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大陆制造》活页夹

142、142、入侵者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像这样疲惫却异常紧张的夜晚。

　　甲板彻底封闭已然许久，自从进入远海之后，船舱外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船舱内承载的就是乘客们所熟悉的最后的已知文明。即便这样的文明由严明的阶层、巨大的贫富差距、隐藏在数个角落的仇恨与暗杀、以及光明正大摆在台面上的拉帮结派与彼此倾轧所组成。

　　令人不禁想，如若再不打开甲板、放下舷梯，让乘客走出去，或许不用等到被多方怀揣不同目的潜在对手明伤暗害，也要在高密度的“文明”中窒息崩溃。
　　苏菲雅和志恩半真半假地互相调侃，小老板不在——她已离去多日，不曾再回来——她们没什么顾忌地感慨这次上了贼船，亏大了。

　　苏菲雅接着说，就这情形，等小乙回来要加工资的。

　　志恩告诉她没戏的，小老板会说她们都是股东，何来的给自己加工资的。

　　不成想这三两句不正经的插科打诨之后，接话的就成了最不爱说话的奇尔希，和小老板有表姊妹关系的安静少女。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跟着她？她到底哪里好？”

　　两名成年女性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吭声。

　　“那个女人，琪诺多-娅鲁，她除了漂亮、身材好，狡侩、脾气臭，还有什么吸引你们的？”

　　大约连日积攒的疲惫、睡眠质量差导致，少女显得焦躁不安，一时间，仿佛原本水晶雕似安静的人设裂出道缝来。

　　应是受贵族家庭影响形成的那套年少老成的客套不再，在同伴两名女性的影响下，用语也变得大多是平语。

　　如果只是对苏菲雅和志恩或许也罢了（两人依然还视她为“老板的妹妹”），而眼下对见面后尊敬有加，且经历船上一切后更使她仰慕的酷拉皮卡，也不再委婉：“你呢？你又为什么喜欢她？”

　　金发年轻人顿时愣了，欲解释也不知怎么回答，无言中倒把原本白皙的面孔憋红了。

　　这位□□家族精明强干的“二当家”和实际掌权人，统领一班亡命之徒向他为首是瞻，据说貌似是猎人协会的“十二地支”，而且在苏菲雅和志恩可互相作证的记忆里他在谈判中是如何的说一不二，最重要的是不久前他曾亲手制服苏菲雅。

　　——即便在怪物横行的世界里也对肉搏有绝对自信（即便可能是过度自信）的苏菲雅，惜败于黑鲸号1014一场短暂的不能说很正式的交手，而明眼人都会相信她远比对手看起来壮实。

　　“我去看看王子殿下怎么样了……”被视为对手的他竟起身逃了。

　　眼前瞬息万变的反差令苏菲雅感到一丝极轻的头痛，大约因为头脑有点转不过来。还是一旁金发女的脑袋瓜好使——

　　在苏菲雅抓耳挠腮的时候，志恩已经讲完了自己的理由。

　　“大概不是因为她的什么在吸引我，而是因为我自己有什么才会被她吸引。就像我是因为自己的过去才会遇到她，也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才会喜欢她。我换句话说，我在这里，还都是为了自己……”句尾的语气词因为非常轻而几乎立刻消散在红唇吐出的烟气里，没有固定形状。

　　嗯，金发女也很漂亮，和小老板是两种不同的漂亮。

　　所以总不能说都是因为小老板漂亮而被吸引来的——但女打手/保镖/伪秘书/等等得承认她也贪图女贵族的青春美貌。

　　像是表达赞同，听完志恩的话后苏菲雅保持沉默，换个舒服的姿势定定地审视起女贵族的表妹。

　　这个女孩子出现时还是很惊艳的，尤其当时在和他同时出现的另一个邋遢大叔的衬托下。不过从之后的情况看来，奇尔希的自身光芒——包括水晶少女的外表和气质——在颇长一段时间都显得暗淡甚至不起眼，不排除因为在她近旁生活着过于光彩照人的另一名少女（任谁也无法否认小乙正处在对于少女阶段而言最耀眼的时刻，也就是少女时期即将结束的时刻），何况后者身负各个社会认可的阶级虚名、身份与成就，也具有无需社会认可的叛逆、放肆和古灵精怪。

　　苏菲雅无需掩饰对小老板的喜爱。

　　小乙很像她记忆中另一名耀眼的少女，即便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非要说的话……奇尔希的银发倒是更像。

　　也不知是因为太疲劳了，还是因为志恩所说的话里提到的“过去”，苏菲雅不禁真地想起了过去，一时间好多回忆。

　　思绪翩飞间，她好像也听到了志恩对奇尔希说或许她们表姐妹间有什么误会，有什么想法可能还得奇尔希自己去和小乙直面交流。

　　操作系美女财务官还是很细腻的，好像真地会替小老板解开与表妹之间的“误会”，她总会认真地替她们这个小群体解决问题，也很善于此道。

　　苏菲雅倒是从未好奇过，志恩有什么样的过去，后者拥有的本事似乎也超出了一名简简单单的执法人员所需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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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其他人或紧张、或紧张过头陷入不正常的放松时，小乙则分心听着歌剧唱片，同时注意力不怎么集中地翻着一本以霍布斯式世界观为背景的小说，脚踏旁边还放着一杯酒精饮料。

　　能在本杰明-灰郭肉王子的地盘上找到这三种东西——唱片、小说、酒水——还是挺让人意外的。这也说明了，是个人，包括本杰明在内的人类，都无法百分百拒绝娱乐。这么一想也就让小乙释然。

　　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在很近的地方似乎传来不该有的噪音。

　　歌剧唱段即将发展到高潮，公主眼下正向夜之女王母亲表达了叛逆的想法——其实为个男人何必违抗母亲，男人只是除了魔笛之外啥也不会的普通人，更何况女王母亲也仅想拿回原本该属于她的权力。小乙如今再听也生出些不一样的想法。

　　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已经是公爵的年轻女人向四周张望无果，只得侧耳辨认。似乎就在床铺的床头那一侧。

　　小乙皱皱眉，虽然黑鲸号不是严格按照起初对外宣称的那样建造的，还是有不少偷工减料的情况，但也不至于在VIP区出现故障。

　　何况此刻处在茫茫大海中央，离出航已过去月余，现在发生故障也太扯淡了吧。

　　小乙先自行抚开眉头强迫自己保持平静，至少不会在这艘扯淡的船上、扯淡的旅程中长出过多皱纹，随后提起夸张的裙摆，打算到床边去瞧瞧。

　　噪音如同隔了几层厚厚的帷帐，不甚清晰，小乙甚至开始猜会不会是外海不知名的怪鸟攻击船体造成。但持续的攻击需要特定的组织和相当的力量，而且她怎么觉得这只“鸟”仿佛在撬开船体一样，而不是鸟类所擅长的“凿”的动作。

　　撕扯声持续了一会，忽然停止。小乙开始考虑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探明封闭不透明的船体外存在着什么“生物”或“事故”。

　　就算不能用“透视眼”那样匪夷所思的能力，起码能感知对象的形状和属性也行啊，可惜她的圆也仅有“盛夏的花火”那样的定位功能，没有感知外形的“临摹”功能。

　　——咦，这倒是个不错的开发新能力的方向。

　　哦不对，堂堂放出系又开始琢磨辅助能力了。

　　小乙鄙视了一下自己浪费能力特质的思路，顺带鄙视了此刻居然还转移注意力想其他事，未免太跳脱了些，可或许也是因为并未感到危险的临近吧。

　　好吧，好吧，就让外面那只“怪鸟”随意折腾去吧。

　　她继续听母女俩的吵架，半路又转回来，忽觉王子送的裙子当真复杂且沉重，一个沉迷于极权和军事化管理的男人却喜欢用繁琐的装饰包裹女人，可真是上层人士……但是切里多尼西-灰郭肉应该就很喜欢给女人穿的很少，她不无恶劣地猜到。

　　罢了，上层男士都有些极端的癖好，很符合人设。

　　房间突然从外炸开的时候，女王母亲已经发怒，如预期出现的花式高音充满炫技，也蛮考验唱片质量的。

　　小乙也蛮惊讶自己此刻还在漫不经心地操心唱片，等稀里哗啦的声音稍微稀疏一点，才一边思索为何如此不经心的同时一边放下举到面前挡灰的手，定睛看去。

　　床头无疑破了一个大洞，床架已经塌了，连带着周边装饰的物品、摆设、以及床顶的天花板都碎了个稀里哗啦，只有吊灯还倔强地摇动、闪烁，不多时也就吱吱呀呀地掉下来。

　　被当作金丝雀圈养已久，以致于出现突发情况却依然情绪懒怠、兴奋不起来的女人看着自己已报销的床铺，内心充满讽刺式调侃。不多时调转目光，注视从迅速淡去的尘烟里如小丑般粉墨登场的男人。

　　“会长先生莫非特意挑我的房间当……过道么？”

　　望着鱼贯而入的几人，小乙只好对唯一算得上熟悉的（或者说能搭上话的）人感慨。

　　他们大概率是来“营救”比杨德-尼特罗的。从VIP区本杰明的地盘闯入，那么大概率也诚心找她的不痛快吧？

　　不对，比杨德团队的这伙人怎么知道此处是她的房间？碰巧么？

　　“啊啊，你误会了，哈哈。”依旧是一身俗气的舞台西装的金发前副会长表示安抚，但下一句让她更惊悚：“是特地来找你的。”

　　啥意思？

　　哦是啊，船上有不少猎人协会的人，其中也混有不少协专猎人，不正是原先归前副会长帕里斯通管理的么，所以他在船内有眼线传递情报也很正常。

　　……正常个屁，找她干啥？眼线盯错对象了吧？

　　“你们先准备好，”她还是提醒到，“这点动静很快就引来第一王子的手下了，此刻应该就在门外堵着。”

　　小乙指指房门，果然下一秒就开始有人粗暴地叫门：“公爵！里面发生了什么？”

　　小乙顺势摊手摆出了“我说什么来着”的神态。

　　“没事没事，都在意料之中。”帕里斯通摆摆手，笑语嫣然，转过头来对奇形怪状的同伴们嬉皮笑脸道：“‘老大’就拜托你们了，我先带她走~”

　　带谁？为啥？凭啥？去哪？

　　站在“金丝笼”里，甚至还身穿如鸟笼状金色洛可可风格大裙，女公爵觉得问题太多，不如先翻个白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