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君子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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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璟侯先行抵达宛城。同日，代表辰王发函，邀请尹、羌、岚、梁四国君王使臣于三日后，齐聚行宫，共商天下之事。虽四年一次的“五国会盟”，本意在和平相处，但久经战乱的各国始终带着防备之心，一边静观局势变化，一边未雨绸缪。
日落时分，驿馆。
凉亭石桌旁有两人正在聚精会神的对弈。乐然身着锦衣，温文尔雅端起白玉酒杯浅抿一口，略微思索片刻，将手里捏着的那颗白色棋子叮当一声按上棋局。
与他对弈的正是西辰国璟侯无殇，清冷英俊的面庞上神色平静，两瓣薄唇紧紧的抿着，微微扬起的下颚，竟带着一分任性不羁。尤其是那双冷若寒潭般幽深的眼眸，让人只望一眼便可陷进去。只见他黑瞳间锋芒敏锐一闪，伸指，叮当一声果断将黑子掷下。
乐然正低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处，慢悠悠的落下一子后，开口道：“璟侯此棋，走得甚妙，落棋看似孱弱无力实则处处暗藏杀机。”
“乐将军也不遑多让。”无殇转眸低笑，懒懒的执子落下。此刻，他身上那袭明紫金纹长袍，更衬得他神情恣意潇洒。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非凡气度。
乐然拧眉，看了一眼陷入绝境的白子，优雅柔和的言道：“这局棋，我输了。”
“乐将军，这局棋还未到下最后，白子并非毫无生机，现在就论输赢，是否太早了。”无殇摩娑着指间棋子，凝眸认真的盯着棋局，平淡的说话声仿佛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十步之内，我白子必输，又何必再作垂死挣扎。”乐然温柔一笑，拂了拂宽长的袖袍，轻松的站起身，活动着自己有些酸麻的手腕，坦然道：“若对手不是你，我相信自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闻言，无殇仰头，侧目向乐然瞥去，幽深的眼眸里隐隐飘过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虽是极细微的流露，竟也让那张冷寒的脸多了分柔和之色。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说完，无殇拿起桌上的竹叶青，举杯一饮而尽。
这时，青石小道上，一位身着玉青色锦袍的男子，面庞上五官极度精致，唇边笑意浅浅，神色淡定，气宇轩昂的朝着凉亭走来。
“两位真是好兴致，下棋品酒这等风雅之事，怎么也不叫上我一起同乐。”男子缓缓走到亭中，打趣地问。
“萧墨兄，别来无恙。”乐然捐手，笑道。
无殇也不抬头看萧墨，伸手往杯中倒满酒，继续自顾自的喝着。
萧墨风流的展开折扇，摇了摇，倾身斜靠在石柱边，灿笑，“璟侯何时变得这般吝啬，来了这么久，连酒水也不请萧某人喝一杯。”
“酒在桌上放着，丞相大人要喝请自便。”无殇扬唇一笑，冷淡道。脸上表情看起来倒是十分的随意。
萧墨略一勾唇，笑意诡谲，“那萧某就不客气了。”说完，便随手拿起桌上已经倒好酒的白玉杯，身子慵懒的依靠着栏杆而坐，浅尝一口，细品之后，赞道：“尘封十年的竹叶青，果然好酒。”
“萧墨兄可是今日才到的？”乐然转眸看着两人，面上笑容如常。
“说来惭愧，在路上被一些琐碎之事担搁了，故才晚到。”萧墨略一颔首，微微嘶哑的嗓音笑道。
无殇睨眼瞥过去，冷冷的一咳嗽，仿佛意有所指，“到底是何等大事，竟然能让萧丞相亲自费心。”
萧墨双眸中精光闪过，低声道：“比起璟侯日夜为国事操劳，萧某人的那点小事又何足挂齿。”
“璟侯，小的有要紧事禀报。”凉亭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此刻三人间沉闷的气氛。
无殇斜眸轻瞥了一眼萧墨，拂袖未言半字，便起身步出亭外。石阶下，一名铁甲侍卫正等躬身候着。
“侯爷”
“何事？”
那名铁甲侍卫警惕的抬头，看了看亭中诸人，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凑近无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无殇身形倏地一怔，背对凉亭，冷冷开口，“冬苑梅林那边发现了十几具尸体，两位有没有兴趣随同本侯一起去看看。”
闻言，乐然、萧墨两人对视一眼，终是各自掉转了目光，神色瞬间古怪非常。
乐然冥思片刻，快步走出亭外，转眸瞅向无殇，“既是在冬苑发生的事，我自然要去。”
“驿馆可是璟侯的地方，萧某这个外人就不去添乱了。”萧墨凝了凝眸，丝毫不觉意外，只低头勾唇一笑，邪媚横生，“何况舟车劳顿，本人也累了，且先自行回屋去休息好了。”
无殇负手身后，回头轻瞥一眼萧墨，“那就请丞相大人自便。”
说完，无殇身子迅速闪了出去，乐然和那名铁甲侍卫紧随其后，三人转瞬不见踪影。
*
天色渐沉，刚爬上夜幕的新月仿佛也带着郁郁的颜色。清冷的月光下，时不时有寒鸦凄凉的叫声划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整个梅林显得阴沉而诡异。
乐然看着眼前已经被侍卫们稍微处理过的杀人现场，不由得心神一禀。纵使见过无数死人尸体，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可有发现什么？”无殇凝眸瞥了一眼地上血迹斑斑的尸体，扬声问道。
“回璟侯，刚才巡逻的侍卫队路过此处，惊骇的发现了十八具士兵尸首，杀人者手段阴狠毒辣，皆是一剑穿心。”
无殇深吸一口凉气，眸光冰寒，冷静道：“这些尸首的身份可都查清楚了？”
“回璟侯，已经查出来了，死者全部都是步兵营调过来护卫驿馆的士兵，这是名单。”
无殇接过布帛，当看到好几个熟悉的人名时，嘴角不自然隐有的苦笑：“吩咐下去，好生安置那些士兵的家人。如有孤儿寡母的，直接送至我府中照顾。”
“颜儿，你怎么会在这？”乐然一眼横扫过去，便瞥见了正蹲在尸体旁边，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那抹红色身影，不由疑惑的脱口出声。
乐颜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扭头往后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待看见人群中那个锦袍男子，才咧嘴淡然一笑，柔声唤道：“大哥。”言罢，她埋头，继续探手仔细检查着尸体的伤口。
“你不好好在房里待着，跑这来做什么。”乐然走上去，至身后将她拉起来，沉声道：“这里不是自己家，处事还是小心谨慎点好。至于此事，你最好不要多管。”
乐颜望着他的眼睛，沉默半响，开口，“大哥，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的。”而后转身，垂眸若有所思的盯着地上的尸体，不动声色。
不远处，无殇正低头蹙眉，面色凝重的跟手下人说话。
乐颜沉吟片刻，神思已渐渐恢复平静。她慢慢道：“其实这些人并非利剑穿心而死，他们只是中了一种奇特的剧毒。”
“哦？”无殇不知何时已经近到乐颜身旁，潋澈的眼神在此刻冷如寒冰，“姑娘，能否说得更详细些。”
“此毒名曰，荼迷。”乐颜眼眸一转，侧身看着眼前的紫衣公子，暗猜此人应该便是传闻中惊才绝世的璟侯无殇了。
“荼迷乃狄族的巫毒，无色无味，通过空气进入体内后迅速与血液融合，根本无法察觉。中毒之人，眼前会逐渐产生幻觉，到死前的那一刻也不会有任何疼痛感。不过，中了荼迷的人，在死后，眼睑内侧都会有条淡色黑线。”乐颜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臂，微微轻笑，别过头瞅着其中一具尸体，继续说道：“你看那具尸体，从表面上看，身体除了一些小割痕，并没有多余的伤口，貌似是一剑毙命而亡。但我刚才仔细检查过伤口，发现出血并不多，血液凝固得也很快，尸首的某些地方已经开始有轻微的尸斑出现了。见此情况，我才敢推断他们是死后再被人用剑穿心的。”
无殇半信半疑的蹲下，伸指翻开尸首的眼皮，果不其然，当真有一条黑线。“那依你所言，凶手应该是想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故意造成一剑穿心毙命的假象，目的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好让我们无法追踪线索。”他抬头，明亮的目光停留在乐颜脸上，眸底一瞬之间变幻莫测，嘴角不自觉地微抿。
“嗯，”乐颜低声叹气，站起身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璟侯所想也正好是我猜测的。”
“姑娘知道我的身份，莫非是与我认识？”无殇挑眉，浅笑的盯着她，问道。
乐颜心念一动，转眸笑笑，“以前不认识，从今日起，认识了。”
“璟侯，刚才舍妹无礼，冒犯了。”突然，乐然将乐颜挡至自己身后，声音淡淡的开口，听不出其中情绪。
“原来是令妹，”无殇面上波澜不惊，清亮的眼中却笑意深藏，“北岚颜女，久闻大名。”
乐颜笑了笑，微一颌首，“不敢当。”
“璟侯，我们兄妹俩就不打扰你处理正事，先告辞回房了。”乐然伸手轻巧的握住乐颜的手腕，朗声道。
无殇勾唇一笑，眸子似有无意的瞥向乐颜时，神色间竟隐有些无奈，“好。今日，本侯就不亲自送二位了，该日自当登门道谢。到时候再与乐将军品酒论棋，聊个痛快。”
“好，随时恭候。”乐然低头捐手，回道。随即转身牵着乐颜的手往回屋的方向走去。
“派人告诉影，说本侯有要事找他，让他今晚亥时之前来我书房一趟。”无殇目送两人离去，眸底幽色流淌，薄薄的嘴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狡黠。
*
一路走回冬苑阁楼，乐然只将乐颜送到了房门前走廊，便道别转身离开。她站在原地，略微定了定心神，才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屋里一盏灯也没点，入眼漆黑一片。可能因为窗户一整天都开着的原故，房间里的寒气居然比外面更甚，刚踏步进入时，乐颜便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关好门，乐颜正要摸索着找出火折子点灯，冷不防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将火折子递了过来。
乐颜心中惊吓，转身一掌临空劈去，欲要大呼出声。
“啧——啧——绯衣卫的主人，怎么会是个武功半吊子，性格胆小如鼠的人呢？”黑暗之中，有讥笑的男子说话声传来，截断了乐颜还未喊出的尖叫。
乐颜镇定下来，借着从窗口照射进来的微弱月光，迎眸对上了一张流光溢彩的金色鬼面。她不禁凝眸，淡定微笑，言道：“墨堂暗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君子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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