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无垠》寂冥

2、第二章

　　“青学勇摘桂冠，立海意外失利”
　　“手冢负伤力战立海皇帝，虽败犹荣”
　　“神之子病后首战败北意料之中”
　　“一年级生改写立海神话”
　　“请给我们来一个巨型巧克力圣代。”
　　打断切原几乎要把那几个字生生用槽牙咬碎的愤恨声音，幸村微笑着向一旁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女服务生点头致意。对方一愣，热度噌地从脖颈窜上脸颊，赶忙低下头，边快速在菜单上勾画着，边怯怯地低声询问：“还、还要别的什么吗？”
　　“一份荞麦面一份朴蕈味噌汤烤牛肉三盘凉粉一盘再来一碗烧肉盖饭。”
　　连菜谱都没翻宛如信手拈来般一口气报出菜名，少年轻轻呼了口气，一手支在耳后，微微偏头用目光征求他人的意见。
　　没有异议，只有切原小声的嘟囔，不过内容与菜肴无关。
　　服务生轻轻点点头，又偷偷用眼角瞟了一眼堇色卷发掩映下浅弯的明眸，略微褪下去的红潮变为羞涩的淡粉，轻声重复了一遍菜单，正欲转身，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撞在耳膜上。
　　“再加一份烤鱼。”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一直抱着手肘一言不发沉闷地坐在角落中的副部长，唯有向来淡定自若的幸村浅笑依旧，再度朝呆立在原地的服务生点点头：“那帮忙再加一份烤鱼吧，辛苦你了。”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得到脱身圣旨的少女匆匆转身，临走前恋恋不舍地再度回望了一眼那澄澈温柔的琉璃色眸子。
　　真田自说了那一句话后，又陷入了沉默，静坐的他方若一尊凝聚了阳刚之美的玉石雕塑。
　　其他人识相地闭了嘴，连从刚才起就一直为杂志报道愤愤不平的切原也没了声音，只是细心的人会发觉他的嘴部细微的一张一合，好像……
　　“赤也，想吃鱼苗吗？”
　　“啊？”沉浸在悲愤情绪中的切原一时没反应过来。
　　幸村悠然支颌：“因为你一直在扮金鱼吐泡泡。”
　　“噗——哈哈，真的！”不等切原将睁大的眼睛缩回正常尺寸，一旁的丸井已经率先爆发出夸张地小声。
　　“部、部长……”窘迫之余，一只手猛然伸到眼前，眨眼功夫，面前摊开的杂志已经变成了幸村掌心中的一个卷筒。
　　“今天是庆功会，放轻松点，平时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们这些学长把你管得太严了吗？”
　　“我……可是……”
　　“还有。”幸村眼睛微微眯起，仍旧温和的目光隐隐透出一股冷厉。
　　“从今天开始，立海大附属中学网球部的部长，是你哦，赤也。”
　　切原一愣，却见旁边的学长们或点头或微笑或冷哼或推眼镜或吹泡泡，平淡甚至有些不屑中又夹杂了沉默的认可，唯有那一直隐于角落阴影中的英挺面容看不出表情。
　　“副、副部长……”
　　“就像幸村说的。”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既然你一直吵闹着要超越我们，就先以完成我们未达成的理想为目标吧。”
　　未达成的梦想，终生遗留的缺憾，立海大全国三联霸。
　　切原心中阴沉多日的天空好似被戳了个洞，明朗的阳光从云层的破口中钻出来，照亮了整片心田。
　　“知道了。”
　　短短三字，带着这个狂傲不羁的少年从未有过的郑重。
　　幸村仍是淡淡地笑着，真田依旧静静地坐着。一个眼眸如空色琉璃，一个瞳仁似玄色精石。

　　***
　　自从在旅馆中偶遇，幸村和真田便常常结伴而行。虽然作为知名的职业网球选手，两人都不宜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但在法国郊区，闲闲地漫步一上午可能也只看得到一两只落地觅食的灰鸽。生性闲适的幸村自是很喜欢趁着刚到没有比赛的几天里背着画夹到河畔草坪上写生，而真田，按他的话，他是去练习的，只不过刚好和幸村画画的地点相同罢了。
　　柔软的草滩，清澈的河流，两三只野鸭结伴而过，时有清脆婉转的鸟鸣回荡荫蓬之上，而繁密的枝叶下，青年背靠粗壮的树干席地而坐，堇紫色的头发在脑后扎起一小束，颊旁的两缕似是挽不上去只得任其下垂，衬得白净的肤色愈发透明。一身宽松的水蓝色长袖衬衫，配以略微泛白的蓝紫色牛仔，连画夹都是浅淡的桔梗色。远望过去，深浅不一的蓝与紫相互融合，并完美地与四周或明快或浓郁的绿色相嵌，如若画中景。
　　而能不为这美卷所动容的，恐怕也只有一直在内心重复着“不要松懈”这一坚定信条的皇帝大人了。
　　按说这种略有泥泞的场所其实并不适合训练，无法加速奔跑，球落地后也无法反弹，然而真田毕竟不会愧对他那仅此幸村神话，年方二十便位居世界网坛第28位的名号。常年被河水冲刷而变得光滑异常的鹅卵石受到他木棒的击打，竟如同网球般不仅能够加以旋转，还能以毫不逊色的速度直飞向河流彼岸的一块光秃石壁，只可惜石子没有弹性不会返回，每击一次就要重新捡拾一颗。石上带有泥土，敲在石壁上会留下些许印痕，不知打了几百几千个球，壁上的痕迹颜色愈来愈深，甚至那原本突起的表层竟有几分凹陷。不过最让人惊诧的是，那些印痕，竟密密麻麻地挤凑在一起，稍微隔些距离，会错觉那本是一个点。
　　可怕的控球力，可怕的精神力，可怕的皇帝。
　　幸村不曾抬头，只是侧耳倾听着一声声节奏鲜明的击打，手中的笔时而疾速若狂舞时而缓慢若轻舞，从他那清俊的面庞上无法窥探到那纸上勾勒的图画，空色琉璃般的眸子只是盛着雾一般浅浅的笑意，笑得温柔，笑得明朗，笑得若有所思。
　　有时两人也会搭上几句话，无非是关于赛程安排或近况如何，点到即止，而后便又是沉寂，不过因了那份若有若无的默契，即便无声两人也不觉尴尬，只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待着，看着同样的风景，呼吸同样的空气，感受同样的平静。
　　岁月沉淀，所积累的厚度会将人抬到新的高度，那里人们不一定欣赏到迥异的景象，却一定拥有与之前不同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