就不再孤单,不再是一个人了。但也许,又会是再一次的失望,毕竟,牵着的手总有放开的时候……
      宵蓝瞪了一眼自己傻傻呆呆的弟子,一把握住她的手,“别发呆,免的一会你又走丢了!”

      宵蓝的手很暖和,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狂放恣意,随心所欲。如同一团正在炽热燃烧的火焰,艳丽,张扬,随时都吸引着别人的靠近。
      连襟紧了紧自己握着宵蓝的那只手,再看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糖人,师父,连襟真的可以依靠你么?你真的不会再抛弃连襟么?如果握住了,我就不会想再放手了呀!师父……

      十四岁的连襟,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芳华初开,眉目清丽,芙蓉双带,垂杨娇髻,虽不是倾城之姿,但胜在青春年少,俏丽端庄。加之有个做魔教左使的师父,教中想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连襟与她的师父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认真,严谨,这样的性子,莫说与宵蓝,就是与众多魔教弟子也大不相同。不像魔教,倒更像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教中迟迟也不见有人向连襟表露心迹。
      “连襟小姐,教主命左使大人去议事厅一趟。”
      “现在么?”
      “是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通知师父的,你先下去吧。”望了一眼侍女离去的方向,连襟暗忖,以现在的时辰,师父应当是在望峰亭里自己跟自己下棋吧!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惹了多少女人爱恋,不是不知道那些女人没有一个能在师父身边长在,可当亲眼看见师父亲吻别的女人时,连襟还是有一种世界崩塌的感觉。就在刚才,自己的师父,搂着一个裙衫上绣着金丝蚕线的红衣女子,在望峰亭里,激烈的亲吻,毫不在乎一切外物,甚至连自己也不在乎。师父功力那般高深,明明是早就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可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切?!
      连襟双手紧握,有什么温温热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滑落,滴在青色的石板上,却惹不起连襟一丝注意,只是用平板的声音告诉师父,教主找他。
      师父只是答了一声“知道了”便推开了怀里的女子,一个纵身,就已不见踪影。
      无视红衣女子离开时眼里的怨恨之色,连襟独自一人站在望峰亭外,泪如雨下。师父,不是说好了让连襟陪你一辈子的么?为什么还要让连襟看到你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亲热呢?
      师父,你不再需要连襟了么?
      师父,你厌倦连襟的无趣了么?
      师父,你终于要放开连襟的手了么?
      那连襟,是不是也应该离开了呢?
      果然啊,不应该去依靠别人的……

      十九年前的安禄山之变,使大唐这个帝国真正的开始由盛转衰。朝廷日渐衰弱,江湖各大门派却开始兴立,此消彼长,直至建中二年,江湖势力坐大,便开始相互对立。北方是魔教的势力范围,南方向来是江南武林世家称霸,所谓正邪不两立,魔教一直以来便是江南武林门派的心腹大患。此次,连襟奉宵蓝之命,前去江南钱庄查看今年的账目,不想才踏入南方的地界,就遭人暗算。幸亏连襟经验还算丰富,逃脱了开去,却不料对方竟然会锲而不舍多次追捕。连襟一路谨慎小心,却终是在扬州遭了暗算,被人抓了去。

      连襟从昏迷中醒来,全身酸软无力,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眼眸一闪,看来是被人灌下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了。随后在连襟发现自己不是在某个门派的地牢中,而是一张装饰华丽的大床上时,微微有些吃惊。看来抓自己的人应该不是江南的武林人士,也许,是自己的仇家?但自己在江湖上走动向来低调,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看来应该是和师父结了仇怨,想以自己来威胁师父的人了。
      果然,看着走进房间的女子,连襟微微苦笑,原来是师父结下的情债啊!
      来人正是两年前和师父在望峰亭亲吻的红衣女子!
      此次,她依旧是一身锦绣红衣,上面用金丝蚕线绣了大朵大朵绚丽的绽放的牡丹,热烈如火。就好似师父一样。
      “我估摸着这个时辰药力差不多散尽了,你也该醒了,所以我就来看看你,”女子声调尖锐,带着莫名的高傲,“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抓你来,对不对?”
      连襟并不答话,只是垂下了眼睑,挡住了眼里的一切色彩。
      女子也不在意连襟的沉默,只是姿态优美的坐在床前的彩漆独凳上,扭着纤细柔软的腰肢,左臂支着身子靠在旁边的八仙桌上,妖媚尽显。
      “我和宵蓝在四年前就认识了,那时他来江南调查一些事情。当日我坐在城里最高的酒楼里,远远的看着他那一回身时脸上恣意狂放的笑容,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也别想要逃出他的掌心了,”说到这里,女子抬眼冲连襟妩媚一笑,眼里却包含着说不尽的迷离和……狂乱!“但是,我心甘情愿!”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追逐宵蓝,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就是魔教的么?可我不在乎,我甚至追随他到了昆仑山,魔教的总坛!
      “一开始,他的确对我很好,霸道中带着小小的温柔,邪气中夹着丝丝的体贴,同时,他还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左使。这样的他,让人如何能放得下?!
      “我以为对他来说,我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可后来,我发现他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他对她们每一个人,就和对我一样,我不过是那些追逐他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付出了我的一切,却换不来我想要的?!所以两年前,我又一次孤身一人来到昆仑,去找他!”
      《诗经》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也许,女人天生就是一种惯于陷于情爱的动物。一开始,是注意了他;注意了,便爱上了他;爱上了,便想要独占他!只是,男人常常喜欢惹的女子伤心伤神!
      红衣女子直起腰肢,端坐身子,脸上再无半点之前的妩媚,“可他竟然奚落讽刺于我!”说着,左手用力,一个杯子应声而碎。女子胸前的起伏,充分告诉了连襟,她有多么的愤怒。
      “也许这样,我并不会如此气愤,”女子盯着床上闭目养神的连襟,诡异一笑,“可他竟然在你来的时候,吻住了我!”不顾连襟猛然睁开的眼睛,女子死死的盯住连襟,声音高亢,“他那是做给你看的!做给你看的!什么师父和徒弟?!当师父的竟然爱上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宵蓝果然是最荒唐的!”

      屋里一时间寂静无声,红衣女子和连襟谁也没发出声音。半晌,女子再次开口,语气疲倦,“我以为宵蓝这个人,他没有心,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爱,可是我错了。他不是没有心没有爱,而是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只是想让宵蓝来见我一面,我想要一个了结,一个真真正正的了结!”

      宵蓝每日申时都会在昆仑山半腰的望峰亭中,惬意的品着一杯香茗,今日也不例外。
      连襟下山已经两个月了,再有半个月,她应该就回来了。
      从连襟七岁那年将她捡回来,到现在已经九年了。最初的时候,宵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捡一个在雪地里几乎冻僵了的小女孩回来,大概是自己无聊了太久,想要有个人陪伴吧!起初,将连襟带回来后,宵蓝只是将她放在一边,表面不闻不问,其实在暗地里偷偷观察。连襟不是一个有趣的孩子,甚至太过于认真和严肃了,唯一能吸引宵蓝的,就是她那份不正常的倔强。后来发现,连襟只是太没有安全感,才会倔强的想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抗。宵蓝想要连襟能够依赖自己,所以开始接近连襟,可是这孩子太过于敏感,三年的悉心照顾也没能获得她全心全意的信赖,不得不说,这让宵蓝很是挫败。倒是一次江南之行后,连襟开始慢慢靠近他,偶尔会在他面前呆呆的,像个娃娃一般,让宵蓝更是喜欢自己这个弟子。
      每天都在增加,今天要比昨天跟喜欢连襟,想要连襟留在自己身边,谁也不要理,哪也不要去。等宵蓝注意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从小养大的弟子。第一次,宵蓝退怯了。他的一生,没有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唯独连襟。不是惧怕江湖的风言风语,也不是担忧他人不屑的目光,反正他是魔教左使,做些离经叛道的事也正好应该,不是么?他可以无视天下间的一切,却不能无视连襟。这孩子太过于正直了!
      这时,宵蓝接到了红绮的飞鸽传书,连襟被她抓走了!

      一路杀至锦绣山庄的宵蓝,找到红绮时,她正一派安然的坐在房内,欣赏着自己才染好的指甲,桌上还有一堆刚从指甲上剥下来的捣烂的凤仙花瓣。
      “说,你把连襟弄到哪里去了?”一掌拍碎房门,宵蓝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担心晚了一步,或许就要后悔一辈子。他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的察觉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对连襟的歹毒心思,为什么明知江湖险恶,却没有陪着连襟一同出来。
      红绮将欣赏够了的手放下,脸上一片明艳的笑意,“宵蓝,你好难得才来一次我的锦绣山庄,怎么一来就这么凶恶的问着不相关的人?”红绮起身,故意无视宵蓝难看的脸色,双手勾着宵蓝的腰,将自己整个埋在他的怀里。
      宵蓝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好好哄哄红绮,起码不能惹怒她,不然连襟的安全很有可能会受到威胁。可是,他真的做不到。所以,宵蓝果断的将红绮推了开去,“快点告诉我,连襟在哪里?”
      不料被推开的红绮竟突然发难,红唇微启,两枚淬了剧毒的银针向宵蓝射去。时刻注意红绮的宵蓝,袖口一振,便接下了银针。随后右掌拍向正跪坐于地的红绮,殷红的鲜血便从红绮口中溢出。
      红绮艰难的擦拭掉唇边的鲜血,吐字艰难,“果然是……你的作风……喜欢的时候就百般呵护,没兴趣了就弃之如敝履……你不用担心你的好徒弟,她没事……我抓她来只是想要引你来而已,”红绮吐出一口鲜血,里面夹杂着一些黑色的块状物体,想来宵蓝的那一掌,已经震碎了她的内脏,眼看,就活不成了,“我只是想要一个了结而已,我放不下,所以……想亲口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现在看来,什么也不用问了……我死心了……死心了……”随着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湮灭,这个前一刻还在用着红色的凤仙花瓣染着指甲的美丽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宵蓝面前,留不下半点痕迹。

      走进房屋的里间,看到正躺在床上发呆的连襟,宵蓝快步上前,拉起连襟的手腕把起脉来。探出连襟的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宵蓝才真正放下心来。解开连襟的穴道,便伸出双手,想将连襟抱起,却被连襟阻止,“师父,你可不可以背徒儿离开?”
      连襟双眼不眨,温润如水的眸子直直盯着宵蓝。宵蓝微不可见的一点头,转过身去,等自己的笨徒弟爬到自己背上,然后纵身,离开了这个锦绣山庄。

      连襟双手环着师父的脖颈,将脸靠在师父的背上。一路无言,只有若有若无的悲伤蔓延。
      师父,原来那么早的时候,连襟就喜欢上你了,在那个时候,连襟就想要陪在师父身边,一辈子,不分离。
      只是,师父,人毕竟是群居的生物,没有谁可以脱离尘世独自生活。那隐居山林的生活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何况,师父,你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站在万人中央,受人仰望,连襟怎么忍心让你陪连襟一起远离尘嚣呢?

      趁着宵蓝急于赶路,没有防备,连襟指尖捻着一枚银针,毫不迟疑的将它刺进宵蓝的睡穴。来不及说些什么,宵蓝就昏睡了过去。
      从师父背上下来,将师父拖到一棵大树下,周围洒下防人接近的毒粉。连襟第一次近距离的细细观察宵蓝。食指在脸上游走,飞扬的眉,挺直的鼻,薄削的唇……
      师父,连襟终于还是决定离开,对不起,这次是连襟先放了手……

      连襟,不,应该是小由醒来时,发现自己只是在香店里睡着了,身上还披着美貌店主的薄毯,不禁有些尴尬。讪讪的向对面正在擦拭箜篌的店主一笑,“对不起,不知怎么的,我竟然睡着了,大概是今天天气太好了吧!”
      柳梦璃放下箜篌,抿嘴一笑,“无妨,梦璃去找香料的时间确实长了一点,况且店里燃的香有凝神静气的作用,小由公子会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也属正常。”说着提起旁边桌上包装好的香料递给正在整理衣衫的小由,“这一包,是公子要的‘沉水香’,另外这一瓶是梦璃送你的苏合香,此香为半流动性的浓稠液体,气芳香,味略苦辣而香,一般装于铁筒中,并灌以清水浸之,置阴凉处,以防止走失香气。”
      “诶?为什么送我啊?再说我要这香来干嘛?”小由傻眼。
      “因为你给了梦璃一段情真意切的梦。”
      “梦?”小由不解。
      “况且,一个女儿家,还是应该要有自己的香,你说呢?”
      柳梦璃话音未落,小由便警觉起来,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姑娘不必惊慌,梦璃不过是在几年前见过姑娘罢了,那时姑娘身携长剑,身边还有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
      小由垂下眼睑,有些失神,“那早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过是一名小跑堂的而已。”收起眼中的落寞,小由抱拳向柳梦璃行了一礼,“多谢姑娘送香,不过还望姑娘替小由保守这个秘密。”说完,提起香料,留下银两,头也不回的步出“归梦”,片刻,便已不见了身影。

      柳梦璃回身,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形貌昳丽,刚至而立,眼底却沉满了风霜,“宵蓝先生,不去追么?”
      被唤宵蓝的男子微一摇头,满面苦涩,“她自己还是想不通啊!”
      “一定要连襟姑娘先回头么?”
      宵蓝远远望着连襟离去的方向,语气怅然,“有些事,不是想要怎样就能如愿的,我与她师徒相称已逾九载,若她自己想不通,即便我强求,她也不会快乐的。”
      “是么?”柳梦璃莞尔一笑,“若是我,那即便是强求,我也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
      宵蓝抿了抿嘴,定定看了柳梦璃半晌,也不搭话,只是身子一掠,就已消失在店内。
      从始至终,柳梦璃一直面带微笑,只是那微笑含着说不出的滋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苏合香•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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