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白月光回来了》龙七潜

2、你不配

　　京城地界寸土寸金，好地段的宅子很多时候代表的是身份，价涨几何不重要，除非发生意外，举步维艰，断断是不会卖的。

　　姜楚两家毗邻而居已有数十年，姜嫣记忆里，从她生下来两家就是邻居，一些际遇也相仿，比如祖辈皆是外来，往前数顶多是耕读，这代主母都早早离世，家主都续了弦，不一样的是，楚家家主续弦娶了世家女崔氏，崔氏纵给别人守过望门寡，身份气质也不一样，有名门望族特有的清高，圈子里人脉广泛，傲气，不管出门做客还是自家举宴，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轻易不带别人玩。

　　自家主母陈氏就不一样了，娘家这代才出了两个举人，往上数皆行商，家财是丰厚了，家风没那么严苛，除了钱不缺，什么都缺，是以陈家出来的人俱都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擅交际，会钻营。因自己父亲姜理辛性格有些闷，不爱经营人脉，陈氏就更积极了，‘夫人外交’对她来说极为重要，各家宴会参与了一堆，夫人圈各有交际，虽难融入那一圈‘世家’，好在贵圈并不只世家，碰的机会多了，总有那么几次事能办成。

　　清高的越发清高，世俗的越发世俗，两家主母价值观有差异，慢慢的交际减少，两家越离越远。人以群聚，物以类分，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可两家是邻居，又轻易不会卖宅子……

　　不好真的不来往，落人口实，倒显的自己不大度，于是四时八节，红白喜事，一些面子上的礼节，就叫小辈跑一趟。

　　姜婵不爱干这种事，谁喜欢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到崔氏面前什么都不说就矮人一大截，白白受气？遂这种事，陈氏大都叫姜嫣来。

　　以往她是姐姐，应该心疼妹妹，现在理由更好找了，你不是说隔壁大少爷对你有意，婚事很妥？那更该多和未来婆母来往，培养感情了。

　　照壁浮莲，青石滑润，庑廊悠长，风拂浅香。

　　这条路多年未走，好似没什么变化，处处低调朴素，细看见精致讲究，个中细节，不懂的人就是看酸了眼，仍然不懂，是世家才有的矜贵和格调。

　　也有不一样的。

　　通往后院的路悠悠漫长，难免经过一些偏僻角落，姜嫣记得小时候，总在这些地方听到下人们隔墙讲的小话，挂在她们嘴边的总是大少爷，大少爷总是不懂事，总是不听话，总是阴郁难搞，早晚要被收拾……这次却一声都没有，在下人们嘴里，大少爷这三个字仿佛是个禁忌，别说骂了，连提一声都不敢。

　　终于到了正厅，姜嫣敛裙入内，按规矩行礼拜见：“姜氏长女姜嫣，见过夫人，四年未见，您身体可还康泰？”

　　崔氏年近不惑，保养的甚好，鬓边无白发，面上无皱纹，一身莲青裙装，头上发钗不多，坐姿端正，腰背笔挺，下巴微抬，只一眼，世家高贵气质就扑面而来。

　　“起来吧，”她视线淡淡扫向姜嫣，看起来并不刻意，仍难掩挑剔，话说的却一点也不失礼，“四年不见，成大姑娘了，人漂亮，裙子也好看，换在别外，我可是不敢认的。”

　　姜嫣双手叠在小腹，酒窝乖巧：“父亲调任，今日归京，随行带了些土仪，不贵重，倒也新鲜，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难为你们还记得我，过来坐。”

　　崔氏让人上了茶，自己不喝，只看着姜嫣：“到底女大十八变，这近看更是出挑，同你父亲在任上这几年，过的可好？可有人欺负你？”

　　姜嫣似乎没听出这话间暗意，微笑柔婉：“谢夫人垂问，父亲一切安好。”

　　“你父亲我知道，一向清廉守正，人品端肃，只你那继母——”崔氏顿了顿，浅浅叹了口气，“算了，这也不是我该说的，只是苦了你，她可曾帮你说亲？”

　　姜嫣捧着茶盏的手一滞，眼梢垂下：“尚无。”

　　崔氏：“那可得抓紧了，我记得你今年也不小了，该是十六了？”

　　姜嫣颊边浮出绯粉：“是，您记的没错。”

　　“不过你这么漂亮，应该好找，不像我家老大，打小眼光就高，谁都瞧不上，也不听我的，”崔氏微笑，“你若有难处，尽可同我说，咱们两家邻居，这点忙还是能帮的，我手边世家小子不少，家里这个管不了，外头倒有些听话的，都挺不错。”

　　姜嫣做羞涩状：“多谢夫人，只是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言……”

　　“好了，不逗你了，”崔氏端了茶，“你这才回来，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收拾吧？”

　　姜嫣识趣的站起：“正是才回来，箱笼还未收拾，家母言邻居亲睦，无需讲过多虚礼，这才厚着脸皮过来了，方才正想请辞，又恐失仪……夫人容禀，母亲尚在家中等我午饭，匆匆来去，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崔氏微笑：“是我照顾不周，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离的近，亲睦不急，来日方长——来人，送姜姑娘。”

　　走出正院，远远看着东南边……那人院中屋角缓缓消失，姜嫣缓缓吐了口气。

　　寒露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大眼睛瞪了后院一眼，小声计较：“崔夫人刚刚那话什么意思？瞧着是在夸小姐，婢子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说要给小姐说亲，大少爷和小姐的事——她难道没听说过，一点不知道？”

　　姜嫣捏了捏帕子：“就是知道，才这么说啊。”

　　别人不喜欢继子楚拙言，更不想要她这样的儿媳，左敲右打，句句都是叫她别肖想，她不配。

　　“我和楚大公子没事，以后别乱说。”

　　“怎会？虽然这话是小姐没办法，话赶话顶夫人，让她别瞎给小姐说亲的，可楚大少爷对小姐就是很好啊，这么多年也没成亲，没准就是等着小姐……”

　　“他不成亲，未必是有意于我，”姜嫣闭了闭眼，“我实不该这么坑他。”

　　“小姐也是没办法么……而且这事也未必……”

　　“姜姑娘留步！”

　　主仆二人正走着，崔氏身前伺候的秦妈妈追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夫人说，也不好让姜姑娘白来一趟，叫开了库房，把这些上好绸料送给姑娘。”

　　下人抬出了几匹烟霞缎，绯红深碧姜黄，都是很漂亮的颜色。

　　“这几匹料子鲜亮，夫人也穿不了，送给姜姑娘倒是正合适，免的糟蹋了好东西。”妈妈说完话，送完东西，福了个身就走了，看起来十分大气。

　　寒露看着阳光下似乎闪闪发光料子，小声道：“这是什么布？看着好贵的样子……”

　　姜嫣眼梢微敛：“松江素织，今年的贡品，以色浅线细密织为贵，的确很昂贵。”

　　以色浅线细密织为贵……

　　寒露念着，一一对比，发现这些料子颜色并不浅，线也并不细，织艺更是一点都不密，还有些稀疏，所以才那般透光——所以这就算是松江素织，也是最次的那一批？

　　这种货一般是巧舌商户专门糊弄眼光不好的人的，别人冲着颜色买回来，发现不好用，可不就只能送人？

　　“她把咱们当成什么人了！”寒露十分生气，什么世家女，清贵傲气，骗起人来一点都不脸红！“不对，她既然敢送，就笃定咱们瞧不出来，现在指定有别人在暗处藏着呢，要瞧咱们笑话！”

　　姜嫣已经抬脚往前走，声音散在风里：“只是笑话而已……有什么要紧？”

　　“可这委屈婢子没什么，小姐凭什么受？小姐过来是好心看望她，她倒好，不领情就算了，处处踩人，是不是有病！”寒露撸袖子，“小姐你往边站站，秦妈妈还没走远呢，看婢子骂回去，砸她场子！”

　　主仆二人慢在原处，引来旁边下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府里老管家带着一堆下人，抬着几箱布匹过为了。

　　“大少爷听说姜姑娘来了，正好手边有东西用不上，送予姑娘。”

　　老管家精神矍铄，声音如洪钟，带来的还是松江素织，跟崔氏送的颜色鲜亮的不一样，这些布匹藕粉浅碧珍珠兰，每一匹颜色都很浅，却不显素淡，阳光下隐有浅辉，线细密织，这才是真正的贡品，最贵的那种！

　　大少爷出手好大方啊，一送就是这么多！

　　寒露眼睛瞬间瞪圆，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

　　姜嫣虚虚顿了下，方才微笑婉拒：“多谢，只是夫人刚刚已经回过礼了，再多却是不必，我着急回家，身边只带了寒露一个，也拿不了这么多东西。”

　　“姑娘客气，”老管家笑盈盈，“大少爷知道东西多，姑娘不好带，没进院子，就在前头月亮门等着呢，会送您一程。”

　　姜嫣瞬间咬了唇：“您说楚……他在前头等着，要送我回去？”

　　老管家手抄在袖子里，礼行的优雅：“是，咱们两家比邻，一点小事而已，姑娘不必客气。”

　　姜嫣：……

　　老管家出现，不但姜嫣主仆在场，楚家下人也不少，秦妈妈还没走出去多远，听到‘大少爷’三个字腿就软了，一点不敢耽误，回去就把这件事禀给了崔氏。

　　崔氏捏紧茶盏，脸色一时青一时红。

　　她方才警告了别人，麻雀就是麻雀，坐井观天，眼光有限，永远登不上枝头做不了凤凰，继子就来拆她的台！

　　“我这都是为了谁……他这是要活活气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