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枫林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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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人在马车里，姬冰雁所说的那地方距兰州城南颇有些距离。晃得我更加不舒服——昨夜睡到半夜被痛醒，做女人还真是麻烦。但是说好的事情又不好反悔，因此硬撑着来了。那两个家伙昨晚喝酒过多，必定也好受不了哪里去。小乙脸色更差，我本以为昨晚他们可以......圆房，看样子并不如我愿。
“凝霜？你怎么了？”小乙到底猜到我是月事来了，强打精神道：“早知道你不舒服，就不急着来玩了。”
那两个因为宿醉正闭目养神的家伙听说，忙看看我，某人习惯性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我红了脸抽出来道：“无妨。”装作向外看不说话了。
已经进入山中，不大会儿马车停下，我们都下车来，车夫自是在原地等候。此处虽人迹罕至，但貌似不远处还有辆马车，看来有人先来了。
四周果然枫浓如醉，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红色将整个山岭染透，时而有一树尚未变色的叶子金黄夺目，阳光一照，更显得晶彩辉煌。人站在山径上，满目眩晕，竟感觉要被卷入这丹霞的波浪中燃烧起来。
向上走一段路，我便觉得下腹坠胀疼得厉害，不由扶了路旁一棵松树，小乙拉住我道：“让他们先走，我陪你休息一下。”
两人在前边闲谈着，见状忙回过头来，我直起腰，甩个灿烂的笑脸道：“你们先走，我和小乙说说体己话。”两人方慢慢前行，一点红道：“我在前边等你。”见我点头方去了。
稍好些，我和小乙便前行，看着她憔悴到绝望的脸色，我实在无言安慰。只听小乙道：“前边有益母草，待我去拔了来。”
果然前边有几棵开过了花的益母草，小乙拔了道：“连杆洗净三碗水放三个鸡蛋煮熟，把鸡蛋吃掉，汤水全喝，对行经腹痛最有效。”拿丝绢包了给我。眼睛忽然一红：“以后我们分开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就算有人对你好，也不一定是一辈子如一的……”
我一楞，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决绝，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快到山头的时候，小乙忽然说道：“我去方便一下，你去追冰雁和红大哥吧。”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疾步离开了。
我只得自己前行，但是肚子实在难受的厉害，勉强走了几步，就受不了了，遥遥看到姬冰雁登上了另一边的山头，心里奇怪，他和一点红没在一起么？
怕被人看到这幅狼狈样，我靠在一块大石后面晒着太阳等小乙回来。
面前是一个大的山谷，也长满了枫树，颜色较杂，红黄绿掺着，风很大，将树海吹动如波涛翻涌，十分壮观。隐隐地，从上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想不到你也在兰州。”这是一点红的声音。
“呵呵，……我是来找你的。没想到吧？”秋雁羽？他竟来这里了？风声大，他的声音时大时小，貌似正在来回走动。“……儿子刚满月……”
“哦。”一点红听起来并不反感和秋雁羽讲话。“恭喜。”
“你猜猜，我来找你做什么？”秋雁羽不等一点红说话继续道：“你知道我的本名么？”
哦？本名？我竖起了耳朵，这里面有文章！
“我并非秋寒汀之子……也不是什么‘木真王子’……，早在一出生就死了，活下来的，是徐夫人的儿子……之所以刺字，是因为……”
徐夫人？那个举止沉稳，处变不惊的老妇人？难怪那日哈密人射箭，秋雁羽第一反应就是把她保护在身后。
一点红淡淡道：“这和我有何关系。”我可以想得到他微蹙着双眉，目光遥遥望着远处重叠的枫岭，深沉而淡定。
“自然有关系。”秋雁羽笑道：“算起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哦？上帝！打死我吧，这两人外形相貌脾气性格家世背景武功路数一切一切都不一样，鬼才相信他们有血缘关系。这一走神，一点红如何回答的就没听清。
“当年徐夫人除了老来得的儿子，还有个女儿，儿子被抱走……旋即……灭门，女儿失踪……老夫人侥幸生还……那女儿，名叫做阿柔，二十多年后，据我查知，当年她被石观音带走，名字先叫无思后叫无容。”
当头一棒！我的血液开始变冷，一家人，他们是一家人！
一点红想来也必定大惊，只听他道：“……你是……无容的弟弟？”言语间难以置信。
秋雁羽似是十分悠闲笑道：“是，徐夫人嫁的是项山曲老爷，女儿曲水柔，儿子曲流觞，你说这世界有多巧？是不是啊，姐夫！”
我缩在石头后面，阳光冷冷的照着我必定苍白如纸的脸。曲水柔，这名字与我印象中冰魂雪魄，倔傲清高的无容是何等的不同！只是……秋雁羽来这里讲述这些湮没的旧事，恐怕不止是认亲这么简单吧？
“流觞？”一点红的骇然不下于我，声音里竟有些颤抖。
“要是我姐姐知道，她去世不过两年多，你就移情别恋，你说，她该如何伤心？……”秋雁羽依旧笑道。
风大起来了，头晕目眩，我听不清一点红的回答。只隐隐听到提及了我的名字。
“我对凝霜，不比你爱的少……”秋雁羽大声道。
“……此来，我是要来跟讨你一样东西……自然是你最珍重的……在你手中”终于说出来意了，我按着胸口，一点红，不要答应他！“……怕姐夫你不舍得呢。我娘亲说，一定要我……带她回去给她看……”
秋雁羽，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呢？我们不是在冰室都说好了么？你还真是聪明，从我这边无处下手，居然一抓就抓到了一点红的软肋！
仿佛有一个世纪的功夫，我听到一点红黯声道：“也好！”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
天一下子阴沉下来，枫叶都变做了如血的暗红，我捂着嘴，泪水缓缓流下。妈妈，你说的对，是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竟以为他能心无挂碍地陪伴我此生。却原来，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等回去......我将她交托于你，你一定要珍惜......”
“......娘亲一定很欣慰......相信姐姐在天之灵也可安息。”秋雁羽语气变得很郑重。继而又轻松起来：“虽然我们是情敌......我还是有些佩服你......”
“此事先不要让凝霜知道。”不让我知道，难道要我糊里糊涂被秋雁羽带走之后才明白真相吗？你这是为我所着想的最后一件事么？还要他珍惜，不是我爱的人，就算他珍惜又有何用？
“呵呵......凝霜要是知道......难免会有心结......到底是放不下......但是，......只怕不愿离开......”我断断续续，还是听得很明白了，他怕我不跟他走，打算用点手段了。
因为过于激动，腹痛减轻了，但是一口冷风噎到喉中，炽肝掏肺地大咳起来，登时又带得胸口痛，此时就已经惊动了上边两个人。
我的脸已经因流泪而肿胀，风刮在上面，刺冷异常。一只手捂住小腹，一只手扶住胸口，勉强止住了咳嗽，冷冷的看着两个人。
“凝霜？是你？”秋雁羽惊喜道，他破天荒没穿白色衣服，一身浅橙劲装加了同色纱质罩衫。绝美依旧，只是脸上略带倦意。
一点红已经掠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急切道：“怎么了？”他的精神不好，有些萎顿。分明在躲闪我的眼光。
我甩开他，往后退了数步，冷冷道：“不劳你操心！”
心口大痛，阳光冰冷而刺目，我看着这两个号称对我真心一片的男子，凄然一笑：“我一直知道，你心里不会忘记无容，我也从不会因此嫉怨。知道你对无容的情深意重，我才会更珍惜你对我的真心。可是，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做这样的决定！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块木头！我一百分的投入这份感情，就算在五百年以后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你的影子！可......咳咳......”再次后退，拒绝他们的帮助。
“还有你，秋雁羽！难道永远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悠萝，你的倩紫？她们难道没有眼泪，没有感觉么？既然选择了放手，为什么还要回来？”
“妈妈说，永远不要和一个已经死去但是永远活在别人心里的人去争！这对活着的人说是很不公平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以为，真心的去爱你，是会让你慢慢忘记过去的阴影，忘记绝望，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可是我错了，我太高估自己了！全世界的女人要和我来争，我都不会怕！可是我们经历过的那么多的磨难和等待，远远比不上‘无容’这两个字！你知道么？你昨夜喝醉了，居然对我喊无容！”
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往后退，秋雁羽大声道：“你冷静下听我说！”而一点红，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的朦胧，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已经听到了！你们不要过来！”简爱说过，如果你态度足够强硬，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服从。我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这样坚决，以至于两个人真的站在那里没有动。
“你要去哪里?”一点红与秋雁羽看我沿着山径向上跑，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去完成。女人不是离开男人就不能活下去的！”我忽然对他们粲然微笑：“我去找小乙，不是说好出来赏景么，就你们有什么合理的解释，等回去再说吧!”不再理他们，径直向山上走去。
忍住腹痛头痛，浑浑噩噩疾走一大段，回头一看，那两个人还遥遥跟在后面。我只想一个人找地方静一静，偏这两个混蛋阴魂不散！我一转身向右离开了山路，爬上陡峭的高坡。
正喘息的当儿，猛然看见上面一角素裳，正是小乙，正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山坡上。
我的心一酸，怎么我身边的女子没有一个真正快乐的呢？这会儿，我听到隐隐的涛声，原来我们已经接近山顶。这涛声就是小乙说的山崖下那条大河吧？
只见小乙突然间加快了速度，跌跌撞撞向山崖边跑去！
我大吃一惊，忙急追上去，小乙，千万别做傻事！
小乙回头看看我，脸上毫无血色，又转头望了望对面那座岩架上的姬冰雁，含泪一笑，纵身跃下！
我“啊，不要啊！”脚下几步前纵，竭尽全力堪堪抓住小乙的脚腕！但小乙那股前冲的力量实在太大，不但她的裙摆撕开了，我的身子也被带着向那崖下冲了下去！耳边风声凛凛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大喊。我不想死，我还要找露露的父母，我还要努力开心的生活下去，我还要做很多很多事情呢……也许，爱情除外了……
四周景物在眼前慢镜头一般滑过，我能看到天上的云朵洁净如新，天地被枫叶染得酡红如醉。枫林醉！好美啊！我们都忘记了，那唱词的下一句是多么不祥的谶语:
“晓来谁染枫林醉？都是离人泪！”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枫林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