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附凤记》倦袖女子

5、五、贵人？

　　来人正是那位县令家的公子。风致原以为他走了自然不会再来，毕竟小桃镇离县城隔着几十里地，又不是什么繁华重镇，无事的话大约也没人会大老远从县里跑来，却不料短短几天时间就又见到了这位少爷。
　　风致不由得皱眉，“王公子有何贵干？”
　　“你没成亲？你是寡妇？”他好像压根没听到风致在说什么，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
　　风致不想理他，张婆却生了气，大着嗓门道：“说什么呢？一大小伙子就这么跟人家小媳妇说话啊？有没有规矩？”
　　那少爷仍是张口结舌，瞪着风致结结巴巴地说：“那个什么孙先生不是你丈夫？你家没有男人？”
　　风致闻言脸色一沉，四围乡亲早就抻长了脖子瞅了过来，她心中气恼，却不好说什么，只道：“王公子请自重。”说罢她收拾了摊子，便推车要走。
　　张婆犹自在后絮絮叨叨，边说边自往回走，那王公子一见风致要走，却是急了，连忙跟在后面边追边喊：“哎，你别生气啊，等我一下啊！”
　　他这一追，后面一干家丁仆从也连忙跟着追，边追边叫“少爷慢点”、“少爷小心”。眼见一干人追着风致，市场上众位素来八卦惯了的七大叔八大嫂也呼啦一下子跟了过去，霎时间一片声吵嚷，好不热闹。
　　那少爷还未发现身后浩浩荡荡的追随大军，还在嚷着“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嘛”，冷不防风致忽然停下，他差点一跤跌倒。这一停他身后众家丁连忙赶上来扶住，七嘴八舌地嚷成一片：“少爷怎么样？”“少爷你没事吧……”“少爷……”
　　“停！都给本少爷停！”
　　众人立刻都住了嘴。那少爷不耐烦地挥挥手，“烦死了你们，都离本少爷远点，退后退后！”
　　众家丁忙地迭地应“是，是，小人遵命”，赶紧往后退，边退边冲着身后一群人嚷嚷：“没听见少爷说吗？退后退后，都退后！”
　　那少爷打发完了这边，一扭头，却见风致又走出了老远，连忙又边追边喊：“哎，你等一下啊……”
　　于是众人又是轰然一阵吵嚷追赶，闹了个乱七八糟。那少爷跑得倒是不慢，急急忙忙追上风致，气喘吁吁地边跟着走边说：“喂，你真的生气了啊？你怪我？你怎么能怪我呢？”他一脸委屈，“我问你相公是谁，你明明说是那个孙杜之……先生嘛，是你自己说的你还怪我？”
　　风致不理他，他口气软了一分，“好吧，不是你说的，可是你儿子说的就等于是你说的了嘛……”
　　风致仍不理，他语气又软了一点，嗫嚅道：“好吧……他虽然没说，可是他有指给我看啊……”
　　风致沉着脸，道：“小妇人无论有丈夫与否，都不劳公子挂心，公子请回吧。”
　　他不吱声，仍是跟着，半晌方低声说：“我知道，我爹说你不是我能要的人，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说到这里，见风致要开口，他忙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抢你回去了，也不会再烦你，你不要生气了，好吧？”
　　风致仍是头也不抬，道：“既如此，公子请回吧。”
　　“不行。”王公子摇头，“这回我可不是为了找你来的。”他噎了一下，又补充说明：“我是说不是主要为了找你，是我爹叫我来有事的，正好……顺便……那个，其实是一定要找你啦……”
　　风致有些意外，道：“王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王公子道：“不是找你，我爹是叫我来找孙先生。我是想孙先生在你们家做馆，那只要跟着你就一定能找到他，所以……”
　　他说着偷眼看了风致一眼，见风致似乎没有生气，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风致道：“不知王大人找孙先生有何贵干？”
　　那少爷见风致不赶他走，还主动说话，心里一喜，连忙说：“这个我也不大知道，不过看我爹的意思，好像孙先生很不一般，我爹还叫我一定要叫他先生，不许无礼，还说如果请不到也不许我用抢的，他要亲自来请。”
　　他说完悄悄地看着风致，见她皱着眉不说话，他想再说点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想出一句来，说：“那个……他——孙先生，孙先生那么厉害，你是怎么请到他的呀？你又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说到这句风致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住了嘴，牢牢闭上嘴巴。
　　很快就到了家门口，风致进院安置好了东西，那少爷在院门外探头探脑了半天，见风致既没有拦他，也不请他进去，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风致。

　　开门进屋，不出所料，孙杜之和凤凤果然在屋里。风致站在门口，态度很平静，眼睛看着孙杜之，先对凤凤道：“凤凤，来客人了，出去招待一下，等娘收拾好房间再请进来。”
　　凤凤望了娘亲一眼，乖巧地应了一声，出去了。临出门前望了孙杜之一眼，见孙杜之也已抬起头来，见他望过来，对着他微笑着点点头。
　　门轻轻阖上。风致淡淡地先向孙杜之作了一礼，而后眼睛直视着孙杜之，平静地道：“妾身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在此向大人赔罪了。”
　　孙杜之坐着看着她说完，即没有起身还礼也没有止她，淡淡微笑着，心平气和，道：“在下一介布衣，娘子何必以大人相称？”
　　风致微一作礼之后便站在门口，两人遥遥相对，都没有什么动作。风致既没有显得谦卑，孙杜之亦没有什么倨傲之色，似如此这般平静相对，两人间倒还是第一次。
　　风致道：“纵然不是大人，亦是贵人。”
　　孙杜之道：“在下一介书生，寄居寺庙，飘荡天涯，何贵之有？”
　　“哦？”风致似对他之言并无所动，淡淡道：“若是如此，妾身便要恭喜先生了。县太爷的公子今日亲自来请先生进城，想必不能薄待了先生，此后先生在小桃镇此地可也是个贵人了。”
　　她语气中含着极淡的一丝讥讽之意，孙杜之却是听出来了。他亦是神色未动，微笑道：“哦？只怕县令大人找错了人，否则还真是美事一桩。”
　　风致道：“那先生便请吧，王公子正在外面候着先生呢。”
　　“好。”孙杜之站起来，果真便向门口走去。风致让出门来，孙杜之走到门口，忽然转身看向她，道：“县令大人若是没认错人，在下定当谢娘子引荐之德；若是认错了，在下依旧回来了，可请娘子莫要嫌弃，仍还是做这个馆。”
　　风致淡淡道：“大人此去自然是飞黄腾达，民妇再也高攀不上的。”
　　孙杜之看着她，微微一笑，拱手道：“告辞。”
　　他开门出去了。风致没去看外面情景，径直进了厨房洗锅做饭。外面传来孙杜之谦恭的声音，无非是说些什么“多谢大人抬爱”之类，似乎还有凤凤极小声地叫了一声“先生？”，不过片刻嘈杂后，小院便重归宁静。
　　轿马渐远。凤凤站在院门口望着路上烟尘，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屋里传出风致唤他吃饭的声音，他应了一声，皱着小小的眉头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跑回屋里去吃饭。
　　这件事真是奇怪。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