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满地，你已转身》白苏子

1、第 1 章

　　雪落满地，你已转身
　　文／白苏子

　　宋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婴姗是在新生见面会上。
　　那是一个大大的阶梯教室，稀稀落落地坐着整个专业的人。依次地自我介绍，大家纷纷用夸张的语气描述着内心的激扬澎湃，她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会抬一下头。轮到她时，站在台上，只说了一句：“我叫陈婴姗。”尴尬地红了脸，竟然没有话了。台下的男生开始起哄，她低着头急急地走了下来，那样子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但是，他记住了她，陈婴姗。
　　一个夜晚，他自习完回宿舍，刚刚攻陷了几个难题，心情充盈着沉甸甸的快乐。空气薄薄的，凉凉的，夜风轻抚着他的衣衫，蓦地，路边的梧桐树下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他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白色的单薄背影，正是他熟悉的陈婴姗。
　　清脆地咳了一声，他问道：“同学，你没事吧？”
　　陈婴姗回头，见是他，有些诧异，继而轻声说：“我没事。”便不再理他。宋宇有些不放心，一直站在那里，倒是她的哭声渐渐平息了：“走吧！”
　　这是宋宇第一次同女孩子行走在月色如水的夜晚，路灯仿佛是一双双困乏的眼睛，疲惫却忠于职守地站在道路的两旁。陈婴姗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茉莉香气，他有些心惊，但不讨厌。不知不觉已到宿舍楼前。
　　她低声说：“今天，谢谢你了。”他望着她脸颊上触目惊心的泪痕，说，晚安，然后就走了。
　　后来，他渐渐地知道，陈婴姗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青梅竹马的那种。高考时，她发挥失常，只能留在省城的大学里，而他却背上行囊，去了遥远的首都求学。然而，不到三个月，男孩便要分手。她哭着问宋宇：“什么样的诱惑能他放弃青梅竹马的她？”
　　宋宇也不知道，只能安慰她：“他没有选择你，将来会后悔的。”她不语，只是默默地流泪。
　　也许，时间是最佳的疗伤药方。当一个人走过四季的轮回，跨过时间的沧海，曾经的伤痛都会结痂、掉落。就像歌里唱的：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当大学的年轮以所向披靡的姿态挺进第三圈时，温婉的笑容终于浮上了她清秀的脸庞。
　　而宋宇也感觉到了，陈婴姗在慢慢疗伤中，也越来越依赖他。他的心底一阵柔软，虽然陈婴姗比他大两岁，但是在他看来，她依然像个孩子，温婉、活泼，有时候还有些敏感。
　　一次陈婴姗生日，宋宇坐了十几站路买了一个雪白的兔子送给她，她浅浅地笑着说，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开心的生日礼物。她抚摸着雪白的兔子，宋宇却感觉那双手像是在挠着他的心，一下，两下，不停地挠着。暧昧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流转着，宋宇想向前迈一步，然而，每当面对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时，心里的话在嘴边打了一个转儿，又回去了。
　　临近寒假时，陈婴姗说：“他要回来了，我们一起去见见他吧。”窗外白雪皑皑，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宋宇的心里有些酸楚，仿像是有人没心没肺地向大理石上洒了几滴盐酸。然后，他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赶到约定地点时宋宇的身上已经铺满了一层雪花，眼镜也模糊成了一片。然后，在一片朦胧中，他看到了一袭红色羽绒服的陈婴姗，还有一个给了她大大拥抱的男孩子。可惜，宋宇只看得到陈婴姗的背影。两个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宋宇听不到，只是觉得仿佛有一种火焰在陈婴姗和那个男孩子之间燃烧着，温暖着他们两个人，但是却灼伤他了。他觉得很心酸：还是在一起了吗？大概是那男孩子回头了罢，难怪她越来越开心了呢！而他居然傻傻地认为，她的开心是因为他。
　　宋宇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雪地里，任由绵绵不绝的雪落在他的肩头，钻进他的脖子。他用两年的时间来抚平一个女孩内心的伤口，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是，他回不去了。两年的相处，他已经喜欢上了她，她微蹙的眉、浅浅的笑和淡雅的茉莉清香围绕着他，挥之不去，拂之又来。
　　慌乱之中，宋宇不知道该怎么办。站立良久，他转身离开了那一片灯火辉煌，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雪夜中。
　　宋宇沉默了，也远离了。他以一种绝望的方式来埋葬内心的难堪，毕业后则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那座城市。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婴姗也会闯到他的心里，伴随着生生的疼痛。自尊强迫他将她赶走，于是，心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在黑夜里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
　　几年后的同学聚会上，宋宇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那是在一个咖啡厅的包房里，音乐低低地盘旋着，仿佛守护着多年前的静好时光。同学们依次而至，在淡淡的咖啡香里回忆着那段意气风发的记忆。陈婴姗，不可避免地闯入了他的耳里。
　　一个当年胖胖的、现在瘦得一塌糊涂的女孩说：“陈婴姗？哦，今天她有事没有来，对了，我有她的□□，待会儿给你们啊！”
　　握着那串滚烫的数字，仿佛是沉寂多年的湖泊被扔进了一块大火球，他的心渐渐地被融化。
　　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宋宇鼓足勇气偷偷地输了密码，进了她的□□空间，他很矛盾，既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又惧怕自己被她的幸福灼伤。
　　陈婴姗的空间里静谧而简洁，播放的是多年前的一首《后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刘若英不知疲倦地唱着。
　　空间里只有一篇日志。
　　关于那个雪夜的日志。
　　“再见秦震（大约是那个男孩），我很开心。我很激动地同秦震讲起了宋宇，我说，宋宇是一个勤奋、诚实和善良的人，待会儿你见到他肯定也会这么认为的。秦震也很开心，他说，看你这么开心，我才将这么多年的愧疚放下。我们边聊边等，从傍晚到深夜，然而宋宇一直没有出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应对他随之而来的冷淡。”
　　宋宇不忍再读下去，急忙掏出手机按下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心被炙热的岩浆碰撞着，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感受到了鲜活的生命信号。他责怪自己的愚笨无知和不问青红皂白。如果，如果当年他肯给自己和陈婴姗一个机会，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宋宇在心里热切地念着：婴姗，婴姗。可是，电话里冰冷的声音将它打倒在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雪蓬勃地下着，一层又一层，覆盖了他的双眼，也覆盖了他和她忧伤的青春。
　　只是，雪落满地的当年转身的是他，而现在则是她。

作者有话说

　　我想等到爱情走远了的时候，我们才会发现，原来失去是这么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