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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二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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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雷菁拉开房门,看到的是步离。他似是在她门前坐了一夜,夜寒露冷,他的发间挂了微霜,听闻开门声,他仰起头来,凝视着雷菁,俊朗的面孔上带着一夜未眠的憔悴,说:“对不起。”
雷菁楞了一下,她本来以为,这个骄傲暴躁,一直以来以欺负她为乐的少年,是绝不可能对她说这三个字的。
那般诚挚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懊恼一丝愧疚和许多她看不透的情愫,雷菁心里一跳,才笑道:“多大的事啊,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滚来滚去的了。”
是的,从小到大,他们亲密无间如同兄妹般,别说是打架的时候纠缠一起,就是同床共枕也有那么许多次,犹记当年桃花开得早,她躺在他的胸前,睡在桃花树下,桃花开开落落,落了他们一身,老大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半的身子都埋在桃花瓣中了。
只是他们一年一年长大,就有无形的东西,将他们拉扯开来。
“恩,那就这样吧。”步离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今天要离开了。”
“你不帮我夜袭了?”雷菁脱口道,话一出口就愣在原地。她,究竟是想要夜袭他,还是想要与面前的红衣少年玩在一起?
“等我回来再说吧。”步离笑笑,“教里出了些事,时间紧迫,本来……若你再不出来,我就必须先走一步了。”
“有好玩的事情,也不带上我?”雷菁立刻扯住步离的袖子,没有丝毫犹豫,哪怕心里知道,其实,若连步离都要上阵,那必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别闹了!”步离小麦色的手按在雷菁发心,用力揉乱她一头墨发,“我是要去杀敌啊,跟着我,你不怕我一个手抖就拿你挡剑啊?”
不信。雷菁低着头,心里这么说着……他用这般的动作诉说着这样的话语,谁信?
步离终究是没有带上雷菁。
他挎着汗血宝马,背后是黑魂教上下大半战士,匆匆奔出黑魂教大门。
雷菁目送他离去,然后一个转身就往大堂跑。
仇诺似乎一夜没睡好,此刻有气无力的坐在大堂上咬馒头,据说昨天这厮被教里人用麻绳绑了整夜,顺便嚎了一夜,结果今天声音无比嘶哑性感。
“老大,阿步去做什么了?”雷菁直截了当的问道。
仇诺双眼无神,麻木状咬着馒头道:“去接应红泪。”然后突然猛的反应过来,努力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让双眼有神了些,对雷菁笑道:“问这做啥,陪老大吃馒头吧……靠!我怒了,怎么又是馒头!我恨馒头!”
黑魂四堂,除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人堂主,雷菁已经全部认识了。红泪,全名苏红泪,是暗黑堂堂主,一个典型的江南美人,内里却比一般男子还要刚强多智,司掌上下财政,简单说来就是管大伙馒头,故而在下面人口中有馒头神称号,拥有比仇诺更大的威严,常常威胁不给馒头吃,于是黑魂教无人不畏惧之。
雷菁刚想说什么,仇诺已经摆了摆手道:“别说了,你根本不是武林中人,我不能让你掺和到武林纷争中来。”
雷菁楞了,有种山一般的沉重压在她心头,她在山这头,他在山那头,原来他们的世界,隔绝了如此不可逾越的剧烈吗?他能随叫随到,而她,却无法帮到他分毫。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家人的。”雷菁软软的说,“所以,想要帮上你们的忙,这和武林有什么关系呢?”
仇诺顿住了,拿着馒头的手停在了嘴边,半晌,才呵呵笑道:“我知道,丫头。我们想护着你,这,也和武林没关系。”
雷菁抬起头,对仇诺微笑,然后抢过他面前的馒头,送到嘴边,大口大口咬起来,吃的津津有味。仇诺哈哈一笑,也大口吃大口嚼起来,就像一家人的饭桌上肆无忌惮。
这样的惬意,对于武林人来说,真的是一刻难求,刀头舔血的生涯换得来财富权威与人人畏惧,却换不来菜馒头带着家的味道,换不来一个人笑着抢你的馒头,而你居然不恼她。
于是片刻之后,就有人来报:“老大不好了,有埋伏!步离他们陷战,赶不过去了!”
仇诺放下馒头,第一次在雷菁面前露出那般阔剑般沉重的锋芒,下令道:“剩下的人随我来!”底下那黑魂教跑堂的立刻应声退去,然后,风急杂鼓声,如同沙场秋点兵的战鼓声响起,一下一下击在雷菁心头,却让她极为不安。
“老大?”雷菁看向仇诺,眼睛里满是询问,你是去帮哪个?
“步离一队皆是精英,他们撑的下来,事后,必会来与我们会合……而红泪等不了!她那都是些管账先生,若是迟了……”仇诺道,“你别跟来,此次凶险异常!”
“我明白了。”雷菁点点头,然后丢下仇诺,转身就往外头跑。
碰的一声,叶荆棘屋子的大门被踹开。
略略皱起眉头,正坐在床上打坐的叶荆棘收了内功,不快的看着那个夜袭成性的小姑娘:“你又来?”
“别打我!我不是来夜袭的!”雷菁赶忙说道,生怕对方一言不合,条件反射就把她丢出去满地滚。
深深吸了一口气,雷菁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说,你会救我三次?”
叶荆棘看了她一眼,面具后的面孔不动声色,淡淡的说:“是。”
“那好。”雷菁道,“我现在就要去帮老大打仗了,凶多吉少,你帮不帮我?”
叶荆棘二话不说,长身一立,玉树临风,随手一提就将靠在床头的黑色长枪握在手里,对雷菁冷淡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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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古道旁。
风萧萧,一片落叶翻卷而过。
几十个黑衣人,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下眼睛,手持刀刃将几人围在中间。
那几人多是账房先生打扮,此刻抱着算盘和账本抖得厉害,只有为首一个女子悠闲的打着宫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那女子眉目淡雅,一身宝蓝色纱衣,衣上勾勒着百蝶穿花,头上绾着飞凤髻,垂着珍珠步摇,行走时环佩叮当,衣带翩跹。远远望去,如江南水乡上飞过的一只蓝蝶。
见了前面一群杀气腾腾的男人,她连眉头都不皱,只是摇着宫扇,宛如自言自语的开口道:“哎呀哎呀,居然还不来……回去一个二个都别想吃馒头,扣薪水,扣饭钱……”
似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一帮风尘仆仆,头绑黑魂教XX头带的贱人手持刀枪板凳冲了出来,见了人条件反射的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呸!爷爷不当强盗好多年了……馒头神,您没事吧?”
“没事?现在立刻给我扫荡出一条金光大道来,抬我上山,烧开水给洗澡,不然大伙以后别吃馒头了,吃沙子!”那淡雅女子,也就是苏红泪用糯软的吴侬软语威胁道,一众黑魂教的顿时满头大汗,似生命受到了威胁,温饱从此没了保障,然后一腔怒火,满腹哀怨都撒在了那群黑衣人身上。
一个敞开衣襟,露出一片胸毛的黑魂教打手咆哮了:“格老子的!你们是什么人?”
那群黑衣人哑着声音道:“这个你用不着知道,你们的主子呢?叫他拿《荡天心经》来,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胸毛杀手一个飞扑,给压在了他毛发浓密的胸底下,那一众没耐心的家伙也嗷嗷嗷着冲了过来,一边冲还一边嚎:“去你妈的,什么‘□□滔天心法’,吃老子一记干柴烈火掌!”“嗷嗷嗷,最讨厌大白天穿黑衣服的了,啥智商,大家快出来打白痴啊!”“呔!看老子的眉来眼去剑!”“□□焚身拳……”
那群黑衣人楞了,见过猥琐的没见过这么猥琐的,刚要反猥琐,就突然身体一软,好几个都一下子跪倒在地,失了战斗力。
他们身后,那淡雅女子手心里银针纤细,姿态温柔,笑声柔婉:“敢袭击我,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然后,那群黑衣人冤死在一群猥琐人的□□招式下。
危险就此解除。
之后,躲在树后的仇诺这才啊哈哈哈着跑出来,对着地上的尸体踹了几脚,一副是靠他那几脚才踹死了他们的得意样,受到了大家的一致白眼。
“红泪,你没事吧?”猥琐仇诺对淡雅女子道。
按照常理,他应该被几个巴掌扇得原地转圈,只是,那苏红泪即是黑魂教人就不是正常人了,见了仇诺,她那淡定的脸上居然染上了一片红晕,一瞬间如娇花照水,说不出的明艳:“诺!”旁边众人抖了抖。然后,苏红泪丢下手中净瓶,投入仇诺怀中,一副弱柳扶风状。
啥叫一朵鲜花插牛粪,众人见识到了。啥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众人又见识到了……
只见那大胡子仇诺猛的将那美人儿一推,就仿佛受了她的调戏一样,倒退好几步,干笑道:“男女授受不亲……”
苏红泪身娇体弱,被他一推差点跌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靠着几口深呼吸将泪忍在眼中,才抬起头,又重新是那般淡雅模样,对仇诺笑:“诺,这次可不好办了。也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消息,来夺《荡天心经》的人可是一批又一批,全都不讲规矩的来。”
仇诺听了,眉头一皱,又突然一舒,哈哈一笑:“那怕什么,来一批死一批就是,又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哈哈哈!”旁边众人同他一起哈哈大笑,而他转身之际的凝重目光,只有一直注视着他的苏红泪注意到。
仇诺笑着招呼众人回去,自己却落在了队伍最后,与苏红泪并肩而行。
“知道《荡天心经》,就该知道这座山头归谁,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手,红泪,你说,是哪班人马?”仇诺淡然说。
“两个可能。要么是正道,要么就是官府。若是官府还好,若是正道,那就是彻底撕破脸面了。”苏红泪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淡雅微笑,“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早就从荒那里把药调来了,如你所言,来一批死一批!”
仇诺哈哈一笑,看着苏红泪的目光却又是怜惜又是复杂,半晌才叹道:“红泪,多谢你了。这么多年来,出谋划策,分担忧虑,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苏红泪抬起头来,凝视着仇诺,那一刹,有感动有惊喜从她瞳中闪过,可是仇诺接下去一句,又还她一派风过无痕的寂寞,他说:“……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好人家嫁了。魔门四派,你可有看上的人?”
苏红泪盯着仇诺的脸,突然一笑:“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挥霍掉了我的年少无知,青春年华,然后再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师傅!”
“红泪!”仇诺低喝一声,“你也知道,我是你师傅!”
“呵,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们邪派魔道也讲究这么这毫无道理的纲常!”苏红泪冷笑一声,
“这不是你的理由,师傅。我早就知道,你爱的是……”
“够了!”仇诺喝止道,然后胡子邋遢的脸上,带着一丝颓然,“你知道,我也知道,既然我们都知道,你就不该如此执着!”
说完这话,仇诺就与苏红泪擦肩而过,留给她一个背影,自己形单影只的向前路走去。
苏红泪一直注视着他,他的表情,他的眉眼,他的颓然,他的转身,他的无情,然后,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淡淡的苦笑:“我不该,那你又应该吗?师傅,你又为何如此执着?”
天很晴朗,我的心,却很悲凉。
一段无望的爱恋,宛如荆棘,纠缠了一圈又一圈,我在圈中,你在圈外。
于是,越是靠近,越是伤的遍体鳞伤。
可是我无法逃避无法放弃,因为,束缚着我的人,是我自己。
而你,徒留一个背影,独自一人,云淡风轻。
我的心,很是悲凉,而天,而你,却依旧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