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浮云》则九

16、师妹梦瑶

　　作别已经四余年，慈航静斋却依然一如往昔。
　　仿佛时光特别厚待这一片世外桃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历史的斑驳不能消磨一丝她的倾世风采。
　　一草一木，满山依旧树海葱茏。
　　云色飘渺。
　　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唯一可以让云梵感到时光流逝的，只有三岁时候她栽在静斋大门前的那株小苗，此时已经长成一片茂盛的绿荫。
　　大门推开。
　　展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干净而且湿润的中庭，散发着清新的草木香气。红漆的大门一层层递进，展现出所有这处世外桃源的神秘。
　　慈航静斋。
　　云梵眯起眼睛，一时间记忆像是发生了错位，多年以前自己首次被言静庵带入这里的印象，此刻突然浮现得如此清晰……
　　难道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对这里有了这么深刻的眷念了吗？
　　漆黑深邃如子夜的眼睛里有一种莫名的光芒闪现。小小的少女下意识的抿紧唇，浮现出一种难以分辨的复杂神色。
　　慢慢的走进院子深处，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古木葱茏，遮天蔽日，在石板地面上洒下阴凉的绿荫。
　　这里曾经是自己练剑时最喜欢的地方。
　　宽敞而且明亮，幽静而且生机勃勃。
　　握紧手中的剑柄，从手指间传来凉意沁人的触感，如此熟悉，却让云梵一瞬间觉得无比陌生。
　　就像是灵魂脱离了身体，一切感官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不过只有两岁的小女孩，奋力拖着比自己还高许多的长剑，似乎是在练习慈航静斋的那套入门剑术。但是由于身高和力量的原因，硬是把一套剑法练得完全不像样。
　　一瞬间的迷茫从云梵灵魂中掠过。
　　仿佛时间回溯，她看到了好几年前的自己。
　　那样笨拙的姿态，却拥有那样坚韧的毅力。
　　大汗淋漓，但是只有两岁的小孩完全没有叫苦叫累，她的眼神分明懵懂，但是有种冷锐的定力，已经在神态气质里浮现出来。
　　理智慢慢回到脑海之中，但是，云梵还是觉得整个身体和灵魂都泛起一股寒凉的味道，被初秋还算温暖的阳光一照，尽是显得更加无力。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虽然现在只有两岁，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将来的惊人美丽的小女孩，就是她那个“命运”中，得天独厚的小师妹——秦梦瑶！
　　远远看着秦梦瑶，云梵觉得情绪无比复杂。漆黑幽深的眼睛眯起，像是闪烁着灵魂燃烧的金红色的火焰。
　　——她的命运并非秦梦瑶造成，那么，只是一味的嫉妒和怨恨又有什么用？
　　——可是，纵使明白这样的道理，面对几乎和靳冰云能够形成鲜明对比的秦梦瑶，云梵不得不承认，她的思绪乱了。
　　无法不防备，无法不嫉妒，无法不怨恨……纵使这样的防备嫉妒怨恨显得是如此的丑恶，但是，那就是赤裸裸的人性。
　　——从这一辈子刚出生就在意了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释怀！？
　　纵使她的愿望，只是并不过分，人人都有权利追求的自由。
　　但是只要人有欲望，就免不了会慢慢堕落。
　　庭院之外的绿荫下，暗色的阴影打在云梵还稍显稚嫩的脸上，隐约可见本来澄澈如水清冽如冰的眸子已经染上了一片乌云的阴霾。
　　纵使怨恨给人带来了勃发的生命力，但也掩饰不了，是因为自己心灵不够坚强不够豁达而产生的负面感情的事实。
　　而在这个世界里，那样的心灵漏洞，绝对是致命的——在她想要成为强者的道路上……
　　“小冰云。”
　　熟悉好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云梵回首，一身素白衣衫的言静庵带着微微笑着但是依然笼罩着淡淡轻愁的神色看着她，秀丽绝伦的容貌带着如山中云雾一样的飘渺，如梦如幻，不似凡尘中人，不论凡尘中事，但偏偏又带着对众生疾苦的怜悯。
　　十多年来，言静庵几乎没有丝毫改变过。
　　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流动，想将世界上这份天下无双的绝美挽留的更加长久一些。
　　这是一个，美好的让人几乎无法去憎恨的人。
　　云梵无法忽略，在看到她的时候，的确在心底涌出了一种难言的欣喜。——虽然伴随了更多的复杂难明的晦暗。
　　“师父。”
　　遵从这种感情，展开笑容，云梵飞扑过去抱住言静庵：“师父师父师父……”
　　温柔带笑的看着她，仿佛星空一样飘渺氤氲的眸子浮起宠溺的笑意，声音美妙清幽而带着缱绻之意：“小冰云……终于肯回家了。”
　　“师父！”云梵在言静庵身上蹭了蹭。
　　“都已经十岁的孩子，还是这么的喜欢撒娇。”言静庵用表面斥责实则疼宠的语气说着，轻轻拍了拍云梵的身体：“别这样了，小师妹在面前，你这个师姐不会觉得丢人吗？”
　　“小师妹？”
　　云梵明知故问了一句，同时压抑住身体不自觉的突然颤抖。
　　“来，小梦瑶。”言静庵向怯怯看着她们的小姑娘微笑，“这是你的师姐哦，靳冰云。”
　　那是一双仿佛云雾缭绕的幻境一般氤氲缱绻的眼眸。
　　细看以后，云梵不禁再次颤抖——这双眼睛，和言静庵之间是多么的相似！
　　脉脉含情又不言不语，云雾迷蒙之间勾人心动。欲说还羞，却又包罗万象，似怜悯似无情，让人癫狂，朦胧欲醉。
　　慈航静斋的功夫，讲究的正是心有灵犀！
　　这就是言静庵之所以选择秦梦瑶的原因吗！？
　　云梵的心里，说不出充斥了什么样的感觉。
　　复杂而晦暗，仿佛光与影彼此的吞噬和交融，明明暗暗的色彩斑斓，在她的眼底、灵魂更深处的地方，涌动不息不止。
　　“师姐……”
　　大眼睛仿佛可以表达出她的思想，秦梦瑶在言静庵鼓励的眼神之下怯怯的靠近，双眼表达出一种害羞和想要亲近的明确感觉。
　　这是一双可以让人明确看得懂的眼睛。
　　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假，这双眼睛可以传递出拥有者想要表达的思想。——这也是言静庵的魅力和特色所在。
　　和她，云梵，从来只会让人产生无穷误解，永远也不会对人说出自己的真诚感受，是如此截然不同。
　　她和言静庵，真真正正的，完全是不同的——虽然她和她又是如此相似。
　　想让自己和言静庵不同，从而避免那样的命运……这是她十年以来，最最深沉不变的愿望。
　　可是，离别之后，走得远了，再次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身上那些属于过去、属于“慈航静斋”的那些记忆的标记慢慢浅了淡了，才惊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
　　原来其实，自由也会带来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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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论云梵内心深处对于秦梦瑶的复杂难明的感情的话，这一对师姐师妹，是相处的很好的。
　　——何况，就算有什么复杂深刻的感情，云梵也会将它掩藏起来，让几乎所有人都拿发现蛛丝马迹。
　　而且，她的小师妹，“命运”中的存在几乎和她可以作为完全如光与影、动与静一样鲜明对比的秦梦瑶，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学天才。
　　何况，她还拥有强韧的执着和决然的坚强。
　　受了累，受了伤，也绝对不哭不闹。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才两岁的小孩子只是紧咬着嘴唇，泪珠滚滚的在大眼睛里滑动，却绝对不会滚下来。
　　这样子的绝对坚强，常常让云梵震撼不已。
　　秦梦瑶，天生就会是一位站在巅峰的人。——这种命运使然，让云梵见过了她的这样的坚强之后，得到了深刻清楚的认识。
　　世间的强者，莫不是可以受到过常人所不能忍的磨练，才能展现其的绝代光华。
　　而坚韧的毅力，正是其中必备的条件之一。
　　云梵可以想象，在原著中，秦梦瑶的那种隐隐是天下武林中前几的修为，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绝对不会只是幻想而已。
　　那将是板上钉钉的现实。
　　那么……关于她的那个“命运”呢？
　　云梵几乎都不敢想。
　　倒是秦梦瑶，不过是个两岁的小姑娘而已，最容易对长期相处的、至少看上去对她无害的人产生无比亲近的感情。
　　不过半年下来，她就缠着云梵几乎形影不离了。
　　“师姐师姐，你看我这套剑法练得好不好？……”
　　“师姐师姐，你看我这个字写的对不对？……”
　　“师姐师姐，你看……”
　　“师姐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