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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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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里,我们时刻都在提醒对方要记得自己,谁又知,爱情的最高境界是让对方忘记自己,只因为,不希望让深爱的人尝那相思之苦。
——题记
夜色阑珊,一弯月在墨蓝色的天际闪着淡淡的微光,几颗孤星零落在空茫的苍穹中。
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点点,枯黄的芦苇布满了河岸,晚生的蚂蚱哀哀戚戚的鸣叫着,树梢,偶尔滑过一道鸟儿的黑影,一切,都平静近乎空寂。
蓦地,从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渐渐逼到了岸边,间或有利箭的破空刺耳声响。
突然,从茂盛的芦苇丛中跌出了两个人影,脚步踉跄的摔倒在河岸柔软的泥沙上。
月笼薄纱,一切都朦胧不清。只见两人匆忙爬起,在河边只愣了一刻,就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扑通扑通两声后,水面溅起好大水花,待水纹散去,那两个人早已经消失在平如镜面的河流中。
随后赶来的人面面相觑了半晌,一人恨恨的将手里染血的钢刀扔到地上,怒道:
[他妈的,到手的鸭子竟然给我飞了。]
[老二,这么冷的天,他们还带伤,跳进河里也是找死。]
另一人语气也不善。
[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第三人倒是很冷静的分析。
领头之人不甘心地向河面上眺望半晌,最后只能丧气的挥手喊道:
[沿岸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群人又四处张望了一刻,然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屏息在冰冷河水中的两人逆流而上到了一处芦苇较为茂盛的地方,这才放心上岸。
当疲累的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时,那个衣衫凌乱血迹斑斑的男子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幸而身边的人扶住了他,两人这才缓缓向密林中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一个不小心就双双跌倒在湿滑的青苔上,艰难的穿行了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一入黑漆漆的洞口,那个满身伤痕的男子就一头栽倒在地,倦极昏了过去。
等到火苗燃烧成为熊熊烈焰时,洞外已大雨瓢泼。汇成山溪的雨水很快就洗去了两个人的足迹,一时间,这小小的山洞竟成了两人的世外桃源。
瘫坐在地上的那人散了发髻,借着雨水抹去了颊上的胭脂红粉,火光掩映下,原本狼狈不堪衣衫尽湿的女子摇身一变,竟成了清秀俊俏的少年。眸光流转间,写不尽的意态风流。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昏睡中男子的衣裳,然后又解去了自己的襦袄长裙,折了枝干搭在火堆旁烘烤。
暖意浓浓,他走到蜷缩成一团的男子身边,跪伏下来,将自己滚烫的身体贴上对方冰冷发颤的肌肤,一点一点的契合,真实的触感渐渐消除了他原本焦灼的内心。
曾经仰望若天人般的男子此刻就在自己怀里,细细的手指揉开他纠结的眉心,慢慢延伸至下颌,那里已经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疲倦又憔悴不堪。忍不住,他轻轻吻了吻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一路吻到胸前,此刻,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轻轻趴伏在他的胸口,小心翼翼避开他受伤的位置。他沉醉在他稍快有力的心跳中,那是令人安心的声音,带着神奇的抚慰力量。这个人,他渴望了很久很久呢。
看他苍白失血的唇瓣,他无比心疼,伸手将他赤裸的身躯尽量搂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暖他。过不久,他移开了那火堆,然后费力的将他拖到了刚刚烧过火的地面,如热炕一般的温度让男子渐渐打开身体,然后,他温柔的覆了上去,双手环过对方的腰,双腿也缠上了对方的,头则紧紧埋进了对方的肩窝,香甜的睡去。
可是,他怀里的位置只是妄想而已,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他只是吻了吻对方的额头,给他盖上了烤干的衣裳,自己也披了外衣,双手抱膝,缩在他的身边,静静贪看他的睡颜。柔和的火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暖人的色泽。
晨曦中,无以为继的火焰徒留一地灰烬,山野中特有的清脆鸟鸣声从不远处的枝头传来,惊醒了浅眠的少年,他匆匆穿好衣裙,唯恐被对方识穿身份。
阳春三月,西湖白堤,烟雨梦江南的时节里,他把他从那个人的魔爪中救了出来,时间紧迫,一路逃亡,他都没有机会解释自己的男儿身,短短几天,却足以让爱刻骨铭心。
但若说明真相,依他的性子,定是从此天涯陌路人的结局。
能瞒一天是一天,他只想守住眼前微小的幸福而已。
追杀并未就此罢手,那个张狂的人一向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的个性,锲而不舍的杀手很快又逼近了他们。
夜色小城,刚下过雨的空气湿润清新,悠闲漫步的男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并随手将身边的清秀佳人掩在身后,空气中的杀气浓烈冰冷,弥散着死亡的窒息味道。
身穿夜行衣的领头人从街道的角落蹿出来,停在俩人面前,双手环胸冷静的看着对面高度戒备的男子。良久,压低的嗓音有着很明显的调笑:
[一个男人,打扮起来比女人还风骚,怪不得能让这个傻小子为你神魂颠倒,可以连命都不要护着你]
[你,你是,男的?]
他倒抽一口凉气,惊讶的眼神里有着被欺骗的愤怒与无法理解。
[恩。]
他低低应了一声。眼底滑过深深的悲伤。此刻,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为什么要骗我?]
[抱歉。]
他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脑中一片混乱,恍恍惚惚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周围的敌人已经看准机会凑了上来。
他嘴角扯开一抹极淡的笑,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男子暴露出来的背部。
噗。极小的声响,耳尖的他却辨出那是利刃戳进□□的声音,心底一颤,他转身,看到他仍在微笑,只是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的眼睛还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可是一向温和湿润的眼神慢慢转暗,随后,他软软倒在他身上,接着滑倒在地上,身后是还来不及收回狞笑的黑衣人。电光火石间,他一招解决了对面的人,然后一把抄起地上的人,翻身跃上了路旁的阁楼,几个飞纵,人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匆匆穿过半个城池,额上已经渗出薄汗的男子一脚踹开医馆的木门,将怀中的人小心翼翼放在铺着软被的躺椅上。
被巨大声响惊醒的大夫从内堂赶出来,一抬头,衣领已经被一个面目狰狞的男子提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府里窜上来一样冷冽:
[救他。]
[哦,哦。]
老大夫忙不迭的点头,生怕自己的小命儿断送在这个凶神恶煞手里。
可是,把过脉,又仔细看了看少年背部的伤口,老大夫只是勉强将刀伤部位用布条缠紧,避免血流失的更快,然后摇了摇头,道:
[听遗言吧。]
闻言,男子整个身体的肌肉都绷紧到僵硬的地步,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去看那个血迹斑斑的少年。
他早知道,这一刀直接贯穿了少年的心脏,纵使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带我走,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温柔的眸光里有乞求的神色。
男子狠命咬住下唇,伸手抱起他,向城外狂奔而去。
耳边他的呼吸仿若断线的纸鸢,飘摇在柔软的风里,随时会跌落止息。
一直跑到一个偏僻的小庙,他才喘息着止步,大堂里干净整洁、檀香浓郁。他小心翼翼的跪坐在一个软垫上,抱紧了手中渐凉的身躯。
[你……]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面色惨淡的少年咧咧嘴,勉强扯开一抹笑,回光返照时候,眼神刹那间清亮逼人。他挣扎着攥紧他的衣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一直藏在手中的银针扎入了他的小臂,针面上混有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药物,如此,前尘尽断。
[忘了我。]
他的笑容定格在唇边,骤然停止了呼吸。
世界的倾覆,不过一瞬。
而他的绝望,也只维持了一瞬。
檀香缭绕中,神情麻木的男子意识开始混沌,视线里佛祖悲天悯人的神情逐渐远去,记忆开始重新排列组合,往事在药物的作用下,如青烟袅袅,倏忽间散去,了无痕迹。
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个暖春二月,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慵懒地坐在碧纱窗前,一手扶额,精神在睡梦的边缘游离,然后被带向梦境的深远处,仿佛他又回到了薰风醉人的江南。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月白长衣的俊俏少年,垂柳白堤上,回眸望他嫣然一笑,熟悉的湿润眼神,温柔又悲凉,似乎带了许许多多未尽的情思,使人不禁心生莫名酸楚。
“蓝溪”他喃喃低语,伸手想要留住少年的笑容,可是,一阵暖风拂过,花瓣纷落间,那个淡雅的身影已不知消失在哪片柳荫背后。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遇上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将我忘记的干干净净,永远都不要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