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清歌露

15、春衫

　　陛下今天给自己放假轻松，加入了宁璐几人的私下聚集。
　　鸡蛋汤饼一人一份，小娘子们一人一个碗，事先多出来的两个碗，陛下一人用一个，愍涵和愍泽共用一碗。汤饼里打了四个荷包蛋，因为多三个人，宁璐只能一人分半个荷包蛋，剩下多出的蛋直接不分，这个送给了看上去形销骨立的陛下。
　　愍涵不服：“宁小娘子偏心！陛下一天三餐还有夜宵，哪里瘦弱了！你别看他看上去长得高挑腰还细的，其实他身上肉多的是。他瞒得了你女孩子，瞒不了我这跟他从小干大的兄弟！”
　　宁璐不说一句话，只是把那一整个蛋夹到了慜润碗里，没有对愍涵的抗议做出任何反应。愍涵不甘心地看着宁璐把那个完整的荷包蛋送给愍润，而慜润则盯着碗里的荷包蛋，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慢慢地率先夹起那蛋送到嘴边。眼看着第一口就要咬下去了，愍涵着急地嚷嚷起来：“不成不成，今儿陛下是我带来的，为了感谢我把这东道主最愿意见到的男子带来，这个整个的该归我处置！”
　　鎏琪看不下去了：“昌和郡公，陛下为天下至尊，是璐娘和我们所有人的君上。这多食半个荷包蛋，也不算过分。你身为昭潞郡王独子，应该不缺这半个蛋吧。怎么还这般小家子气，和陛下争这一星半点的高低！”
　　愍涵被她噎得一时语塞，被愍泽嫌弃地一胳膊顶开，把他撞的往外头挪了挪。宁璐脸色看上去不大像是高兴，似乎还有些窘迫尴尬。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说的痛快，忘了宁璐作为小娘子的心境，不由得讪讪。就在他认怂地闭嘴不说一句话的时候，慜润已然缓缓张口，咬下了蛋的三分之一。
　　蛋里放了糖饴，倒是挺甜的。不过慜润觉得这一口尝起来比往常更甜一些，连心里都是甜滋滋的。只是不知是蛋甜，还是递蛋的人让他心里甜丝丝的。他自然是看到了小娘子脸上被发现小秘密和少女心事的窘迫，还有被他发现小秘密的无地自容。对方对自己可能有点小心思的认知竟然让他有点窃喜。不过这是不是出于简单的对于年长的兄长的简单轻飘的倾慕和不稳定的少女心思，或许等她大些，说不定就会变呢？
　　想到这里慜润不由得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柳宓。她还是那样，像一个喝清露水长大的百花仙子，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即使是聚集在一起的时光，她也似乎更多关注周围的夜景——秋露，秋月，秋意。她只对花和自然之景最有感触，其余的，甚至连吃食都可有可无。在这样的聚会里，她吃的也不多，兴趣根本不在于美食。她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秋月皎洁，露水丰盈，微微的水汽氤氲之中。她和宁璐仿佛一枚硬币的双面，虽是一样的清皎宜人，带着清水搬的气质，但是一个仙气飘飘，活在仙境中；一个却清朗却不轻飘，上得了厅堂，下的厨房，温婉却能干，识得庶务。
　　但是不自觉地把二者在心中比较了之后，他还是看向了柳宓。这是自己父亲指给自己的未婚妻，也是自己从小知根知底的青梅。相貌清丽出尘又心思单纯的柳宓，是最适合放在心上怜惜疼宠的。他不能轻易失信于河东柳氏和琅琊王氏，也不能罔顾父亲之命。这是孝道，亦是他应有的担当。
　　宁璐生辰宴过去了，出人意料的是，柳宓和云慧锡在此事之后居然也走近了些。云慧锡主制作香料，柳宓好花草，或许二人是因此走近不少。但从前柳宓从来极少与宫里他人这样频繁往来，从前也只和宁璐多有交集。如今和云慧锡相近，倒让人不知所以然。
　　卫鎏琪依然对骑射更感兴趣，于诗文上不甚用心，不过慜润发现近来她仿佛有些忙碌，从前偶尔去一趟马场总能见着她，现在倒是总有正好赶上她歇班出去。平日里她的工作就是管理擦洗马具和驯马养护方面的管理，愍泽喜好武学马术，在现场碰见她的次数自然是更多，交集也多的是，但是和愍泽闲聊时，听得也是近日其人少在当场。
　　听得从前在贞仪谢皇后宫宇任过外头侍卫，后来到禁军任职的那位有前朝宇文氏血脉的宇文辞渊，近来常常歇班后就绕到离马场最近的空置的瑗鸾殿去。愍涵曾经当面调侃他：“那空荡荡的殿堂能有什么宝贝让你这位在先皇后宫里待过的人瞧得上眼的？巡逻是假，私会佳人才是真吧？”那宇文辞渊与卞武侯有何故旧他还真不知道，卫鎏琪年已十七，想要和禁军中人私会也由她去，慜润想着，不过要是她为了私会情郎溜班开小差造成损失，那自个儿还真是得扣她的例钱。如今钱币增值，所有职司管理的公公一人就要花去十五两银子，要是任职的人玩忽职守，慜润表示自己才不养摸鱼的闲人。
　　说到例钱，慜润忽然又想起了宁璐来。小丫头心实，对所任职务尽职尽责，虽说一人干两人的活儿，却也勤勤恳恳，从不缺班，瞧着比其他管理的人都要认真得多。想想看，当初为了节省开支，让她身兼数职，却只发和其他同级人一样的例钱，如今想来，是有点苛刻了。愍涵这小子借着躲他爹娘给他塞通房施加压力的理由在他这里白吃白喝白住蹭了这么多日，都是宁璐小娘子在负责照顾起居，着实也难为了她。这看着风头过去的也差不多了，过几日还是把他赶回自家去，抓紧时间给他腾一座昌和郡公宅来。也省的他没事就拿自己当盾牌，蹭吃蹭喝。
　　明年宁璐十四，正是御前女官一职的在编年龄，如若她今年内能够一直保持如今的业绩，倒是不妨给她多涨些月例。若是先朝如她身负数个职任的工作量，还不玩忽职守，至少得领双份例钱。慜润一合计，觉得不错。于是决定明年正月起，调整宁璐月例。宁璐年岁小，资历浅，先替一小档的月例，等过些年，再慢慢给她加上些。现在她年岁还小，只怕心思还浅，用不上太多整理妆容的女儿家玩意儿。再过上个三四年，只怕这御前的活儿也留不住她的心思了。
　　几日后，昌和郡公愍涵秧秧地回了昭潞郡王宅。昭潞郡王和王妃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倒也不再给他施压。当今圣上是先帝的老来子，如今也迟迟没有成婚，身边更是一个妃嫔也无，圣上都不急，他们郡王宅也实在是用不着过早操心自家孩子的子嗣传承。这段风波算是过去了，但是昌和郡公宅邸也在一月后被整理出来。从此，昌和郡公愍涵除了宫里也多了个去处。但是这并没有减少他入宫的次数。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