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华彩之章》掩面君

17、第一章

　　天空灰扑扑的，像一块不透光的布蒙住了天地，海风微小的打着旋，吹起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水拍打在船身，发出令人心悸的低吟。望不到边的天空与海面，直至遥远的海天一线都空无一物，看不到任何东西，即使是意味着死亡的妖魔。
　　刚见到这艘船时还惊叹它的宏伟与壮大，可与其他出航的船只一比较才知道它的渺小与破旧。他所站地方的甲板像使用了很久，木板灰黑的仿佛一用力便会踩碎一般，与它旁边崭新的木板格格不入。
　　“很旧是吧。”
　　他回过头。说话的是这艘船的船长，说是船长，也只是因为干的比别人多所以到处都能见到这个人而将他作为这艘船的代理而已。
　　因为这是一艘官船。由庆国官员组织起来的，特意驶向巧国帮助巧国子民离开自己贫瘠荒凉的生国，渡过危机重重的虚海，到达初步安定下来的庆国的船只。
　　“这是被认定为跨越虚海最小的船，因为更小些的船在虚海里只有死路一条。”那个男人继续说。这是个很壮实的男人，毛糙的长发扎在脑后，双目如泉石般清澈。
　　男人走近船舷，伸手轻轻拍了拍，“原本它该在普海，而不是在虚海。”
　　“可是巧国的人们等不到大船来回了。在等待的日子里，又有多少人会死于妖魔之口。”
　　他曾经与同在船上的其他庆国人交谈过，当他们提到巧国的荒败巧国人民的苦难时，总是用一种同情悲悯的却又隐隐庆幸的语气。而这个男人只是很平静地诉说着，没有夹带一点自己的情绪。
　　这是少年独特的敏感，他能理解这种同情却不能接受。

　　“看到了么，”男人指指甲板上色泽不同，明显新嵌的那几块木板道，“这里曾经被妖魔抓开过。”
　　“你碰到妖魔了吗？”他听见自己这样问到。
　　“是啊。”男人仿佛记起了什么，原本平静的脸渐渐变得沉重。“是一只临鸠。那日的天气和今天一样，阴暗的看不到三十丈外的地方。我站在船头，能清晰地看到那只临鸠。张开足有八尺的翅膀划过云层，从看见到飞来眼前也不过两息。一下子便抓死了一个男人。”
　　“整场战斗只有这么孤零零的一只妖魔，却也咬死了3个人。幸好这艘船只是甲板部分被抓坏，不然整船人都会淹死在虚海。”
　　“或许只要是妖魔便代表着死亡吧。”他盯着甲板上的新木板，喃喃道。
　　从他出生起，巧国便处于妖魔肆虐中。虽然他只在家乡见过一次斓熙（一种妖魔），却一直生活在妖魔的恐慌下。
　　怎样才能安全地活下去？怎样才能幸福？
　　大家都说，只要有了新王，这样的愿望就能实现。
　　可是新王为什么还没出现？
　　他第一次经历伪王的朝代，不知道以前的人或者别国的人是怎样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的，不过已经到极限了吧，甚至连王都都已经出现妖魔了。
　　“锦朔！！外面风大，快进来！！”熟悉的声音将游离的思绪换回，抬起头来，却发现那个壮实的船长已经离开了。
　　“知道了！！”他撩起耳边被风吹散的漆黑的长发，朝母亲回道。

　　忽然，一声仿佛婴儿啼哭般的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在平静的海平面响起。他暮然抬头望向天空，在蒙蒙的雾气中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它的速度很快，似乎是看到他们的船只了，毫不停留地向他们飞来。
　　“是妖魔，妖魔来了！！”
　　“怎么办，它看到我们了！”
　　“哇，我还不想死，救我！谁来救救我！！”
　　“快跳海，它肯定不会游泳。”说着，那人也不顾其他人，飞快地攀上船舷，亚麻布的长裤因为勾到重物而踉跄了一下。他一只脚跨在船舷，惊慌地抬头瞥了一眼极速靠近的黑影，一咬牙扎进了虚海里。
　　其他人见到示范，如见到救命稻草般纷纷效仿，也一个个扑嗵地跟着跳海。一时间，船上一片哭嚷噪杂。
　　“不要跳海，不要跳海！海里的妖魔比天上的还要可怕！”
　　“抬头仔细看看，只有一只临鸠，拿起武器我们可以赶跑它啊！不要跳海！！”
　　那个壮实的船长用打雷般的嗓音朝哭嚷的人群喊，大手一伸，将已经爬上船舷跳海的人们拉下来。然而他阻止的人数与跳下海的人相比只是寥寥无几，依旧有大批大批的巧民带着一脸恐惧跳进黑暗的海里。
　　虚海，十二国的外海，在没有指引、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即使是乘坐船只也是极度危险，更何况这些跳海的人民。即使幸运的没有遭遇船长所说的妖魔，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这些连他这样十岁的小孩都能明白的问题，其他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听多了妖魔肆虐，见惯了遭遇妖魔而无人生还的乡里，下意识地将妖魔与死亡划上了等号。在他们的认知里，跳海或许能幸运的遇到其他船只而存活，而直面妖魔，就只有死亡。
　　“瑞之，不要怕。”母亲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粗糙的大手握住他的，很温暖。
　　“可是……”
　　“不要怕。”
　　“不要怕。”
　　……
　　“不要怕。”
　　……
　　母亲用力将他抱在怀里，小小的个子却不住颤抖，连嗓音都透出了压抑的哭腔。
　　“一定能活下去的，一定能活下去。”于其说是母亲用来安慰他的话，更像是一种说服，说服自己和孩子能平安地到达庆国，不再遇到妖魔，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当无论如何祈祷都不能如愿的时候，也就只剩下自我暗示了。
　　每个人都这样，祈求神明的佑护，抱怨为何新王还不登基，听到哪里又出现妖魔了纷纷露出害怕的神情，即使有官府组织人民保卫家园也无人敢去。
　　“妖魔不是人类能对付的。”
　　“只要有新王登基就好了。于其花力气对抗不可战胜的妖魔，徒然失去生命，不如加大力度寻找新王。”
　　“还是早点逃到其他安全的国家吧。在巧迟早会被妖魔吃掉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没有人真正的去对抗那些伤害自己家人的妖魔。即使是身为组织者的官府也是一样。
　　“那些身在王都的官员怎么知道妖魔的可怕。他们只会双手一挥颁布法令，真正面对妖魔，拿着冬器，和那些怪物生死相搏的是我们这些百姓啊。”
　　“是啊，难道不应该是他们那些身为仙人，拥有强大生命的官员来保护我们吗？！只是躺在王宫，动动嘴皮子，妖魔是不会退散的吧！”
　　每个人都是这样，明明拿起武器的话就不一定会死，可他们就只会抱怨不休。

　　林锦朔挣开抱着自己颤抖不止的母亲，耳边响彻整船人的哭闹吵嚷以及船长和几个水手的喝止声。船舷下有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应该是之前跳海的某位为了减轻重量而丢弃的。
　　“既然见到妖魔只想着逃跑，为什么还要配备武器呢。”
　　“瑞之……”
　　“不要怕，母亲。”锦朔跑过去捡起短剑，“我会保护你的。”
　　他将对于自身来说过于沉重的短剑横在胸前，直直地站立在因船员没四处奔走而不停晃荡的甲板上。
　　“吵死了，想跳海的人尽管去跳。等我杀死这只临鸠后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上船！你们就等着被虚海的妖魔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