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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不知何年 ...

  •   午后清闲之时,谢梓安靠在窗边绘画。

      他画工颇佳,一笔一划,极尽传神,画中的阿九神采飞扬,英气逼人,是一个带有傲骨的贵公子。

      祝晴之觉得烦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棋盘,偏要和谢梓安下两局棋。若是拒了,他总能在耳边一直念叨各种琐事,听着心烦。

      阿九本是坐在一旁,却见谢梓安突然转头看向他,于是出声道:“若祝少主不嫌弃的话,我来与你下一盘?”

      祝晴之打量了阿九好几眼,“对了,我好像忘了问你的名字。”

      “我叫阿九。”

      “谁起的名字?现在还有人把这种不三不四的称呼当做名儿的吗?”

      话语戛然而止,他感到背后阴冷的注视,连忙改口道:“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错。这个‘九’很有灵性的,九同音‘久’,有长久的意思。包括九重天、九重霄……”

      “够了。”

      谢梓安托腮笑道:“你的话真多,不是要下棋吗?不下的话,我们来切磋吧。输了的人按照往例,悬崖火海刀山,三选一。”

      祝晴之闻言,身体一僵,二话不说就拉着阿九开始下棋。

      所谓的‘悬崖火海刀山’是他以前为了磨练谢梓安提出的,切磋输了的人要接受惩罚。那时谢梓安年纪小,总输,每次都惨兮兮地徒手爬悬崖。

      没想到这家伙长大就反过来诓他了。但并不是谁都有谢梓安的毅力和心性,能忍住撕裂的痛苦和直视死亡的恐惧,从那悬崖爬下来。

      像他,就不行。

      对弈途中,祝晴之思索片刻,还是忍不住对阿九道:“你不该这么落子。”他指了指棋盘上另一个位置,“下在这里比较好。”

      而与祝晴之频频出声不同,阿九从始至终都很安静,低眉注视着棋局,步步斟酌。

      在对方絮絮念的声音中,他忽然抬起头来,弯唇一笑,“承让了。”

      祝晴之愕然,却见自己所执的黑子已被阿九的白子团团围住,而他竟然未曾发觉,再三确认后,仍是不敢置信。

      “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阿九的笑容浅淡,“不是我厉害,是你轻敌了。”

      祝晴之稍愣,望进少年清亮的眼眸,突然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笑笑不语。

      -

      申时三刻,有暗卫扣门,谢梓安面色微变,将笔墨已干的画卷放入袖中,暂时离开了。

      祝晴之送他出门,回来时却见阿九倚在柱子上翻阅一本书籍,他凑上去瞄了几眼,这是他昨日一时兴起买来的弘毅国国史,谁曾想遣词造句尽是繁文,看一行都觉眼累,买回来当晚就后悔了。

      “我在桌上看到这书,祝少主能否借我一阅?”

      “可以啊。这玩意你也看的下去?”

      “为何看不下去?”阿九回答一句便不再言语,这书和欣儿送他的那本不同,这是弘毅国正统的国史,每隔十年修订一次,他手上的这本修订日期是昌平十年。

      良久,阿九合上书本。

      “里面没有记录三皇子成为质子之事。”说起此事,很是玄乎,先前欣儿给的那本史册中竟也没提及。

      祝晴之表情微变,目光略带古怪,“国史修订完成后都会呈给皇帝过目。一国皇子沦为质子可是奇耻大辱,又怎会记载?”

      他说着,上下抛动手中的玉佩,故作玄虚道:“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不就行了,这件事颇为复杂,岂是文字能说清楚的?”

      阿九将书放回原位,转身笑道:“愿闻其详。”

      祝晴之长眉一挑,“你应该知道,在昌平二年,天佑和弘毅两国曾有一场战役吧?最后以弘毅战败而告终。”

      “弘毅帝为保百姓安危,不得已将三皇子送往天佑,若干年战乱平息后方接回。”祝晴之一顿,淡淡道:“这些,是朝官和皇帝口中的版本。”

      阿九定眸,不作迟疑,接着他的话说道:“此事有耳闻,却也一直疑虑不解。昌平二年,新皇登基不久,尚有前朝强盛的根基所在,怎可能输给天佑?莫非出了内贼。”

      祝晴之听言,眼里满是意外,顿时敛去了笑意,“你说的对,但并非内贼,而是中了东渡而来的一旅人的离间之计,致军心大乱。此人不知靠什么获得了皇帝的深信,战败后,他又提出‘为防天佑继续进犯,不如签订割地条约并派皇子充当质子’的提议,而皇帝都一一采纳了。”

      阿九看着祝晴之,留意他的表情,心中不甚平静,“此人结局如何?”

      “这些事都是十余年后我与谢梓安查出的,当时无人知晓他的所作所为。禹眴被送往天佑后,这人依旧在弘毅国逍遥,后来还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祸事。”

      祝晴之叹了口气,似乎不想继续说了,摇摇头道:“不过现在他也死了。此人就是天佑国大名鼎鼎的襄王。”

      阿九一震,双眸瞬间睁大,无数惊骇涌上心头。若事情是真的,他似乎能理解为何禹眴会如此厌恶他。

      祝晴之轻笑,抬起手,在他额上弹了一下,“小九啊,记得对梓安好一些,那家伙活得很悲惨。我曾一度以为,他的身体没办法撑过十五岁。”

      阿九轻微喘息,心中泛起些疼痛,遂自嘲一笑,“但这世上,没有比他对我更坏的人了。我如何对他好?”

      祝晴之的手僵在半空。

      -

      傍晚时分,谢梓安回来时,远远看到阿九站在院中的身影,一动不动宛如石像,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发觉,他不由轻哼一声。

      阿九转过身来,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清净的笑容。

      谢梓安走近,从怀中拿出一小袋药丸,放在他手中。“刚刚大夫送来的药丸。每月服用一次,里面有七个月的量。”

      阿九颔首,收紧手心。他没有问关于药丸的事,在莲山被迫服下钩蕈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心有不甘。

      他的人生尚未展开,就要匆匆结束了。

      “我此行离开,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儿,要做什么?”

      阿九表情不变,抬眸看他,“若是筹谋之事,问了你不会说。但若是旁的事,我并不感兴趣。”

      谢梓安一怔,伸手揽住阿九的肩,强行将人拉进怀中,紧紧搂住。

      “那,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

      阿九沉默片刻,开口道:“谢梓安,我想向你借两个人。玉蝶和欣儿,这两人我日后会派上用场。”

      谢梓安轻笑一声,却也不问要人来做具体什么,“好。”

      他眼眸漆黑,似乎在等待阿九接下来的话,但许久无声。他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时辰到了,去用膳吧。”

      -

      日暮西沉,两人用过晚膳,阿九在房间外的角落里对着墙练刀,那短刃舞得有模有样。

      谢梓安掩去眸中疲乏,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稍一思忖,突然将自己的佩剑丢了过去,“试试我的剑。”

      阿九回眸一看,急忙跃起接剑,拿起时顿感手腕发痛,没想到这剑看起来轻,实则有几分重量,而且挥舞起来十分吃力,他的身子被剑带着歪斜向一边,险些跌倒。

      谢梓安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这剑还没有名字。对于剑客来说,剑是有灵气之物,可以当作伙伴,相伴出生入死,并肩作战。阿九,帮我起个名儿吧?”

      “暂时想不到,日后再说。”

      谢梓安的目光停留在阿九身上,半响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嗯,都听你的。”

      他接过剑放入剑鞘,转而空手与阿九对峙起来,却依旧处于上风,招招连绵不绝,动作行云流水。

      阿九在这对峙中,紧绷了一天的心弦渐渐放松下来,任何忧虑此刻都烟消云散。他的技巧也愈发精进,短刃步步逼人。

      阿九还未开口,却听谢梓安道,“我今晚就走。”

      未等对方回应,阿九快速抬手,刀尖逼近谢梓安下颚。谢梓安本能向一侧闪去,却不想让阿九钻了空子,他拽住了他的衣衫前襟,刀起刀落,快速切下他额前的一缕发。

      还未松开时,谢梓安突然暗中使力,长剑出鞘,同时切下了阿九耳边一缕发。

      阿九一惊,却见谢梓安把两缕青丝用红绳绑在了一起,放入了贴身的香囊中,“这样,我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

      日渐西沉,谢梓安离去后。

      阿九合衣坐于窗边,看着远处升起的一轮弯月,全然无睡意。他索性拿来棋盘放于桌上,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己下起棋来。

      一宿过去。

      天亮后,祝晴之推开房门,已寻不见阿九,床榻收拾整齐,桌上摆着一副堪称完美的棋局。

      推开窗,他看见那少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练刀,落花拂面,全身被汗水浸湿,仍是苦苦坚持,毫不松懈。

      回想起谢梓安走时留下的信和口头再三‘照看好阿九’的嘱托,祝晴之心中突然担忧起来,莫名涌入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叹了口气,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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