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浮云》则九

14、昔日传奇

　　风云渐变。
　　雨滴，从灰蓝的天空悄然而落。
　　整个净念禅宗，都笼罩在大雨翻腾起的水雾迷蒙之中，柔化了他的严肃深沉，却更有一番佛前低头沉默、静心思澈的静谧。
　　云梵撑着伞，走过同样已经熟悉的青石板路，穿过绘有佛家典故壁画的回廊，雨从瓦当上滑落，从檐口倾泻下来，砸在已经微微下凹的石板之上……
　　水滴石穿。
　　雨中的净念禅宗，更显他古旧的风貌。
　　而这和慈航静斋不同。在静斋之中，每逢下雨，只会勾勒出她生气勃勃、柔美静寂的鲜活一面。
　　沿路而行，走向后山。
　　在慈航静斋里，后山有一个言静庵很喜欢的亭子，每逢下雨，言静庵都喜欢从那里去观赏整个帝踏峰的雨景。云梵常常陪伴她身边，从那处去看，可以看到一篇茫茫烟雨，万籁俱寂，只剩下“于无声处听有声”的意境。
　　那个亭子，就叫“赏雨亭”。
　　而在净念禅宗，山上也有一个亭子，但是和更有闲情逸致风范的慈航静斋不同，这里的亭子之所以存在，是为了亭中那口响彻净念禅宗的古钟。
　　据说这口钟是从唐代末年传下来的，每日清晨都会敲响，钟声或低沉或清远，回荡在整个净念禅宗之上，将整个世界从迷梦之中惊醒，洗涤所有听者的灵魂。
　　将近千年的历史沉淀，使这口钟也有了别样的魅力。
　　这口青铜铸就，将近一丈高、刻满佛家真言的大钟，有一个不同一般的名字，叫做“醒世钟”。
　　而现今的云梵，和前世的时候不同——如果说前世的时候，看到那些有历史风味的古物，只能发出纯粹的关于艺术的感叹的话——现在的云梵，就是可以能够用穿越了历史的眼光，仿佛可以看到那些巧手的工匠在铸就这口钟时的那样虔诚的心情，还有那些摸过钟身的那些手的主人……
　　每每体会一次历史沧桑，虽然受益良多，但是云梵不免内心痛切……
　　历史，是一个多么苍凉的词汇。
　　那么，也是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来到这里的她……又有什么样的出路呢？
　　像yy小说一样，成就千古霸业？
　　——身为后世之人，难道这也没有看穿吗？繁华总是如浮云，转瞬即逝。沧海桑田，不过是在史书之间薄薄的一页而已；
　　像言情小说一样，谈一场穿越时空的恋爱？
　　——不能怪云梵冷情，见识过言静庵和庞斑那样诡测的爱情、并且身为最大的受害者的“靳冰云”，和本身眼光凉薄、历经了沧海桑田的云梵，都不是可以相信所谓的“感天动地”的爱情的人。
　　若世间情之一字，会像言静庵和庞斑那样的爱情一样的话……云梵不得不说，她绝对不愿去爱上任何一个人。
　　所以……答案无解。
　　烟雨之中，八角亭的轮廓已在望。
　　一身素色僧衣，背影清朗，一旦错神就会觉得仿佛化为了一片虚无，几乎完全无法找到他存在的影子……这就是净念禅宗的禅主，了尽大师。
　　虽然说云梵是来听他的教诲的……但是，实际上，云梵和他除了每日相见以外，并没有和他有什么实质上的交流。
　　“大师叫冰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云梵前世身为现代人，是不喜欢那些什么拽文的俗套的——用她的话来说，是因为无法习惯那种恶心死的说话方式……但是无论言静庵还是了尽禅主，都不是在这些俗事上会太过在意的人。
　　了尽大师回过头来，眉目间是一片温和：“冰云在禅宗也已经有四年光景，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虽然“靳冰云”只有十岁，但是长期练武、修习真气，而且每天都坚持喝牛奶……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脸上透露出浓浓的稚气，但是身高已经远超过同龄人的标准。
　　云梵侧了侧头，用一种清脆悦耳的小萝莉的声音问：“大师这么说，是想赶冰云走了吗？”
　　了尽禅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微笑着看着云梵说道：“冰云难道不想你的师父吗？前几日言斋主还曾来信问过你的情况，听到你这么说，她岂不是很伤心？”
　　“大师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呢……”云梵皱眉，用这种特殊的软软的声音道：“明明是大师觉得冰云很麻烦，是不是？”
　　言静庵来信，恐怕是提出让她回到静斋的……看来此次净念禅宗一行，是要画上句号了……
　　了尽禅主忍不住又笑起来：“贫僧可没有这么说……如果小冰云愿意，可以随时到净念禅宗来做客，可好？”
　　云梵呆了一呆。
　　了尽大师这么说，她可以理解为，无论她和慈航静斋之间出了什么事，净念禅宗都会保护她，并且负责和慈航静斋的调停么？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邀请她到净念禅宗来，并没有别的猜出了她想法的意思？
　　她小心地看了了尽禅主一眼，只能在他的脸上发现浓浓的温柔的笑意，丝毫发觉不了有什么特殊意味。
　　猜来猜去，察言观色，这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如果大师的邀请是真心的话……那么冰云当然却之不恭咯。”云梵也只能这么说，故弄玄虚嘛，谁不会……
　　雨越下越大，打在亭子的瓦当上劈里啪啦作响。空气里传来一阵清凉至极的感觉，裸露的皮肤上也有一种舒服的触感。
　　抖了抖手中的雨伞，云梵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很喜欢这种下雨的天气。
　　虽然现在她的修为已经在后天境界的中期，应该可以不用打伞就可以使雨不会湿透自己的衣服……但是她喜欢打伞走在雨帘之中的感觉。
　　用一句矫情的话来说……这是多么有诗情画意啊。
　　前世的云梵，总是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所以是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淋雨的。
　　向往自然的美好的一切……这已经是云梵心底最真挚的感情之一。虽然这一世的她是在景色如此优美的慈航静斋里长大，也改变不了这一点——至少不会造成审美疲劳。
　　每一处、每一时的风景都是如此不同，值得珍惜的。
　　沉默了一阵子，了尽大师突然开口道：“小冰云，在离开之前，你愿意和贫僧去见一个人吗？”
　　语气是这么的郑重其事……云梵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很好奇的。
　　以了尽禅主天下两大武学圣地之一的掌事的超然地位而言，还要这么的郑重其事……她要见的，会是何方神圣？
　　云梵猜来猜去，都猜不出是谁。
　　然而等真正的见到那个人……云梵才恍然大悟。
　　这是一个，某种程度上对她而言很熟悉的人；
　　这是一个，云梵——身为前世的黄易大师的读者会很熟悉的人！
　　他是——在《破碎虚空》里，与传鹰共闯“惊雁宫”的“气王”凌渡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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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着了尽禅主一路，云梵自从知道要去见的人是凌度虚之后，一直处在相当激动的神游当中。
　　凌渡虚哎，传鹰哎！
　　这可是偶像级的人物啊！
　　——某武侠迷沸腾了……
　　因为自己是转世成了《覆雨翻云》中的人，所以对《覆雨翻云》里出现的人还不觉得如何……可是《破碎虚空》中的人物的话，那就真正是传说级的——不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自己前世的那个世界。
　　不知道凌渡虚长什么样子，闯惊雁宫的七大高手长什么样子，传鹰又是长什么样子呢……
　　正在魂游天外的时候，云梵看见了一个人。
　　但是她完全没有靠感觉来察觉这个人的出现——要知道，就连是言静庵和了尽禅主她都可以察觉一点的！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虽然有着苍白的头发和同样白花花的胡子，但是他的脸却诡异的保持在一种三四十岁的样子，完全不像白胡子老头们那样皱巴巴的皮肤，甚至他的脸色，还算得上是红润健康的。
　　他穿着一件旧的发白的僧衣，在宽大的僧衣下，他的身体显得很瘦，但是却不会给人一种佝偻颓废的感觉。
　　他在不大的庭院里慢慢地扫地，云梵见过慈航静斋的师伯和净念禅宗里的大师们扫地，一举一动都是洒脱非凡——他们不仅是在扫地，主要是在练功。
　　但是这个白胡子的老人，却只是真真正正在扫地而已，一举一动，不是为了什么练习功夫，而是简简单单为了把地给扫干净……
　　云梵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个人，就是凌渡虚！
　　百年前的绝顶高手，与传鹰共闯“惊雁宫”的“气王”凌渡虚！
　　虽然传鹰才是《破碎虚空》的主角……但是凌渡虚，他的平生，又何尝不是一段传奇？
　　正在感慨间，老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了尽大师和云梵，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纵使了尽是净念禅宗之主，面对凌渡虚，也是要尊称一声前辈的——更别提云梵了。
　　但是对云梵来说，也许她才是这个世间，除了获得传鹰记忆的鹰缘以外，对于他们的故事最熟悉的人吧！
　　所以一见到凌渡虚，云梵就有一种很好奇的感觉，就像是见到了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偶像一样……
　　这真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对于言静庵，因为在知晓她是言静庵之前，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而对于庞斑，实在是感觉太惊悚了，没有余裕去产生这样的心情。
　　在这种，知道这个人是谁，然后再去见他的感觉，真的是很微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