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华彩之章》掩面君

3、第三章

　　创世之初，天帝痛心君王暴政百姓愚昧，平九州而灭四仪，重建十三国。
　　称中间的国家为为黄海，以蓬山为中心，命西王母加以管理。后为其余十二国配置王并分与每人一根树枝。缠绕在树枝上的蛇撑起了天。枝上有三个果实，一个化为“玉座”，一个化为“国家”，一个化为“国土”，然后树枝化为了“笔”。据说世界由此开始。
　　“国土”意味着百姓，“国家”意味着法律，“笔”意味历史，“玉座”意味王的品德与仁道，也指“麒麟”。
　　十二个国家十二个王与十二只麒麟。
　　天帝降大任于选定的王，并将启示给予麒麟，由麒麟选出。

　　蓬卢宫彩溯殿

　　精致朱红的门廊外，女仙们忙碌地将各种平日不常用到的贵重摆设取出，并穿着隆重，一向清幽的蓬卢宫今日尤其热闹。巧生轻轻叩响房门向内走去。
　　“塙麟，就是今天了。”朝柔软大床上熟睡的塙麟推了推，巧生开口。
　　揉揉困乏的眼角坐起身，塙麟任由女仙们为她着衣洗漱。
　　天已经大亮，刺目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纱窗照进屋内，令还未清醒的塙麟眯起了眼睛。洪钟的鸣响一声声敲击她的心脏。

　　“如果王就在这些人中就好了。”
　　巧生手持红木梳，光滑的梳齿在淡金色中流泄而下。
　　“唔……嗯。”

　　“塙麟……你有心事吗？这几天都不太开心的样子。”巧生放下梳子，走到塙麟身边蹲下，担心地看着她的眼睛。
　　“巧生……”塙麟张口想问什么，又生生止住。
　　“……没什么。”

　　“巧生，你去过巧吗？”塙麟转向窗外，明知根本看不到那方国土，却不由自主地朝向那个方向。
　　“我原本就是巧国人啊。”
　　“咦？”塙麟扭头看向巧生，好奇地样子。
　　“我叫巧生嘛。”她呲起牙笑道。

　　“我出生在巧国的闽墙，那是巧国东南一个并不富裕的县。因为离虚海很近，发生蚀的话经常都是颗粒无收。”
　　“前任塙王在任时也有一些防治灾害的举措，那时候虽然不能天天吃上饱饭，但至少还能活下去。后来塙王失道驾崩后，水灾、风暴、妖魔，还有官吏残虐……”

　　“巧生，要保护好弟弟哦，你是姐姐嘛。”
　　“嗯。”
　　“妈妈要去城里工作几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又有水灾了。”
　　“等妈妈拿到钱就和巧生与弟弟一起去雁国，好不好？”
　　粗糙的手摸摸她的头又转向少女怀中的小婴儿。
　　“去雁国就有饭吃吗？”
　　“……嗯，都说雁国是个富饶的国家。”
　　“等到巧国有了新王，我们再回来。”
　　“你要记住，我们是巧的国民，即使现在我们不得不离开，也总有一天要回来的。”
　　“等麒麟选出新的王，我们的国家也一定能变的像雁一样富饶。”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她永远不会忘记母亲一边说着巧也会成为雁一样的富饶一边哭泣的样子。

　　“太可怜了。”
　　巧生抬头看着塙麟，小小的身子还不到自己的腰间，以人类来看的话，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模样。找到怎样的王，建立怎样的国家，眼前的小家伙是巧国人民的心愿啊。

　　“下民巧生，”匍匐在地，额头磕上冰冷的地面。
　　“恳请天帝赐予巧国一位贤明的君主。”
　　不用像雁一样富饶也没关系，不用天天吃饱饭也没关系，她只想要一个不用为了生存而逃离自己国家的地方。她想要一个……百姓能安心存活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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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到身边的女仙哭，第一次听到巧的荒凉，第一次被平伏着说“请给巧一个贤明的君主。”
　　真的要由她来选择王吗？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王不是一个国家的希望吗？不是肩负着百姓生存的责任吗？这么重要的人真的只能由她选定吗？
　　她很害怕。
　　明明是个胆小怯诺的家伙，除了天生作为麒麟她并没有什么地方比别人强，这样的自己真的能找出王吗？

　　白玉一般洁净的阶梯延绵而上，两旁同色的花坛郁郁葱葱。进入甫渡宫的范围内各式衣着的人民平伏在地，原本百步宽的平地上跪满了人，一个个贴地的头颅像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多啊。”身边的女仙袁嬛感叹。
　　“这是巧国自塙麟成长以来第一次的升山，自然人是最多的。”
　　啬卫用团扇遮住嘴，小声说道。
　　“如果这次选不出王的话，下次也选不出王，一直都选不出王……”
　　“塙麟，请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啬卫打断她，又微笑道。
　　“一定很快就能选出来的。这次可是听说很顺利就渡过黄海了呢。”
　　“……嗯。”

　　“请不要溺爱她，啬卫。”站在塙麟左边的巧生开口。
　　“我听说这任恭的麒麟就等待了很久。”
　　“从挂上黄旗到选定王，期间经历了二十年。”
　　“可是今天才是塙麟第一次面见升山者，说不定一下子就选出王了呢！为什么要塙麟平白增加苦恼。”
　　“那也只是说不定而已，即使再难过，麒麟不就该有一直选不出王的心理准备吗？”
　　“巧生才是太严厉了呢。”啬卫无奈地皱眉。
　　“那个……供麒等待了很久吗？”

　　“供麒啊，”袁嬛像想起什么，吃吃地笑道，“他的确在这里等了二十年。后来来升山的供王才十二岁，平安地穿过了黄海来到这里。”
　　“才十二岁？”
　　“是的，很有勇气的小姑娘啊。”

　　“什么很有勇气的小姑娘，这么说供王可真是太失礼了。”啬卫瞪一眼袁嬛，也噗哧一声跟着笑道，“不过没想到她在确认自己是王后，第一件事是啪地打了供麒的巴掌呢。”
　　“那一声响得，肯定很痛。”袁嬛也跟着笑。
　　“咦，打了供麒？”塙麟瞪大眼睛歪头看身旁的女仙。
　　“供王说「知道我是王的话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为什么不在我一出生就来找我？你这个大笨蛋！」”巧生眯起眼睛，望着黄海的方向。

　　“为什么不在我一出生就来找我……”塙麟低头喃喃自语，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进入甫渡宫，仪式才真正开始。塙麟坐在高阶的椅子上，身旁站着众女仙。每个人都穿着隆重，无形中仿佛有什么在向她施压。她的正前方是一大块空着的地面，暗红色的地面干净如新。空地的后方被一大片竹帘隔开，每一位升山者逐个进入竹帘里面向麒麟叩头，等待选定。

　　“中日之前请保重。”
　　“中日之前请保重。”
　　“中日之前请保重。”
　　每说一句塙麟就沉默一分。地上伏跪着的，有巧国的官吏也有富商，还有少部分平民。可是她完全没感觉到王气。
　　“下官张州州牧柊新唯。”
　　眼前跪拜的，是一位年约八十的老人，已经全白的胡子与发色显的那张脸更加沧桑。他颤抖的身子在显得宽大的衣袍内尤其明显。
　　不敢想象，这样的身子是怎样穿越黄海的？那又该抱着怎样的决心？

　　“……中日之前请保重。”塙麟闭上眼睛，不忍看眼前老者失望的样子。
　　“是嘛……”老人的身子不再颤抖，叹了口气。
　　“那么我也死心了。即使拖着这残破的身躯被嘲笑这样的人也想被选中做王，即使明白自己没有做王的器量，也横着心穿过黄海。”
　　“有没有被选中是一回事，但我不想以后面对新王时后悔没有去升山。幸好我过来了，也见到了巧的希望。”
　　老人凹陷的眼眶溢出泪水，深深地垂下头贴着地面，“请给巧国一位贤明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