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金发客人》焚稿八

1、卡

　　见到那位客人是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
　　秋日的暮风穿过街道，天空静谧晕红。
　　我拉开和室的门。
　　收拾好书包离开的孩子们一个个从我面前经过，轮椅滑动，拐杖叩击，朝气蓬勃得有如洁白的帆船。
　　“老师再见！”
　　“再见，路上注意安全。”我微笑着挥手。
　　最后一名孩子也离开了，这宣告着又一天的工作结束。我简单打扮了一下，挎着大号帆布包去超市买菜。
　　清晨时进的蔬菜已经不太新鲜，超市员工一如既往地向蔫儿了的绿叶上喷洒水雾，假装它们的根还在土里蓬勃。
　　结账时偶然遇见邻家的老婆婆，买了些打折的水果。我帮她提了袋子，一起走回家去。
　　“你今年……多大啦？”
　　在上坡路上，她费力地喘息着问我。
　　“嗯，应该是二十九岁了。”
　　我预感到了她要说什么——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大抵如此。
　　果然。
　　“不小了啊！你也该定下来，好好找个人结婚啦。过了三十岁，可就难了。”她摇摇头，一面拄着拐，一面絮叨着，“依婆婆看呀，之前那个年轻人就很好，只是看着年纪小了一点。但是，男人哦，不怕他年龄小，就怕他不上进……”
　　我无奈地笑着，偶尔点头附和。
　　我是不认同她的。
　　结了婚，生了孩子，又能怎样呢？像她，不还是要一把年纪一个人拄着拐杖出来买菜吗。
　　我从未想过要组建家庭。
　　我有一位关系维持数年的情人，生活里有他就已足够。他在扮演情人这一角色时尽心尽力，完美得无可挑剔。
　　但我也自然不至于当面反驳她的一腔好意，只是趁她不注意，偷偷关掉助听器。世界顿时迷蒙，语声间断而隔膜。
　　我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秋天特有的清爽味道。秋天是由温暖的格子围巾与咖啡淡香组成的，干净明朗的感觉让我的心情舒畅而愉悦。
　　我喜欢秋天。
　　到了秋天，即使是再平淡无奇的街道，只要有会落叶子的树与明净到脆弱的天空，就能将檀红与水蓝搭配成一幅复古风情的中世纪油画。
　　我打开家门，窗棂上悬挂的草编风铃叮当作响。
　　今天买的牛肉肉质很好，我准备做土豆焖牛腩，再盖上一勺米饭。吃饱喝足后窝在沙发上看部电影，明天是周六，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心安的美好。
　　我心中在快乐起舞，而那名少年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站在门外，一颗消瘦的铁钉，与明艳的秋景格格不入。
　　他一身黑色西装，严肃拘谨的三件套，宛如送葬，却戴着张稚气未脱的，苍白清丽的脸。
　　他黑沉的眼睛坚定如同钢铁，又脆弱如琉璃。
　　一个疲倦的孩子。
　　这是我对这位客人的第一印象。

　　他正对我说些什么，唇齿开合，声音像从天边飘来般模糊不清。
　　我想起来之前关上的助听器。
　　“请进来谈吧。”
　　我站在玄关鞋柜边，弯腰找出一双客人穿的拖鞋，“您看起来需要休息。”
　　少年沉默下来，跟我进了门，姿态掩盖部分警惕。
　　他眼神沉静地打量着我的房间，我跟随他的深色目光。
　　花边简雅的沙发巾折皱不堪，茶几上散落着草稿纸、习题册和笔。窗帘曳地，巨幅的油画悬挂在米白的墙体，远逝英灵的石膏胸像上涂抹釉彩。
　　他也许内心微微惊讶，这并不像一个独身女子的家。活力在苍老中不断蔓延。
　　我把靠枕放回原位，倒了两杯花茶。
　　“抱歉，孩子们刚离开，没来得及收拾。”
　　他看起来并无残疾。我估测不出他的来历。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补习班的报名是在街道办事处的麦可先生那里。”
　　少年伸手挡住了我推向他的茶杯。
　　他的指节干净，没有多余的饰物。
　　“我是酷拉皮卡，诺斯拉家族的成员。为了收购火红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