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清歌露

26、今昔来

　　这边三位长辈说笑自如，那边小辈的也不闲着。慜沛年纪不过八岁，尚且年幼，纵是比同龄的孩子耐得住一些静，也终是耐不住这长辈家无趣的絮叨。不过一阵子，便有些局促，一双大眼睛无精打采地盯着地上的砖缝看。坐在上头的慜润见状知其难为，遂眼神示意程太后，目光往慜沛那里轻轻一扫。太后自然会意，不过转过几句话头，便寻了机由，由着幼子二人自去玩耍。
　　慜泽本也是个好动性子，见此情况倒是早就巴不得，立时便满口答应，牵了幼弟出了殿去，连带着跟从的宫女内侍也少不得跟出去了一半。一时之间，殿内顿时清减了不少人声，倒显得更加清幽。一时之间，除了几位皇族贵妇一来一往的交谈，只有殿外远远 的孩童嬉闹与春日轻啾的鸟鸣，倒是显得有些不真实的静好。
　　宁璐一时有些恍惚。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倒让她想起了从前自家在家中听几位阿姨（唐时子女对父妾之称）围坐闲聊的景象。宁璐丧母之时年纪尚幼，尚不记事，自有记忆以来家中成员除了父亲和三位兄长，就是父亲的两位妾室。两位阿姨并无子女，平日里二人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装扮二美食三熬夜数星星。一位声称自己是吃不胖的体质，达不到丰腴之美，整日钻研庖厨一道，没事儿还总爱往各个院子里送自己新做的蔬食，一个则以装扮他人为趣，时不时就要对家中上下每日的衣饰操一阵子闲心。而到了夏秋的夜晚，二人则又有了一重乐趣，就是在天气尚热之时扑着小罗扇抱着还是雪玉团子的宁璐看牵牛织女星。有时候看着看着，两人就开始东拉西扯，讲的净是宁璐母亲在世时的点滴小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却是百年不厌其烦。正如此时太后和安国太妃一般。而随着宁璐逐渐长大，她也由在台阶上坐在二人怀里逐渐到了在台阶中间，而后变成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与此时她站在一旁听二位尊者谈话的模样，竟是无甚区别。
　　晃神一瞬回过头来，却忽地撞上慜润看着自己，目带探究，似乎还有些微微的含笑，那模样倒是有些像极了平日里抓到自己当差走神的模样，带着一丝宽和的提醒。见宁璐转神看向他时，却见的他迅速敛了那微笑，复归平日寻常模样，只目光向下，偏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盏。
　　原是是要喝茶。宁璐省过神来，行至一旁为他沏了一盏清露茶。慜润在吃食方面还好，只求口味不油腻，淡饭素食都是使得的，唯独在茶道上要求颇高，叼得有些苛刻。早些时候，他就以宁璐日后要担当御前女官的重担为由，总是督促着宁璐多研习《茶经》，平素里对她茶道也多有种种建议。若是茶烹得有差，定是一句“差得多”直言出来。尽管前头的姑姑早已认定她的手艺堪可上堂。而近日来，眼看着慜润终是对于自己的茶无有任何不妥之处，却又被其盛赞“天资聪慧”，说是手艺比前头的都要好上数十倍，竟是喝不惯其他人的茶，到哪儿都需得她来。真是麻烦得紧。
　　茶香幽幽袅袅，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映在身后注视着她的人的心上，宛如一轮弯弯的新月照进了他的心中。那皎皎的光辉让身后人不自觉地弯起了笑意，却在下一刻习惯性似的将它掩藏在了真意背后。而在那人的身后，太后程素机平静地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却并无一丝多余的情绪。
　　往后的日子，谁又能知道呢？看后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