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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幻灭(番外) ...

  •   “咳咳咳咳……”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剧烈咳嗽,我无力地半坐半躺倚在榻上,擦掉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
      秦国的冬天很冷,加上这里没有什么取暖装置,更是冷的和冰窖一样,这导致我的暗疾又犯了。周围只有几个侍臣,他们忧心忡忡的看着我,不是应为有多担心楚国的前程,是担心我死后没有人指导他们该怎么做。
      “王上,您该吃药了。”一个侍臣颤颤巍巍的端上一碗药。
      我摇摇头,挥手要他们出去,他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房间,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我抬眼看向窗外,这里的窗外是从屋檐上挂下来的晶莹剔透的冰凌,一瞬间,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宫殿旁边的院子里的无忧花。
      无忧花,无忧花,夺目灿烂的无忧花。有一个人,他会坐在无忧花下弹琴,那还是他少年的时候,他坐在无忧花下,一遍一遍的弹着《云中君》,他低沉如天籁的声音缓缓吟唱: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他唱完以后会抬着头,忧伤的看着我,一晃一晃,他的目光溢满不舍和坚决:“殿下,我没有资格爱你。”
      胸口一阵钝痛,嘴里又涌入了一点腥甜味。熊槐,不要想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没有什么好想的,何况从来不是我对不起他。
      回忆就像梦魇一样,换了个方向对我长牙舞爪,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他微微歪着头,对我真诚的微笑,从小到大,除了父王和母后,只有他的笑是那么真诚,没有一丝杂质。那天,他的一切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的泛着灰蓝的长发高高地束起,发尾搭在肩膀上。他的剑眉既英气又温和,不像别人的剑眉,满满都是侵略性。他的眼睛大大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眼里流动的是单纯的光泽。他的鼻梁高高挺挺的,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有气质。他的面部轮廓线条很硬,像是刀子刻出来一样,偏偏嘴唇眼角温柔含情。
      你是真的含情吗?若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弃我而去?若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每每我打算放弃的时候微笑着看着我,让我觉得霸业、地位,甚至楚国我都可以不要。为什么就算我抛弃所有,我也不能让你在我身边?为什么你宁愿帮一直陷害你的郑袖说话,都不愿跟我说一句实话?为什么就算知道我爱你远远超过郑袖,超过眧碧霞,你都非要和我说,你和我的爱只是年幼无知。
      如同刀尖划过胸腔,喉咙里撕裂般的剧痛,我拉过被子按在唇上,不让别人听见我的咳嗽声。真的不要再想了,再想真的会死在这里。
      但是有什么能阻止我想你?有人能阻止大火焚尽干过一季的草原吗?有人能停止洪水冲刷一望无际的平原吗?有人能滞留天际无心流连的淡云吗?没有,就像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想念你。
      记得那天,我们穿着我最爱的纯白,我们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上,你仅仅是离我几步之遥,我却觉得掉进了无边的恐惧。我掉进了无边的黑暗,我不断地躲避着,但是身上还是划上了一道一道的血口子,鲜血玷污了纯白的衣服,我没有了开始的嫌恶,只是深深地恐惧着,我只知道一直大喊:“平,快跑……”
      直到那人一剑刺向我的心脏,我才觉得一切都要停止了,但是,他全身是血的杀过来,他握住了剑刃,我当时只是在想,为什么要握住剑锋呢?那么好看的一双手,会弹出好听的楚辞的手,会写出漂亮的字的手。
      当时我情愿我的心脏被刺穿也不愿他的手被划破。
      看到他站在血泊里,眼光阴冷,浑身是血,就像站在修罗道场,全部都是恐怖的血红,他的白皙清秀的脸上,纯洁挺拔的身上,泛着灰蓝的头发上,全是暗红的鲜血。
      他是那么干净善良的孩子,就算是一只掉进他衣领里的飞虫他都不舍得碾死,他就为了救我,被血弄得那么脏。当他抱起我的时候,我看见他流下一滴血似的泪珠,我忽然就很心疼,想抬起手擦掉。
      只是为了我?
      如果是为了我你为什么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呼吸渐渐急促,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吃力。生命的气息从我的身体里抽丝剥茧般撤离,我努力地睁大眼睛,看清自己的回忆。
      我看见我坐在车上的那一天,我带着上官靳尚等五百人马离开郢都,是他骑马绝尘而来,伏在车前,誓死不肯离开,我双拳紧握,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上官靳尚站起来迭声叫让开,他攀住了车辕不肯放手,上官靳尚叫人把他推开的时候,我的拳头里已经攥出了鲜血,看到他倒在地上,白衣沾上灰尘,长发散乱在四周的样子,我的心就像是忽然跌到了谷底。上官靳尚扬鞭催马赶着车离开,我看见他艰难地从打压着他的人中间站起来,推开那些人,一边追赶车舆,一边喊:“不要去啊!王上!王上!槐!不要去!快回来!槐!槐!槐!”
      槐,这是你多久不曾用过的称呼?我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听到他的这个称呼,我几乎立刻停车,立即跳下来扑进他的怀抱说我不要离开了,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平,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是昭碧霞,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一股火焰,冷冷的对上官靳尚说:“拉回去,难看死了,真丢脸。”
      等过了一会儿我回头看的时候,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高高的影子被一大群人包围在中央,他还是挣扎着想跑向这里。我只是看到他孤单的影子,就伤心的舍不得离开,他还是那么削瘦,从小就那么瘦。
      上官靳尚再次叫马夫加快速度,只是一会儿,我就看不到了那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我们的诀别么?
      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正在沉入安静的,沉寂的,永恒的黑暗之乡,眼前没有光明,我就像溺水的人一样,慢慢地,胸口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轻微。
      黑暗慢慢地消失,黑暗的尽头是光明,我好像又回到了楚国,我看见光明之巅有那株开得灿烂的无忧花,明黄,耀眼,你站在无忧花的下面,抱着琴,安静的对我微笑,头上是不停地凋零却不停地绽放的无忧花,花瓣铺满一地,香气四溢,你微微低下头,轻轻对我说:
      槐,听我唱楚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幻灭(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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