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红尘，发成霜》薇刺

1、1-6节

　　1.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

　　又是一年秋天。
　　仔细掐指一算，离开你的日子，算到这一季，整好十年。十年，我在院子里无心插下的樱枝如今已长得比你还高，只是它终究没有开花。我在宣纸上用淡墨写过你的名字，待我再将它们翻出来，宣纸已经泛黄，愈衬得字迹清晰。泪水滴下也晕不开那墨痕，毕竟，已经十年。
　　我又好好地，活了十年。下一个十年呢。

　　2.

　　姐姐。
　　我扯住姐姐的手，轻轻地叫她，她转过来看着我脸上惊惧的神情，赶紧把窗台上那副红色的梅花图摘了。抚着我的额头，一脸歉意，说，我忘了你见不得红色。
　　我就这么怔怔着流下泪来，红色，在我眼里不过是和灰色一样暗沉的颜色，但我却还是能敏感地分辨出来，脑海里留着刚刚看着梅花图的那副景象，点点梅花的红墨，像极溅洒开来的血印。
　　血。

　　3.

　　十年前，我听到神医和姐姐的谈话，我知道我必死无疑。那是绝症，我从未听说过的绝症，就算我自小通闻医术，却还不知道有这样的病，用一颗人的心来做药引才能医好。
　　我怔怔地呆立着，直到他走过来揉着我的刘海，他说，我们去神社吧，神明会保佑你。
　　我只是冷笑了一下，人总是这样，在面对困境无能为力的时候，寄托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我还是答应了他，好，我去。
　　他便笑了，笑得如枝头盛放的樱花般灿烂，这样美。

　　我站在神社的门口，等了很久，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我面前走过，他们手里点着线香花火，笑得很开心，我耐心地等着，等到傍晚。
　　他站在路的那头，说，我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线香花火。缓缓走到我的身边。
　　他轻轻地叫我的名字，虚弱无力，突然地倒在我的怀里，他的皮肤缓缓地渗出血来，直到我跪下的地方流成一片血泊，我白色的裙裾染成了血红色，如此刺眼。孩子们尖叫着逃开，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只听见他用最后的气力跟我说，活下去，活下去。
　　我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4.

　　当我醒来的时候，神医和姐姐坐在我的旁边。
　　他们说，我睡了很久。我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姐姐走过来搀扶我的身体，说，你还虚弱，多休息。
　　我突然想起倒在血泊里的他，我扯着姐姐的双臂，他呢！
　　姐姐的脸色突然惨白，他，他……他用自己的心救了你一命。姐姐把我揽在怀里，当时我已愕然。神医走过来，端着一碗药，说，来，这是最后一剂药，你把它喝了，病就彻底地痊愈了。我的双手颤抖着接过药碗，看着碗里血红色的液体，映出我苍白的脸。
　　这是，用他的心，他的血，熬出来的汤药。
　　我尖叫着推开，神医迅速地护住即将被打翻的药碗，姐姐赶紧点了我的穴道，我闭上眼睛，动弹不得，我能感觉到那些汤药流进我的胸腔里，它们流动着，和我哭不出来的眼泪融合在一起。

　　为什么偏偏是他。

　　5.

　　那是一场圣战，他去参加了，那场圣战彻彻底底地输了，无人生还。几个时辰，生灵涂炭。
　　他用最后的灵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擦去身上的血渍，来到神社见我。

　　这是我后来知道的真相。
　　当时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红色了。我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些画面，却没有一滴眼泪。

　　6.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
　　十年已过，但是我的容颜没有一点老去，永恒地停止在了十六岁的年华。孩子们看到我每天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那株樱花树，都扔过来嘲笑的目光，嘴里说着，你看，就是那个疯子。
　　也有容颜美丽的女子从我的园子前经过，看到我正在窗前沉思，指着我说，我多希望像她一样不会老去。

　　神医说，我将不死，只要是喝了那药的人都将永生。
　　但对我来说，永生是一种折磨。我多情愿跟他一起去死，在阴狱里厮守，只是我连这样的权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