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浮云》则九

2、临危托孤

　　马队的喧哗声响了起来。
　　这次他们说的是云梵可以听懂的汉语：“村子里的人都出来！”
　　口音有些奇怪……像是北方少数民族的的语言。
　　云梵突然想到，刚才母亲和姑姑的谈话里……似乎提到了蒙古和汉人……
　　难道，这是元朝吗？
　　除了至正三十年这个年号以外，她似乎还听过“洪武二年”这个说法……
　　洪武是朱元璋的年号啊！
　　一瞬间好像许多线索串了起来，云梵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元末明初的时候！
　　明朝建都是在南方的南京。
　　可为什么偏偏这里是北方……
　　这还真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呢！
　　因为联想到境况的恶虐，云梵颇有些烦恼了起来。然而虽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还是感觉到听到外面的士兵的吆喝后，母亲和姑姑都变得沉重的心跳。
　　“阿英……”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心跳沉重了几分，她的声音依然是非常的柔和，仿佛涔涔流动的清泉般动听：“如果……他们要是……如果不能我不能逃走的话，你就把我的孩子带走吧……”
　　“大嫂！”
　　云梵心中一惊，难道母亲已经存了死志吗？
　　她不安的挣扎了起来。再次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死亡的宁静，让云梵心中不详的感觉更加深刻。
　　可是……村子外面的喧哗声音已经如此剧烈，老人妇女孩子的哭喊声，惨叫声，蒙古士兵的狞笑声……身临其境地刺激着云梵远超常人的的听觉，让她的脑海中生生勾勒出一个修罗地狱……
　　不用想云梵也知道，她的脸色现在绝对是一片惨白……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让她可以恢复心情的时间了……灵敏至极的听觉同时告诉她，有人在向她们这边走过来……而且，绝对不会是现在已经自顾不暇的村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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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人都给我滚出来！”一声大吼几乎震破了云梵的耳膜，与此同时她感到母亲抱着她的双手不禁抖了抖。
　　“阿英！”云梵从来没听过母亲这种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不可能走得动，而且我也不能走……我求求你，把孩子带走吧！快把孩子带走吧！快逃吧……”
　　“大嫂……大嫂！”姑姑的声音里也起了哭腔，“大嫂我怎么能丢下你啊，村子就要没有了……什么都要没有了……”
　　“阿英……”母亲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快走……再不走的话，谁都走不了！”
　　“大嫂……”
　　感觉到母亲近乎粗鲁的把自己的身体向前推到另一个怀抱里：“走！”
　　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外，一道强烈的阳光刺激着云梵还没睁开的眼睛……然后听见另一边的木门一阵巨响。
　　有人进去了！
　　抱着自己的这双手在微微颤抖，浑不似母亲的沉稳和温柔……但是云梵一阵揪心，就算……今天足够幸运，恐怕也只有这双手的主人和自己相依为命了……
　　身体不断颠簸，可以想象脚下的路并不平坦……然而，这还只是最不足道的困难，因为，云梵听到前方不远处同样响起了脚步声！
　　可是恐慌中的姑姑听不到！
　　可是她现在完全说不出话来提醒！
　　没有办法她只能拼命的挣扎，终于姑姑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停下了脚步……可是，对方却还在靠近！
　　在她耳中声如擂鼓的脚步声，别人却不能听见！
　　就算她们停下来，不用半分钟……那些士兵也会走过来！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头儿呢？”
　　在这个时候，靠近的士兵却开口说话了。姑姑的身体一抖，感觉到她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云梵心中一阵无奈。
　　“头儿去看还有没有人没出来的……”
　　“别说，这村子小归小，还是有不少东西啊。就是可惜没什么漂亮的女人……”
　　“你小子……”
　　声音慢慢靠近的同时姑姑慢慢后退……然后，她止住了脚步。
　　云梵觉得奇怪，然后眼前的阳光暗了下来，眼睛好受了很多，情不自禁的，她试着慢慢睁开眼……
　　眼前是茅草堆成的屋顶，四周也是一堆一堆的茅草和木头围成的篱笆……这样的地方云梵在电视里看到过，应该是被称作柴房。
　　终于可以看见这个世界的欣喜还来不及涌上，她抬头就看见抱着自己的人脸色是如何惨白……顺着她的视线云梵看过去，恰巧可以看到一间农家小屋的室内。
　　衣服被扯成碎片，丢得满地都是……
　　男人的狞笑……
　　几乎全身赤裸的女人虽然没有转过头来，但是仿佛如同冥冥中血脉的联系一样，云梵可以认定……那个女人，就是她的母亲！
　　母亲啊！
　　她还没对她的细心照顾表示感激……
　　她甚至还没有见到过，这位生下自己的勇敢而坚强女性长得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
　　抱着自己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抖起来……然后，那个在房间里仿佛野兽一样的男人突然若有所觉得抬起头……然后理所当然的，他看到了站在窗户笔直视野内的姑姑和云梵。
　　那真是一双野兽一样的眼睛！
　　犀利，明亮，冷酷，凶残！
　　云梵顿时呆住。
　　“还呆着做什么！快逃！”是母亲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呐喊。然后……她爬起来抱住了正要走过来的那个男人！
　　被突然的厉喝惊醒，姑姑反应过来，可是她也许惊吓太过浑身发抖，完全无法动弹……
　　“快逃！快逃！”
　　母亲的声音是如此凄厉，在因为挣扎而散乱的头发的遮掩下是一张美丽至极的脸庞，然而这张脸现在已经扭曲——那个野兽一样的男人每一脚都重重的踢在她的身上……
　　“快跑！我求你了快跑……”声音减弱，云梵可以看到那个纤瘦美丽的女人的身上渗出了大量的鲜血……
　　“该死的贱人！你给我放开！”
　　“快逃……”
　　“滚开！……啊！”
　　已经几乎无力挣扎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获得了力量……她抄起一把剪刀，狠狠向男人背上戳去……
　　后面的……云梵再也无法看到了……
　　姑姑抱着她死命的跑……云梵只能从路程的颠簸中听到远远的村子中的怒喝和咒骂。她很想哭，这只是一种本能……可是泪水完全无法流出……
　　但是她嘴角却尝到了泪水……是姑姑的眼泪，落到了她的脸上，代替他狠狠哭了一场……
　　“……母亲啊……”
　　云梵心里默默的喊道，不知是隔着生死的界限，还是隔着时空的距离……
　　她，又让他们，她最不舍得伤害的那些人，付出了如此之多……
　　这就是……生命吗？
　　承受着永远也抹不去的、他人的馈赠……然后……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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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就是一场逃亡。
　　虽然精神疲惫至极，但是云梵始终不敢闭眼休息。——也因为精神又是极度紧绷，所以她的感官，提高到了一个异常惊人的地步。
　　不仅是在先前就表现出来的、对常人来说足以用变态来形容的听觉上，视力的恢复，让云梵发现她的眼力也是好的可怕。
　　简直比“明察秋毫”还要夸张。
　　是的，这个世界在她的眼中是如此细微的生动。微风，白云，阳光，花朵和草叶的摇曳……所有的运动，生命的，自然的，在她的眼里全是有规律可循。
　　仿佛她睁眼，就可以看到风的流动……
　　仿佛她凝神，就可以听到动植物的私语……
　　这种微妙的美丽，让她不由回忆起，在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之初，那化作灵魂状态站在云巅之上，俯瞰大地那种极其浩大又极其细微的动人心魄的壮观——那种仿佛一伸手就触摸得到这个世界真理的感觉。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这种在神经紧张时更加灵敏的感官给她带来不少烦恼，却在这种野外逃亡的旅程上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当感官发现有危险或者有食物时，可以提醒抱着自己的姑姑改变方向。
　　——好吧，现在她还是只能用挣扎来表达自己的感想。
　　一路上，据她的估算，她的视力可以看得到将近三百米以外的树上叶子的脉络——也许还可以更远。
　　……她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怪胎啊？！这简直就是一望远镜了啊！有时候云梵想到如此就会不禁发寒，虽然作为穿越人士有一些特权是小说的惯例……可是这个特权也太恐怖了点吧？
　　虽然如此，但是现实却是无比残忍而惊险的，如果不是有这个虽然年纪小但是身为心灵手巧的农家女的“姑姑”，云帆是断断不能在野外活下去的。——当然，这个是特指前世的云梵……
　　拾柴，点火，打猎。看来这个世界确实是术业有专攻啊……看着手脚颤抖的姑姑还是有条不紊的点火，云梵为自己的不事劳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汗颜了一下。
　　在山洞的遮掩下，零星的火光慢慢地亮起来……虽然不足以照亮整个天地，但是却还是让人如此依恋。
　　“大嫂……小冰云我会把她好好养大的……”
　　“大嫂……你可以放心啊……”
　　抱着云梵，小“姑姑”缩在火堆旁边，呆呆看着跳动的火苗，然后眼泪不由自主的一滴一滴打在云梵的脸上。
　　……这将是她从今开始要相依为命的人。
　　时间总是让人觉得无法跟上它匆忙的脚步……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事情却已经如此突然的发生……
　　人生总是如此奇妙，已经做好对死亡的心理准备，但她却重生了……
　　根本不会期待发生在她身上的穿越，却发生了……
　　但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家破人亡，在如此无力的她面前，如不能阻挡的前进车轮，碾碎一切美好的愿望和憧憬……
　　原来于初来这世界站在云端是对这个世界美好的印象不同……原来不过是个幻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