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一万年》瓦印

6、第 6 章

　　升高二的那个暑假里，方拾跟许一有次在门外聊天，许一好奇问到方拾为什么会来青市上高中。方拾当时跟她玩笑，“大概是为了遇见你吧。”

　　见许一要发作，才嬉皮笑脸道，“我爸妈早些年是在青市发展的，我户籍也一直在这儿，小学就在青市实小上的，初中到了s市的一所学校借读，要升高中的时候我妈说大城市高中生压力太大，也想让我熟悉一下将来高考地区的环境，就让我回到这儿读书了。”

　　“那你那天之前来过周奶奶这儿吗，第一次见你怎么一点都没有熟悉的感觉。”

　　“你说你玩泥巴的那天？”

　　“……”

　　“咳”，方拾忍住笑，正色道，“我两三岁之前的时候回来过，你都还没记忆呢当然不熟悉。那几年我爸妈忙的不可开交，一般都是外婆想我了就去我家住两天，现在稳定下来了，我妈大概也是为了弥补外婆吧，就让我在外婆家住下上学了。”

　　两个人聊完第二天，方拾就收拾东西回s市陪父母了，说开学前一周再回来，许一偶尔有机会上网时两人会聊会天，除此之外的假期依旧无趣乏味。

　　事情始于开学前半个月，三班群里公布的分班表。

　　许一那天正跟往常一样倚在葡萄架下看闲书，突然听妈妈喊她：“诺诺，方拾找你。”她不明缘由地心里一沉。

　　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对面是长久的沉默，呼吸之间仿佛过了很久，许一似乎听见那边隐忍的、长长的呼气声。对面质问：“你为什么选了文科？”

　　“分班表已经出来了吗？我还没看到……”她笨拙地想转话题。

　　“许一”，方拾语气不太好，“我问你为什么选了文科。”

　　“因为你更适合学理，你有天赋也肯努力，不该因为我白白浪费天赋。我不想你以后回想起来因为没能学到喜欢的学课感到遗憾，那我不就成罪人了吗？”

　　方拾讥笑出声：“我在问你啊，为什么让我改了选择自己不变却让我蒙在鼓里？为什么要替我判定学文会断送我的前程？为什么你要替我觉得我适合学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会让你成为所谓的‘罪人’？”

　　“许一，你这种事事批判自己的‘善解人意’真的很讨人厌。”这句话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重了些，方拾缓了缓又道，“为什么不肯信我呢？选文是我仔细考虑过的决定，我做选择从来不会遗憾，以后也绝不会后悔。”

　　许一在他一声声质问中沉默着，良久，她开口：“你怎么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那你就知道以后了吗？”方拾挂断电话，被许一气得要死。

　　那天后两人开始了相隔900多公里的冷战，而方拾直到开学前也没回来。九月一日开学后两人各自进入文理科重点班学习，开学第一天事多且繁杂，好在几天时间适应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春困秋乏赶上了刚下过雨的凉爽天气，又是一节走神的政治课。她不自觉想起了方拾，无意识在课本上划拉着他的名字，可真是狠心啊，那么久没联系，到学校了都不见一面，她有点难过。

　　晚饭时间，餐厅里人声嘈杂，许一在饭菜窗口前排着队龟速前进，等到自己忙里忙慌吃完饭，餐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是抓紧往教室赶。

　　看到路上多得是三三两两不紧不慢的同学，许一松口气，缓了缓步子，心里乱七八糟想着会遇见他吗？不经意侧过头，正好看见他在跟朋友说着什么，像是有所察觉，他忽然回头看过来。

　　视线交汇，一眼万年。

　　许一下意识想错开目光，却怎么也没能移开视线，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一僵硬地转过头，往教学去。

　　晚自习，许一回想了无数次傍晚时的场景，暗自后悔自己控制不住移开视线，但心里却也有些开心期待。至少这也算是一个进展了吧。

　　晚自习眨眼结束，许一如往常一样下楼，不巧在一楼走廊拐角看见方拾和一个女生在说话。许一知道这个女生，楼上十七班的，长得十分漂亮，能走演艺路的那种漂亮。她在跟方拾表白。

　　一样的地方，同样是表明心迹，半年前的她连试探都小心翼翼，一句喜欢到现在都没敢说出口，那个女生却是大胆热烈，张扬明艳，灿烂得像太阳一样，怎么不招人喜欢呢。许一绕道离开，夜里辗转着睡不着，越想越难过，闷声掉了几滴泪，最后也不知道到了几点，到底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英语课前，许一去办公室拿作业，一进门看见方拾也在，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犹豫了几秒还是进门，问完老师上课内容立马拿着作业出了办公室，全程目不斜视，尽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许一”，正往楼上走着，突然被他叫住，“今晚等我一下，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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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结束后许一在四楼走廊外看夜景，对面楼的高三学子还在挑灯夜读，喧嚣的低年级吵闹声仿佛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

　　“许一。”

　　她回头，方拾一身蓝白校服站在走廊下，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看着她，眼底有月光流转。她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转身就想走。

　　“许一”，方拾拉住她，语气不太好，“我要不来找你，你是打算这辈子不跟我说话了吗？”
　　“那你就去找别人说。”许一嘟囔道。

　　“……”，方拾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没说话。

　　打扫卫生的同学陆续离开，13班空无一人，方拾拉着她进了教室，关门，双手抓着许一肩膀，看着她认真道，“不要说气话，我们都坦诚一点，好不好？”

　　许一的心砰砰直跳，她很紧张。

　　“许一，我很生气你替我做的决定，你觉得对我有好处所以让我改理科，但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改理的。你不要负气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那样我更难受，好像你根本对我无所谓一样。”

　　许一心中低落，更对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不齿。她有些艰难地开口：“方拾，我那天当晚其实就想跟你道歉，可道歉改变不了我因为自私辜负了你的心意，也不值得你原谅。我不想成为断送你前程的罪人，也做不到跟你一样，心甘情愿为了喜欢的人学她选的科目。不情愿赔进自己还不想耽误你，所以就牺牲掉了答应好你的应许。方拾，我做了这么烂的事，我却还在每天期望见到你……”

　　许一越说越难过，到后面已经泪流满面，方拾把她拥抱在怀里，静静听着。

　　许一哽咽地自嘲：“看吧，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而已，可偏偏你是个总在散发光亮的男孩，我不值得你这么倾心倾力”，许一一边止不住地流眼泪一边要挣开他的怀抱，她看着他，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昨晚那样灿烂坦率的女孩子才讨人喜欢，与你也很登对。”

　　听到这，愣是把方拾气笑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掌抚了抚她的脑袋，“诺诺，你这样的‘善解人意’真的很招人嫌。”说着撤后一步看着她，“昨晚那个女生我都不认识，她是什么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以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不要把你自己胡思乱想的代入到我身上，也不用跟我小心试探。”

　　仿佛闻到了空气里自己散发的酸味，许一后知后觉地有点难为情。

　　方拾见她冷静下来，接着说：“我最生气的是你单方面骗我放弃了往后两年跟你一起的机会，而且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失落。”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内心最深处当然也有过希望你为我改变科目选择的欲望，但既然已经是现在这样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方拾没说出后半段话，他觉得有些矫情。重新把许一揽进怀里，他拥着她低声道，“我本来觉得空口给承诺是一件非常不负责任的事，但我现在突然又觉得没有名头糊里糊涂的才是耍流氓。”
　　“所以，许一，我们在一起吧。”

　　带着泪光的眼睛骤然抬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方拾坚定漂亮的眼睛里，耳边是他胸膛里传来的砰砰心跳。他总是这么温柔，分明是她的错，还反过来给她的安全感不让她去误会，好脾气地包容着她那些狭隘自私的想法和半分故意的气话。遇见过这么好的男孩子，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吧。

　　“好”，许一脸埋在方拾胸膛里，瓮声瓮气地应声。

　　方拾紧张忐忑的心放了下来，笑得灿烂。他用拇指轻轻揩去许一脸上的泪，在她浅浅的泪窝上落下一个知礼的、柔软而清凉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