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欢》剑知社

3、风沙2

　　正午

　　沙漠的中心有一片小小的绿洲。胡杨林里有一个开着莲花的小水塘。野生的胡杨林，寂寞的白莲花，一段无人知晓的记忆。

　　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美的绿洲。我们在哪里？
　　这是我的家，这个地方，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云说。你好了吗，好了就走吧。
　　我不走。
　　干嘛？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荒说，我留下来陪你。他想，芜，让我忘记你吧。
　　不要！云连连摇头。
　　那么，你陪陪我好吗？我好孤独，我想有一个朋友。
　　……好吧。

　　云之殇。
　　也许有时候，爱上一个人，仅仅因为是他第一个闯入了你孤独的生活，朝夕陪伴在你身边。
　　而对一个人的好，有时候却也仅仅因为知道自己并不够爱她。

　　黄昏的时候，他们就坐在胡杨梢头看夕阳。猩红的晚霞鲜血一般浸透了西天，而夕阳，就是那道最深最深的伤口。
　　一直往西，是什么？云问。
　　是神仙住的地方。
　　那边呢？云回头望向东方的远山。越过那些山，是什么？
　　荒的心颤了颤。我不知道。
　　我知道。云笑了。是江湖。是只有苍鹰才飞得到的地方。
　　你那么喜欢鹰，是不是想到那里去？
　　我当然想去看看。你呢？
　　我……不想。这里就很好。
　　那我也留在这里。云枕上了他的肩，我在这里陪着你……

　　云之殇。
　　不要为了逃避一个人而去爱另一个人。如果有一天那个人永远地离开你了，你再没有机会分辨自己真正爱的到底是谁，也再没有机会原谅自己，你该怎么办？

　　荒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他在水塘边种了许多花。芜最喜欢的花。
　　那天是花开的日子。荒终于还是忍不住思念，早早地赶着上路了。
　　原来那里离小镇并不远，天亮的时候，他到了家。
　　哥。芜欢欣地叫了他一声，然后开心地自语，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荒从喜悦中坠入失望的冰窖。原来你是为了他高兴……
　　他是回来找我的！芜亲热地挽着荒的手臂，自顾自地笑着，脸上尽是红晕。他要和我……订亲！
　　荒沉默了一阵，心在一点点往下沉。他冷冷地推开了芜的手。

　　云之殇。
　　我从不因为拥有了别人一生艳羡却无法得到的东西而骄傲，因为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同样也永远都得不到。

　　他很快就回来。你不陪我等了？
　　我有事。来不及了。
　　你还没有见过他呢。
　　以后吧。
　　今天可是我订亲的日子呢！
　　关我什么事？荒说，听见心底什么东西一片一片碎裂的声音。
　　你！芜气得大叫，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哥哥？妹妹？在冲出家门的刹那荒冷冷一笑，泪水划过面庞。
　　我是真的喜欢你，不因为你是“妹妹”。而你呢，还会不会想起我，如果我不是“哥哥”？

　　云之殇。
　　如果此刻有人问我有什么心愿，我一定会告诉他，我想要我爱的人爱我，我想要爱我的人活着。

　　荒回到了水塘，依旧是那样的寂静。
　　水边的花不见了，云还在。
　　她趴在凌乱的花丛下面，一把刀从她的背心穿进去，插到地上，刀柄还在风中微微颤动。荒猛地扑上去，抱起云温热的身体。
　　云，云！
　　惨白的脸上，失神的双眼居然慢慢张开了。当她的目光捕捉到荒的身影，笑意就一丝丝地渗出来。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她从怀中捧出一件精致而华丽的黑色长袍。这是送……送给你……
　　云——
　　不许……穿……给别人……看！云又温柔又羞涩地笑。我……我怕你……会被别人……抢走……
　　不会，云，不要离开我，不要！
　　你……穿上它，云的眼睛慢慢阖上了，一定很……很好看……
　　她的头一歪，一串晶莹的泪珠便她的眼中滑出，顺着那纯美的脸庞滚上了荒的胸膛。
　　云——荒抚着她冰凉的脸，落下此生最后的泪。
　　被鲜血浸透了的土地，从此再也开不出花……

　　云之殇。风微微地拂着他身上已经很旧的征衣，带着灼热的沙尘的气息——淡淡的，那么熟悉。
　　他望望天空，跟许多年前一样，阳光又暖和又俏皮，透过层层枝叶洒给他一身的光斑——好像一颗颗破碎的心。
　　为什么？
　　为什么仍然那样的伤心？
　　他从灰尘仆仆的背包中摸出一把残破的刀，刀刃上镌着的几个小字在和煦的阳光下闪烁着冷漠的亮光，刺痛了他的眼。
　　弑情•灭缘。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