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王陵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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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照林静，飞鸟伴霞归。
山林空寂，微风轻拂。苍穹下，一名眉梢有疤的素衣女子静静地跪在坟前，出神的看着面前的墓碑，目光如旭。过了良久，她才端端正正地叩首一拜，嘴里轻声道：“不孝女乐颜给娘亲磕头请罪。”
然后，她用膝盖往前挪动了一步，又叩首重重的磕下去，自责道：“娘亲勿怪女儿迟了这么多年才来看你。”说完，她手掌触地，头再度垂下，额头与地面接触，发出了“嘭”的一声脆响。抬头时，有滚烫的泪水自眼眶中悄无声息的落下。
“乐颜，起来吧。”雪薇面色柔和的迈步走过去，躬身想扶她起来，安慰道：“若伯母泉下有知，见你如此挂念着她，定会深感欣慰的。”
“嗯。”乐颜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湿润，淡淡的点头应声。她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已经酸麻的膝盖，一边伸手扶上雪薇的胳膊，借着助力缓缓起身站定，轻声道：“先把行囊给我吧。”
接过雪薇递来的行囊，乐颜打开从中取出祭祀之物在坟前整齐摆放好，复又拿起火折子点燃了三支檀香，细心的插入了坟前香鼎之中。雪薇则安静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乐颜所做的这些琐事，忍不住心有所感的摇了摇头。
按照步骤一一弄好后，乐颜安心的扬唇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绸帕在余晖下细细擦拭着墓碑和坟头，边擦，边微笑着低声和娘亲说这十几年来发生的事。
当说到无名在破庙中救了垂死的自己时，乐颜手下动作不禁停了停，整个人靠在白玉坟上，有些怔神的盯着某处发愣，清澈的眼眸中缓缓流溢着复杂的情愫。过了好半响，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擦拭坟头的灰尘。
眼见日落月升夜色渐沉，乐颜带着雪薇携令牌私自出城，心中唯恐大哥和师傅担忧，因此也不敢在此担搁太久。于是便结束了自己和墓碑间自言自语的对话，准备下山回城。
雪薇主动拿起行囊挎在自己肩上，伸手挽起乐颜，不免几分感慨的随口问道：“也不知道剑离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
“放心好了，师傅已经帮剑离清除了身上残留的巫毒。我看过了今夜，剑离应该就无事了。” 乐颜静默了片刻，略微扬唇笑了笑。
“嗯。希望如此。” 雪薇侧眸瞅了瞅她，凝神淡定地点了点头。
风吹山林，衣袂飘动。
乐颜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那座白玉孤坟，零零碎碎的心事涌上脑海。或许是前世的纠葛，才注定了今生的劫难。纵使娘亲绝代芳华又如何，最终也不过是化作这一方尘土，孤立于天地之间。
思及此处，乐颜心里一阵抽痛，双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认真地盯着墓碑上石刻的几个字，轻声说道：“娘亲，女儿答应，下次一定和爹爹一同前来看你。”
“不要难过了。”雪薇手臂揽过来，将乐颜轻轻抱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一笑，“我们走吧。”
“好。”乐颜别过头，正要迈步时，眼角的余光却陡然扫见有一群黑影自她们身后鬼魅般飘近。她想也未想，忙拉着雪薇跃出几丈远。转身的同时，五枚银针凭空飞射而出。
雪薇当下反应过来，正要抽出系在腰间的红绫准备应敌。却见前方排列有序的黑影依次闪开，一名头戴发冠的黑衣男子从中走了出来，眼眸湛着微微寒芒，冰凉而又阴险，直勾勾地盯着乐颜，扬声笑道：“臭丫头，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脱逃。”
这声音貌似在哪里听过，陌生中又有几丝熟悉。
“是谁？”乐颜疑惑道。此时，夜幕中缭绕的烟云散去，月光清晰照亮了那名男子的面庞。俊逸的脸庞，精致的五官，那双潋滟如冷月的凤眸正透着冰寒彻骨的恨意。
乐颜和雪薇二人同时意外的惊呼出声，唤道：“子洛。”
“时隔数年，你竟还是跟从前一样笨得无可救药。” 那男子凤眸微凝，唇角轻勾，漫不经心的笑意下眸色诡谲变幻，嘲讽道：“啧——啧——时至今日，你依然分不清我和洛，我真替哥哥感到心寒。”
“哥哥？”乐颜伸指按额，略一思量，心中了悟，蹙眉沉吟道：“莫非你和子洛是同胞兄弟，难怪会长得一模一样，让人辨别不清。”
“奇怪了？”雪薇敛目抿唇，万般不解的凑近乐颜耳边低声说道：“多年来，我们潜伏在淄博的墨堂密探并没有查到过东尹太子洛还有一个如此相像的同胞兄弟，会不会其中有诈。”
乐颜沉吟片刻，心念忽地一闪，想起那日在宛城官衙所看见的场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无意的瞥了男子一眼，压低声音对雪薇肯定道：“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子洛的亲生弟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哥哥到底喜欢你什么。”男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间的窃窃私语。随即抬头，眸色阴霾，淡漠的瞥了眼乐颜，咬牙切齿的不悦道：“在我看来，像你这种粗俗不堪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哥哥，连跟他走在一起也是侮辱。”
乐颜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踌躇一下，开了口：“我和子洛之间并没有阁下所说的情爱纠缠，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那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男子横眼瞅着乐颜，话锋陡然一转，凉了声继续道：“当年哥哥为了要娶你为妻，不惜和父王分庭抗衡，差点父子反目；一年前，他为了救你，放下辽东郡的战事不管不问，日夜兼程将你送往灵山，请求王叔救治……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对哥哥这般无情无义。”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想去懂。”乐颜静静地回视着他，眼无波澜，“如果没事，请你们让开，我们现在要下山了。”
“着急下山？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有想过要放你们走。”男子剑眉微拧，眉宇间夹着一股说不出的戾气，语气暴躁，“更何况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乐颜防备地瞟了他一眼，冷眸环绕四周情况后，平静的开口，道：“若你要讲故事，那我们自当洗耳恭听。”
“在我和哥哥出生之时，东尹国负责祭天的术士曾对父王进言，称夜观天象，发现星宿动，天极坠，银河断，若东尹王室一胎双生必定天降凶兆。父王虽然听信术士的谗言，但又不忍心将我们其中一个处死。于是，狠下心决定将我和哥哥分开抚养。” 此刻，那男子的眸子悲切，眼底颜色深浅变幻，一抹难辨的神情悄然浮现。
“从小，我就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暗室里。除了照顾我起居生活的老仆，再也没有接触过任何人。直到七岁那年的某一天，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闯入了暗室。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双激动的小手紧紧将我抱进怀里的那份温暖。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有人关心是那么幸福。”男子凝了眸瞪着乐颜，猛地怒道：“从出生那天起，哥哥就是和我一体的，我觉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他。”
听完男子的叙述，乐颜深深的吸了口凉气，心底冷不防一抽，眼眸中似有震撼之色，潜意识的觉得有危险即将靠近。雪薇唇边也随之颤了颤，禁不住脸色黯然，心中顷刻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趁着男子还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摆脱的时候，雪薇扭头带有明显的暗示对着乐颜眨了眨眼。然后，两人同时动脚，身形缓慢的向后方移去。
突然，男子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翻眼烦躁地往乐颜所在的位置一瞥，冷声问道：“臭丫头，知道为什么我会告诉你这些？”
乐颜目光微怔了一下，转眸间隐有细碎的光芒一闪而过。脸上却故作迷茫的摇了摇头，似有不解。
“哈哈——哈哈——因为明年的今日，将会是你的死祭。”男子嘴角阴笑着伸臂一挥，厉声道：“动手。”
那些黑衣人接到命令，顷刻间齐齐出手，个个身手敏捷利落，长剑挥刺时自成阵势，显然是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看似简单的招式，却招招狠毒，直取人要害。
雪薇执着红绫飞转于陡然有势的杀阵中，动作虽然挥洒自如，形云流水，但缠上对方的长剑时，饶是冷锋虽利，却也不能将其斩断。几番打斗下来，雪薇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乐颜双手执满银针，同时飞出，毫不留情的直刺黑衣人面门而去。可纵使银针再精准，但毕竟数量不多，恐怕无法抵挡眼前这一波比一波强势的攻击。
就在恍神的瞬间，身旁的黑衣人寻到了可乘之机，挥剑朝着乐颜扑身上来，长剑在胳膊处尖锐地划下。她紧咬双唇，强压下剧痛，回手一针结果了那人的性命。喘息的片刻，她执着银针的手在不留痕迹地微微颤动。一道鲜艳的猩红，正自衣袖中顺着手腕缓缓流下。
两相思量之下，乐颜才从怀中掏出了那把淬有剧毒的匕首，对着蜂拥而至的黑衣杀手狠狠挥去，一刀接着一刀，任那刺鼻的血腥喷到自己身上。听见背后传来异动，她转身回过头去，看见雪薇身中数剑，狼狈的靠在大树边，大口大口喘着气，割裂的伤口正血流不止。
突然，雪薇抬眸一瞥，竟看到了乐颜身后有一支弩箭以最快的速度往她的心脏处射来。情急之中，雪薇咬牙冲了出去，扑身挡在乐颜身后，口中狂喊：“快走。”
只听“嗖”的一声，那支羽箭深深的插入了雪薇的右边肩胛骨，鲜血四溢而出。看着身体摇晃，快要倒地的雪薇，乐颜赶紧伸手抱住她，心中又急又气，眼前忍不住陡然一阵模糊，似有雾气充盈眼眶。
“臭丫头，不妨告诉你，四年前故意设计让你看见哥哥和别的女子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在辽东之战前夕，冒充哥哥将你骗出来，再用软剑重伤你的人也是我，哈哈——哈哈——”笑声中，男子神色得意的抓起乐颜的衣襟，将她拖到了坟墓后的悬崖边上。
男子脸上闪着残酷的笑容，故作悲怜地看着乐颜狼狈不堪的脸，双眼充满了浓烈的厌恶。随后，用力一掌直接向她的胸口劈去。
乐颜脚下一滑，还来不及闪躲，向后倾倒，只身跌出了悬崖。坠落中，她耳边除了呼啸凛冽的寒风，还清晰的听见了男子几近疯狂的说话声，“你今生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哈哈——哈哈——要怨就怨你自己，怪不得别人。”
银辉映照着乐颜平静的脸庞，各种人的音容相貌在脑海里交替穿梭，画面翻腾。一时间，她的头竟疼得快要被撕裂一般。
“因为只要你不开心，我这里也会跟你一样，好痛。”
无名，你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很奇妙。在临死之前，我居然会想起你，想起你和我那段时日里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己好像习惯了每次受伤时你貌似无意的安慰，习惯了你一路上温柔细心的照顾。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身边的日子。
“颜儿，那到时你可愿意嫁我？”
“除了子洛，颜儿不会嫁给任何人的。”
跟我说话的人是谁，为什么他的脸那么模糊不清。为什么我的心好痛——痛到快要无法呼吸了——未知的黑暗强烈的涌了上来，痛苦中的乐颜逐渐失去了意识。
雪薇奔过去，探身崖边，看见乐颜单薄的身体如孤叶般在空中飘落，飞散的衣裙在黑夜里宛同盛开的鹫尾花一样，随着凉风翩翩起舞，凄美中透着摄人心扉的孤绝。就好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自由的飞向另一个世界。
眼前一阵眩晕，雪薇觉得脑子再也无法正常地思考，瞬间一片空白，只是目光呆滞的坐在悬崖边，任由眼泪簌簌而落。
突然，一宛如滴仙的白衫男子至悬崖上飞身掠过，“啪”一巴掌打在黑衣男子脸上。尹风嘴角溢着丝丝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怔住，“哥哥，你居然为了那个臭丫头打我。”
“尹风，你疯了。”子洛失魂落魄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那双清洌的眼睛中血丝密布，愤然，“如果乐颜有什么事，我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到你。”说完，他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也跳下了断崖。
“哥哥，不要——”在子洛跳下去的一瞬间，尹风想伸手抓住他，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坠入那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尹风手里紧紧拽着刚才从子洛衣袂上撕扯下那片小碎布，顿时像个木头人一般崩溃的跪在地上，心痛得难以自拔，发疯似的怒吼：“你们这群废物，都愣着干什么，通通给我去悬崖下救人。哥哥要是死了，你们全都跟着陪葬！”
冷月悄寂，花影相错。夜幕下，缠绕着道不明的情怀，挥不尽的相思，刺痛深藏于每个人心底的记忆。随云行远，随花流逝。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王陵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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