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小爱》青罗扇子

14、空分

　　青罗扇子/著

　　庄淑芬拿着画粉，在布料上勾勒，那个时代的画粉是三角形，有一点薄薄的厚度，边角有些圆。跟粉笔像，但不同，粉笔划线太粗了，画粉划线细细的，庄淑芬用着拿手。
　　做鞋要先画模子。
　　接着画鞋面、鞋底、脚脖子。
　　王姐和小陈一左一右站到庄淑芬身边的的位置跟着看。庄淑芬按模子拼接缝上灯芯绒，中指顶着银顶针手中线，白色麻线在空中穿梭，试了好几遍，一个上午过后还真被她做成了。
　　王姐、小陈眼泛惊喜。
　　棉拖鞋用着柔顺红绒布，放在桌子上，像一颗红软的宝石。手摸上去奶绵绵，手指再摁一摁鞋里，柔软的鞋底往下直陷。光是手指就感受到一种细腻与软绵，要是穿在脚上那还得了，岂不是更暖更舒服。
　　王姐拿在手心，满眼惊叹。
　　“我看，淑芬做的，比人家卖得还好。”
　　小陈也是老想拥有一双棉拖鞋。她江浙人士，怕冷，夹层拖鞋太单薄，她的脚像没了知觉，麻麻木木的。
　　王姐、小陈：“淑芬淑芬，快教教我。”

　　整个冬天，庄淑芬每个小时记录好溶液量表、脱硫溶度，会休息空档教女同事做棉拖鞋。小陈学得挺快，王姐一个料子左剪右裁就是不对路。庄淑芬直接把她布料拿过来边做边教。
　　“这样这样……再这样。”
　　王姐眼睛看明白了，但手没明白，针别把她手戳中可算不错了。王姐做得龇牙咧嘴，庄淑芬看呆了，确认王姐不是那块料，直接把她鞋子拿过来做。
　　大雪簌簌下，化工厂白雪皑皑。
　　塔顶、煤炉、钢架、阀门落满了厚厚的雪，只有高塔烟囱冒出的烟雾直冲天际。
　　一周后净化车间女同事都有了棉拖鞋。
　　寒冬腊月冻脚，净化车间的女人们捧着搪瓷杯，热水把杯子变成了一个小暖炉，脚上再穿着厚厚毛袜子捂在棉拖鞋里，不知道多暖和，净化同事这样舒服自在的样子，活像一个个小富即安的姑奶奶，工作又能干冬天又舒适人还比花娇，羡煞了全氨厂。
　　氨厂其他车间跑来想偷师，学做棉拖鞋，每个车间抢着让庄淑芬先教他们车间，有心思活络的，还给她们净化带了茶叶、冻梨、自家老家的特产，庄淑芬哭笑不得，小陈惊喜，王姐吃得开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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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碱厂女见庄淑芬一时风头无量，叉着腰踩着棉拖鞋去了氨厂。
　　她来前早已细细打扮了一番，盐碱厂很少上班就化浓妆的，但碱厂女把自己画的血盆大口。
　　到了净化，她找了个缘由，硬是坐下来。
　　还颐指气使，让小陈给她倒茶。
　　王姐全程不欢迎。
　　庄淑芬恰巧不在，碱厂女把小陈做的棉拖鞋翻过来翻过去，一看就是过来找茬的，一边找还一边挑剔净化办公桌掉漆，端来的茶水太烫。
　　过了一刻钟，可算是被她找到了一个缺点，碱厂女将小陈的棉拖鞋随手扔在桌上，小陈直心疼，这可是她花了好几个大晚上做的。
　　“做得还行，不过我的棉拖鞋是有底的，你们用的是车轮底。”
　　“货比货就是不如货。”
　　棉拖鞋是要上皮底子，但找外面专门的修鞋匠上，要两块钱一张底，所以很多人买不起棉拖鞋。平时她们食堂吃饭只一角钱呢。全氨厂这么多人，哪人人都上得起底子，庄淑芬于是想了一个节约、不浪费的办法，让她们用厂里废弃的车轮胎底替代，薄是薄了点，胜在底料现成，找来不费事，给大家省了不少。大家满心欢喜。那时候物资紧缺，省钱就是省命。
　　碱厂女趾高气昂，抿着唇走了。
　　小陈把车间大门一关，脾气那么好一女孩，手都在发抖。
　　王姐受不得小陈这样。
　　“不就是一张底子吗？可把她给能耐的。瞧瞧她那样，鞋子是她自己做的吗，她在那能什么。”
　　“下次别让她进来。”
　　“对，进来就关门放狗！”
　　“咬她。”
　　“咬她！”
　　冬天净化车间树丛的夹竹桃树鲜艳艳，碱厂女背后打了一寒颤，越走越觉得冷，一想这夹竹桃有巨毒，浑身警惕不少，一捧雪蓦然从树梢落下，差点溅到她脖子里，碱厂女吓头皮发凉，尖叫一声，拔腿就跑，腿直哆嗦。
　　待庄淑芬一回来，王姐小陈纷纷向她告状。
　　“那姿态，真的好过分。”
　　“就是。”
　　氨厂其他男男女女也不乐意，她们自己做的棉拖鞋，穿在脚上别提多暖，轮得到对方在那指点江山？以为自己是谁？
　　输人不输阵，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他们氨厂的。
　　话虽这么说。
　　可净化车间满满都是化学试剂、溶剂试管、测试仪、反应纸，总不能让她们拿硫酸盐酸去跟人对仗吧。
　　“那我们也太欺负人了。”
　　王姐小陈笑得不行。
　　大雪在车间外飘，车间内暖气轰轰，但一时之间众人还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皮底子。

　　消息传到空分。
　　杨毅正在检查液空节流阀和液氮回流阀。
　　“大嫂她们被人欺负了！”
　　杨毅小徒弟和兄弟们急冲冲来报，要不是男人不能打女人，他们早就去帮架了。
　　杨毅脸色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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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一下年代背景：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冬天有空调有暖气油汀，可能没人生过冻疮。
但当年筒子楼冬天洗衣服的姐姐嫂子们手指全是冻疮，严重起来会引发并发症，皮肤骨骼炎症发红发紫疤痕甚至坏死、湿性坏疽，详情见百度资料http://tag.120ask.com/jibing/dongchuang/1302838.html
棉鞋对当时大厂子弟来说不仅是保暖功能更重要是防长冻疮，人人想要，是因为他们不想生冻疮。这是一种生活物资。
那个年代也没有wifi不像现在只要t.b一下就好，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织毛衣、做水箱、打炉子、进行各种生活类活动主要靠人帮人大家相互帮衬，靠人的经验传播，更多是一种集体主义生活。
就像主席鼓励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父母辈那个年代借鞋子借样子很常见，女性们相互在一起钻研毛衣鞋子花样是常有的事，我小时候常常见到这种情景，你们也可以问问父母是不是有过这段经历。
他们那时是生存准线，跟我们现在的社交思维不一样，如果有人在你冬天会患有冻疮的时候她就骄傲上了，在你冬天冻脚的时候她就炫耀上了，我并不认为这种“骄傲”值得赞扬提倡。此外，碱厂女（单个，不代指全体）也有织毛衣找别人借样子，打水箱找别人帮忙的时候，且这种时候也很多，如果真要算她承大家的情那数不过来的是她。
只不过厂里人没把这点帮忙的事挂嘴边上。
淑芬不需要别人感谢她，而对方一边嫌弃他们的东西不好一边炫耀一边还要让所有人感谢她
自己把自己的人缘作没了
说白了，凡是人，并不乐意被这种姿态压头上
真心中有他人，群众感受得到，人只会真正感谢人品好的人
最后
他们没觉得有什么，碱厂女自己也没觉得，日后照样打交道，守望互助才能共克时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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