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母子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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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明天带露露回一趟家，看看娘......恩，她很乖，变懂事了。......哦......听说你们公司安排出去旅游？你和大嫂也累了这么多年，是该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嗯，不要急着回来，多玩几天，难得公司有这个福利。每年你们都为了露露放弃机会，也该轻松一下了。......嗯，秦灏和我们一起去，没事，不麻烦，自己妹妹再这么说，要不你去雇保姆算了，呵呵......不用带钱，咱娘不缺钱，就是想咱们......唉，有空多回去陪陪她......哪天还是把她硬接回来吧？年纪大了，我们不在身边，二哥隔得更远，......是啊......好，我和她商量......去吧，给大嫂说，好好玩，别挂着露露，这丫头，摔一下我看反而好多了呢。好的......嗯.....拜拜。”
放下话筒，妈妈对我打了个OK手势，我谄媚道：“老妈，这么久不见，你演戏的功夫见长啊！”
“去去去，我说的都是实话！”妈妈嗔笑道：“你个鬼丫头，怎么也没你在那边撒的谎多！”
我伸伸舌头，我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告诉老妈了，现在反而成了老妈拿我的把柄：“嘿嘿，那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啦，没有您的熏陶，哪来我这么个谎话精啊？您说是不？大牡丹？”
脑袋当即挨了一巴掌：“那我的好处多多的是，怎么没见你学到啊？”
门外有人，我们忙收敛了戏谑的神态，一脸庄重的去开门，秦灏。
“露露，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葡萄干和开口笑。”秦某人此刻看上去已经没那么讨厌了，哼哼，想从我身上打开缺口，达到自己追上妈妈的目的？您还差点火候（□□表情：奸笑中......）
“秦叔叔，我喜欢吃腰果和杏仁的哦。”我坏坏笑道：“就从门口大巴坐半小时车转乘101路坐上八站下车就是那个超市哦......秦叔叔，你去吧，快点回来，我和......呃，姑姑等你哦......”
秦灏同志那儒雅英俊的脸马上变得不可思议起来：“郁璃，这......露露说话很正常了啊？”
妈妈忍住笑：“她呀，那是小孩子说冒话，你也相信。她三岁摔下秋千就没再长大过，偶尔能学着大人说句正常话，我大哥大嫂就高兴的不得了呢！”
秦灏这才坐下来，忙着给我剥开口笑，陪我说些孩子话逗我开心。我看了好笑，就假装要去睡觉，秦某人立即眉开眼笑去帮妈妈的忙。
左看右看，他举止还算得体，虽然看妈妈的眼光不够老实；貌似比较有内涵，虽然讨好我的时候那模样狗血了点。嗯，暂时80分吧！
不知不觉睡着了，我一睁眼，来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好像是个没有门和窗户的房间。没有灯，角落里靠墙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看样子是个女孩子。
听到声音她被惊吓到一般猛然抬头，我一下子看出这竟然是露露：“露露，怎么是你？”
露露一脸惊惶的神色：“凝凝，我在哪儿？我害怕!我找爸爸，我找妈妈。”她的思维从摔坏那天就停留在了三岁，干什么都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露露，不要怕。不要多久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了。你的亲生父母托我把你的魂魄带回来了。”我忙揽住她抱在怀里哄道。“你看，我脖子上挂着的这个小盒子，就是你其余的魂魄呢。”
她习惯性含住手指头，吭吭哧哧不情愿的说道：“凝凝，你抢了我的地方。我觉得好挤。”
我的心一沉，果然露露的魂魄还在她自己的身体里。很小心的说道：“乖露露，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了多久我就离开了。到时候就不会占你地方了……”
“凝凝！”妈妈很大声地喊我，语气里带着惊惶与颤抖。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脑子昏昏沉沉。眼前，妈妈与秦叔叔像看见鬼一样看着我。“怎么了？妈妈？”
妈妈很软弱地靠着秦叔叔：“我听到你用露露和你自己的声音在谈话。”
这边的时间上比那边要早一两个月，那边正是冬季，这边的春天早就来了。我们三个正坐在长途车上回老家。
对于我的故事，秦叔叔的接受能力比妈妈要强一些。他是大学里的讲师，早年离异，一直没再婚。早几年的时候无意间知道了妈妈和我的故事，就对妈妈有点意思。只是他天性内敛，不肯明示，只是有意无意的在小区门口转悠，制造一点偶遇的机会，希望引起妈妈注意。就这样见面点头一晃一两年，真正有所进展还是在我失踪以后，妈妈急得要死，他二话不说，请了长假陪老妈去敦煌市找我。一路陪着奔波下来，妈妈的芳心才被这个闷蛋给打动了。
我看着身边温婉秀丽鬓角却皴染了淡淡风霜的妈妈，心头一阵感慨，妈妈，终于不用对着小院里的花儿寂寞地凝望了吧？
窗外居然下雪了。
早就是春天了，北方的雪还是下得这般理直气壮。像白杨树扑面的柔絮，纠纠团团地从云端滚落下来，即使在汽车上，也还听得见“簌簌”的落雪声。
到县城转了车驶入环山公路，山沟里一片白茫茫。时而有人影在远处慢慢行走，我的神思一下陷入恍惚中，仿佛又回到那个雪后的清晨。一袭黑衣，身披斗篷，身姿挺拔得像山上一棵骄傲的黑松。好怀念被他拥在怀里的安定踏实的感觉；他的大手留在我指尖的暖意；他的倾听；他的静静的笑意；他的傲气；他的外冷心热的柔情......
“凝凝，到了。”妈妈悄悄扯了扯我羽绒服的袖子，我大梦初醒，忙跟着下车。长途车颠了几下，带着一屁股连泥带水的冰溜子，一眨眼就跑远了。
姥姥家在山腰居住，我们还要沿着石阶走三四十分钟，妈妈沿途和出来扫雪的人打着招呼，我乖巧地喊着爷爷奶奶婶婶伯伯——这些长辈，我童年时候比谁都熟，人家都认识我这个叶家的皮猴子，可惜我现在是露露，要装乖。
秦叔叔提着我们的包一直走，妈妈停下和人说话，他就嘿嘿笑着在旁边听，然后继续走。我是熟门熟路的，转过几棵大栗子树，爬上一段坡，再走一段平坦点的石头路，看见那些挂着冰琉璃的大核桃树，再过一个石板板砌成的桥，在十几棵刺槐树旁边的，就是姥姥家了。
哇！看到门口那个卸甲归田的大碌碡，就听到姥姥家大黄的叫声。我大喊一声：“姥姥，我来也！”连蹦带跳就准备往里冲。
妈妈忙喊一声：“傻丫头！是奶奶！”
我才想起露露是姥姥的孙女，忙伸了伸舌头，斯斯文文地走进门去。
姥姥早就拄了一根枣木棍跑了出来，连声喊道：“凝凝？凝凝？是你来了吗？”好久不见，她的驼背更厉害了，瘦黑的脸上因高兴而聚成了一朵金丝菊。大黄欢快地摇着尾巴在她脚边冲我蹦达。
“娘，不是凝凝，是露露来看您了。”妈妈笑道。一手扯了扯有点局促的秦灏，秦叔叔忙堆上一脸笑容笑道：“伯母。”
姥姥不相信的上下看着我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露露啊，你身体好了吗？这么冷的天还来看奶奶，上次托人送的药你吃了没有啊？”又看了看秦灏：“哦，你就是小秦啊？呵呵，来来来，进来坐。”
我抓了姥姥的手，强笑道：“奶奶，我吃了药好多了。”
妈妈扶着姥姥进屋子，我抬头看了看挂满雪花的枣树，我小时候打过秋千的地方，秦叔叔正从树下过，我啪一脚踹在树上，一场小雪崩过后，正伸着脖子往黑黢黢的屋子里瞧的某人一下子变成了雪人。我早就坏坏笑着躲开了。
妈妈从屋里出来来，看某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姥姥狐疑的伸出头来，看着我笑得那么开心，不由咕哝道：“那药效真的管用了？露露什么时候变得像凝凝那么调皮了？”
秦某人憨憨笑着，一点也没有生气，任由妈妈帮他拍打。
姥姥非要包水饺给我们吃，妈妈和秦叔叔主干，我手忙脚乱地帮倒忙，被妈妈赶了出来。
走出大门，大黄跟上来扑到我身上，两脚扶了我的肩膀，使劲添我的脸，我呵呵笑着抱着它的脑袋，我们两个闹了一身的雪。
“你是凝凝。”姥姥忽然在我身后说道。“露露从来不会和大黄闹的，那孩子爱干净。”
我惊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答。姥姥又讲道：“别看就这么不大会儿，姥姥心里已经分得很清楚了。活了一大把年纪，啥事没听说过啊？”她拍了拍我身上沾的雪，微笑道：“你这孩子，调皮捣蛋但是心地善良，从来不会超过半个月不给我打电话的。这次，居然有半年没有音讯，你妈这丫头又不会撒谎，我一问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就变调。我是不追问，给孩子们留个心安吧，别挂着你这闺女还再照顾我这老太婆。”她拿棍子拨了拨跃跃欲试不死心的大黄：“还有它，别看是只狗，它可是比人都明白呢！露露怕他，它就不去惹她。你喜欢它，它就对你好。”
姥姥的声音并不高，可是竟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她用她饱经世事的沧桑，一眼就确定了自己的直觉。我的心颤得难受，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成为一缕孤魂，或者下黄泉去喝那碗忘川的孟婆汤，不由得眼前一片朦胧。我不要去做孤魂野鬼！我不要忘记这么多爱我，牵挂我的亲人们！我不要忘记那个江湖所有的朋友，和……一点红！
擦去泪水，妈妈不知何时已经出来站在旁边，含着泪扶住了姥姥，两个人望着远处，都没有说话。
从这里望去，山下有一座高大的钢筋水泥拱桥，再仔细看的话，旁边还有座破旧的老桥。那是前几年，当地政府为了发展交通，要拆掉那座建于二十年前的老桥。乡民们亲自参与过那座桥的建设与集资，二十年来一直依靠这座桥与外界沟通，在他们心目中，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座桥，而是风雨共济的伙伴。况且那桥用乡亲的话说，建得比现在任何一座桥都耐用结实，凭什么说拆就拆了。于是，他们一起坐在桥头要守住它。最后，用这种最笨的法子，竟然保住了老桥。政府又派专家设计、测量，在老桥的旁边建了那座新桥。从而形成了两座桥并驾齐驱的景象。
那老桥就像一位老人，欣慰地看着旁边高大威猛的新桥。姥姥他们都叫这两座桥“母子桥”。
我看着佝偻着背，白发苍苍满面风霜的姥姥，旁边是身材修长，秀丽出众的妈妈，还有年纪尚轻，风华正茂的我。一家三代的母女，一边渐渐衰老，一边渐渐成长，岁月的齿轮，在爱的滋润中慢慢循环......
“姥姥！妈妈！”我慢慢抱住她们两个，不要去想以后会不会下地狱，这一刻，我只想和她们开心地度过......
山里的夜晚是漆黑的，只有不多几处闪出灯光，大多数年纪大的人们还是遵循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妈妈拉着姥姥在屋里絮话，这是她每次回家必做的功课。我这次回来才知道，女儿家有很多很多话，是只能唠叨给妈妈听的。妈妈呢，自然就唠叨给妈妈的妈妈听了。
雪后的夜空格外干净，一天的星星很热闹地挤在一起，天上是半弯未满弦月。都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算是例了一个外吧？想起当初在祁连山下的牧场上对他说的那些话，不由戚然一笑，相爱却不能相守，可还是要爱。就如飞蛾，扑进火里的时候，才懂得燃烧的痛楚。但是再来一次，依旧如故。
脖子上的小盒子硬硬的，微微有些温度。我一直搞不清它实际上是挂在我的身体上的，怎么会陪着我的灵魂穿回来？但是也就是它的存在，时时提醒我对落木大师和水若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母子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