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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抱起他的小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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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尖利的凄叫回荡在密林里,滔天的火焰中,有两道飘摇的人影。
一道正慢慢地化为灰烬,被烈火撕扯的看不出人形,另一道飘渺空灵,姿态舒展,悠悠地浮在半空中,宛如神女落下的魂灵。
神女之灵俯下身,在那正凋零的少女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一片烬色的少女瞳若染血,破溃的喉中发出泣血般的含恨之音,“是你!又是你来妨碍我!”
她宛如浑身披血的罗刹,张牙舞爪地要撕裂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去死去死去死!”
那个轻灵的虚影侧身躲过,连衣角都灵活地从那发疯的少女手下逃脱。
可那少女却并不懊丧,反而快意地、疯癫地,低声笑起来,“陆焕的小神女……”她的血瞳中满是兴奋之色,声色喑哑,音调却高昂,“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一只宛如小山般的黑色巨兽悄无声息地于烈火之上浮现,张开血盆大口,迅雷不及掩耳地,一口将二人吞下。
火熄了,扭曲的空气之中,只剩飘摇的余烬,和未散的青烟。
陆焕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从厚厚的木叶残灰中,捡起一具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小兽枯黑的焦尸。
餍足的恶孽兽探凑到他颈边,好奇地嗅了嗅。
陆焕平静地拔出剑,不自量力地剑指巨兽,“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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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逸散着淡淡的药香,她被打扇的侍女动作轻柔地唤醒。
宁苡眼睛睁开一条缝,盯着那道随风轻摆的珠帘,一半神魂仍沉在梦中。
“公主,给殿下的药已经煎好了,那味药引,仍是您亲手来加吗?”面目不清的侍女低声问她。
宁苡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茫然地看向周围,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这儿是一个雕梁画栋的华美宫殿,朱红色的木门朝外开着,金灿灿的阳光从门外洒进来,落在她小憩的木榻上。
此时好像正值夏日,日光照得她浑身发暖,昏昏沉沉的脑中有驱不散的困意。
“公主?”那侍女又唤她一声。
宁苡从榻边的冰盆中捞出一块冰,贴在脸颊上冻回自己的耳目清明。
“小龙人?”她在心中试探地叫了一声。
“宿…滋滋……主,能…滋滋滋……听到…吗?”脑海中传来系统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是哪里?”宁苡问。
“恶…滋滋……孽…狱,你…白……滋滋滋…梦…中……”一段不成句的半机械音之后,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恶孽狱?宁苡暗道,恶孽狱竟然这么深,连系统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看来,此处与蛛魇混元镜中镜心开辟的混元空间有很大的不同。
“公主?”没得到她回应的侍女又唤了一声。
宁苡回过神,稍稍皱起眉。
她从未住过宫殿,也与“公主”这一身份毫无关联,此处……并不是她的梦境。
回想起系统夹杂在电流之音中的“白”字,宁苡眉梢一扬,暗道,莫非这里是白栎的梦境?
她回想起落入这里之前的情景——她附在在烈火中挣扎的少女耳边,对她说:“白栎,我们又见面了。”
她含着一点报复的心理道:
“这一场火,还北境之中险些将我焚化的那一箭,怎么样,可还算公平?”
以牙还牙之后,白栎就忽然发起疯,在她诅咒她下地狱之后,宁苡感觉到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紧接着,她眼前被血色一蒙。
再睁眼时,便落入了这个不知所谓的场景中。
“药引?”宁苡抬眸看向侍女,轻声询问,“在何处?”
侍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公主莫不是睡糊涂了。”
她行到架子旁,将一个青花瓷瓶转动半圈,那架子向两边挪开,露出一道长长的下行的昏暗石阶。
她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在下面的暗室里。”
宁苡没有贸然去探,她让侍女走在前面为自己带路,自己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暗室里有什么?”宁苡在她身后问。
侍女没有回头,耳垂上的血色玉坠一下下地晃动,“是中洲近乎绝迹的棕豕,血肉可以滋养肉身凝聚魂魄,对三殿下的病大有裨益。”
“棕豕?”
“对。”侍女应了一声,“是公主在南海之畔亲手抓回来的呢,养了两年,似乎有点活不久了。”
生长在南海之畔的珍贵的棕色野猪?宁苡听了一会儿,对这“药引”隐约有了几分概念。
侍女点亮壁上的灯,打开铁门上的锁,低首侍立在一旁。
宁苡闻到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她停在门前,隔着栅栏,朝里望了一眼。
门边的石壁上挂着染血的铁链刀钳,暗室中央是一个黑黢黢的石台,在光没有照到的地方,似乎躺着一个还有生息的活物。
那轮廓,看上去不像一头牲畜,而像……一个人。
宁苡皱了皱眉,对侍女说:“去把里面的灯点亮。”
那侍女幽幽地抬起头,“公主,你从来不许婢子进密室的。”
宁苡毫不露怯,冷冷地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阴测测地盯了宁苡一会儿,低首应声,“是。”
暗室里四角的壁灯被依次点亮,昏黄的灯火照亮中央鲜血斑驳的石台。
隔着一道黑色的、冰冷的铁门栏,宁苡对上满身血污的陆焕涣散半阖的瞳眸。
她周身如冻,不发一言地推门而入。
铁门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震耳的响声。
走到石台前,看到他褴褛的衣衫下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宁苡深吸一口气,褪下外袍盖在他身上,俯身轻声说:“我带你走。”
她躬身将这个奄奄一息轻如羽毛的人抱起来,要从这个不见天日的暗室中走出去。
“公主…”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侍女鬼魅一般挡在她身前,“您不管三殿下了吗?她可是您最亲的人啊……”
宁苡冷着脸不为所动,“让开。”
侍女神秘一笑,探手抓住她的小臂,“公主真是睡糊涂了,不如随我去瞧瞧三殿下,等见到了…您就知道了……”
侍女死死地拽着她,狠狠地往前一拉,宁苡踉跄两步,周围的场景一瞬间从模糊到清晰。
眼前珠帘晃动,她又回到了那个洒满日光的宫殿里。
侍女撩开珠帘,宁苡猝不及防地抬头一瞥,在内室的床上,看到一张沉睡着的、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怎么会……?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谁?”宁苡瞳孔骤缩,猛地回身问一旁的侍女。
侍女神情困惑,“公主,三殿下是您一母同胞的妹妹呀。”
“她叫什么名字?”宁苡继续追问。
侍女惶恐低头,“婢子不敢直呼殿下名姓。”
“说!”宁苡不耐烦地冷喝。
那侍女扑通一声跪倒,瑟瑟发抖,“待喝了那碗药,三殿下兴许能清醒一时半刻,到时候,您再细问她也不迟。”
侍女说着,双手高举起托盘,将盛着黑色汁水的药碗递到她手边。
宁苡面色沉沉,不发一言地拿起药碗。
侍女含笑起身,将一柄锋利的匕首塞入她的掌心。
“只差一味药引,喏,药引就在那里,只要您划开他的皮肉,取一点点血就可以…”
“一点点而已,不会伤到他的性命的,您救过他的命,他…不会介意的……”
宁苡眼眸微动,看到奄奄一息的陆焕被随意地丢弃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望向她的眸中没有光芒。
她眸色深深,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侍女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提起嘴角诡异无声地大笑起来。
她像是再也无法抑制兴奋之情,对着一团空气无声地说:
“看到没,不会有人真心对你好的。即便是这个为了护你愿意粉身碎骨的人,再见到真正的亲人之后…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你!”
“你们姓宗的,全都是流着肮脏血液的贱民,以血肉为飨,供奉我白氏皇族,是对你的无上恩宠。”
“认命吧。苟延残喘至今,你应该已经知道…”她勾起满怀恶意的甜笑,“你不配活着。”
幻境之外的无边墨叶下,一根尖锐的树枝穿透陆焕的肩膀,他遍体鳞伤,气力不支,被恶孽兽晃晃悠悠地吊在空中。
恶孽兽庞大的身影笼在他身后,黑兽额上的月菱晶在他面前投出一幅画面,画面中央,是白栎那张满怀恶意的脸。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分明悄然无声,可她要说的每一个字,他却都避无可避地听到了,字字如刀,带着凌凌狠意楔入他心里。
血从被他穿透的肩头渗出,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面上,将草叶染上绯色。
他在月影菱花镜映出的柔软画面中,看到那个,曾在蛛魇混元镜的漫天蛛丝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
陆焕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在他面前总是化作蛇身,从不显出人形,也从来不说话。
唯一一次开口,还是在蛛魇混元镜织成的噩梦中找到他时——
她将他从坍塌的屋舍中拉出来,说:“跟我走。”
语调很冷,声音却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
很好听。
那条蛇曾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与他朝夕相处小半年。
那时,陆焕总以为她不会离开。
他觉得终有一日,她会在自己面前,化作柔软无害的人态。
他只要耐心地等一等就好。
却没想到,事总与愿违。
蛇冷情冷性,将他扔在金麟台后,便弃他不顾。
直到他身陷危机之时,她才露出一点形迹。
出现了,却也不来寻他。他静候良久,最后却只能无奈地自己寻来。
没想到,用缩地符踏至她身边的那一刻,瞧见的是滔滔烈火焚身,和漆黑的巨兽将她一口吞下。
饶是陆焕常年心如死水,今日心中那方死潭里也免不了生出几分波澜。
而今,还有人嫌风波不够大,势要将所有的暗潮皆搅到一处,掀起一波不可收拾的滔天巨浪来。
陆焕泛起红色的瞳眸轻轻转动,眼角裂出蛛网般的细纹,盯住画面一角日光不至的阴影处。
他看到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抬手掀开她亲手为他盖上的玉色衣袍,露出他裸露的、遍布伤痕的小臂。
她拉起一点袖口,抬手握住他的手臂,在看不清的阴影处,握住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划。
血液滴答滴答落入碗中。
悬吊在半空中的陆焕,了无意趣地移开眼,余光又看到白栎开始无声地、癫狂的大笑。
她在少女握着药碗转身的那一霎,倏地收敛了所有的神态,微微颔首,又变回那个恭敬的侍女。
少女面色沉凝,端着药碗行至内室,满腔心事的坐在床畔,扶起那个昏睡不醒的人,将药轻柔地喂到她唇边。
那一定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陆焕思绪一片空茫,半阖着眼,有些漫无边际地想。
她救过他。
她不过是在幻境中被迷惑,被迫做出抉择……
她其实根本没有伤他。
这些画面…都……没什么。
白栎仿佛能读透他心中所想似的,站在喂药的宁苡身后,悄悄侧头冲他笑一下。
“让我替你杀掉这个抛弃你的人吧。”她无声地说。
“不然,这个不知怀着何种目的接近你的人,日后总会伤你更深,不是吗?”
她指尖长出长长的,尖利的黑色指甲,冲着宁苡的后心,狠狠地抓下去。
陆焕扑通一声从树上掉下去,爬起来踉跄几步,握住掉落在一旁的剑,抬头看一眼。
可没想到,那画面却与他预想的全然不同。
她并没有被那阴毒的少女穿透后心。
她躲开了。
不仅躲开了,还用那柄染血的匕首扎穿了白栎的手掌,将她的手狠狠地钉在床板上。
“为什么没有醒?”她眸中含着冷怒,恶狠狠地地问扮作侍女的白栎。
“呵呵呵呵呵…”白栎笑起来,不再伪装,“我骗你的,她根本就不会醒,你就算将那药引大卸八块,将他的血放干,她也不会醒。”
黑色的蛛丝从缝隙中钻出来,悄无声息地笼罩整个屋子。
白栎被匕首穿透的手掌忽然化作一捧污黑的线,她扭曲如泥,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出。
“闭嘴!”宁苡含着怒气,却隐而不发,声音被染得十分冰冷。
“闭嘴?”白栎咯咯地笑起来,“你自己做的事,还不许我说了?”
她操纵着蛛丝牵起宁苡的手,抬手揪起她染了血污的宽袖,悲悯地摇头,“瞧瞧,你袖子上沾满了他的血。”
那血将她的浅袖染红一片,甚至汇成血滴,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白栎看着看着,忽然有些笑不出来——
她看到她被蛛丝吊着的,无力地下垂着的手上,血流蜿蜒不息。
冷着脸撕开她的袖口,看到她纤细白皙的腕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血口。
很新鲜,是不久前划破的。
——她用刀划破的是自己的手腕,在碗中滴的是自己的血。
白栎怒火中烧,举起匕首捅向宁苡的脸颊,“为什么不取他的血,你这贱人装什么活菩萨!”
“我最讨厌看你们这些伪善之人恶心的嘴脸。”
宁苡偏头躲开,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至身前,缴下她的匕首反手狠狠地划过她的脸颊,“猪狗不如的东西。”
“烈火焚身,神魂尽碎算便宜了你,你该有来生,永生永世都做任人宰割的畜生。”宁苡紧紧地握着染血的刀,眸中含着凌凌怒火,胸口上上下下地起伏。
白栎两边的嘴角旁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连着她红艳艳的唇,仿佛一张瘆人的血盆大口。
口中漏风,她话都说不清楚,操纵着黑色蛛丝在唇角缝了几道黑色丝线,这才勉强含糊地开口。
“在我的梦境里,说什么大话呢。”
她桀桀一笑,高高地抬起手,铺天盖地的黑色蛛丝像漫天的黑泥般向她涌去。
“神魂被扯成碎片的,是你才对。”
她看着宁苡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裹入一个巨大的黑茧中,在其中被撕扯挤压,最后毫无声息。
那枚黑茧越来越小,就仿佛其中的人被挤压成碎片,被那不详的黑茧大口吞食。
白栎摊开手摇了摇头,回过身对着空气无奈地说:“真遗憾,这个被你的美色迷昏了头,一直守在你身边的小妖死了。”
“夺舍夺得这么熟练,想必不是什么好妖,不过啊……”
白栎弯了弯眼睛,“她的蛇躯在极寒之境为你碎过一次,而今又为你化作焦炭,甚至连幻境中的你都不舍得伤,为你……不惜划破自己的神魂。”
“若非如此,她不至于在蛛魇魂丝之中,毫无招架之力。”
“瞧瞧,唯一一个对你好的人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你生来就不祥,合该早些去死。”她仿佛天生长就了一副蛇蝎心肠,最恶毒的话语信手拈来。
“真好笑啊。”她眸中含着兴奋的光,不知为何忽然开始捧腹大笑,几乎笑出眼泪,“像你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凭什么一无所知地获得新生?”
“哈哈哈哈哈…别做梦…呃…呜……”
她忽然被一柄冰凉的匕首,从后颈穿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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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抱起他的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