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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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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剑子就这么留在了云台宫,龙宿眼巴巴看着燕月细细地将偏殿收拾得妥贴给剑子住,心里不爽快,却又不能说出不准剑子住的任性话,索性接连几天都留在玉徽宫里不回,眼不见为净。龙首看着两个孩子不和,自然有违初衷,少不了又对龙宿一番说教,令他回云台宫与剑子和解。
那日,龙宿回到云台宫时,剑子正坐在水榭里瞅着湖里的荷叶发呆,空阔的湖面水榭的背景里只剑子小小的身影嵌在里头,看上去十分孤单,风吹得他的白发纷飞飘起,越发衬出几分出尘的清寂,龙宿站在后面看了许久,便觉得这样的剑子可怜极了,更觉得自己待他不好极了,心里自责着,便跑过去,唤了他一声。
剑子回头,一看是他,便笑得眉眼弯弯,道:“龙宿,你这几日到哪里去了?我天天不见你,很想你呢。”
“前几日功课紧,吾一直留在玉徽宫里,从今日起便不会了。”龙宿在他身边坐下,“剑子汝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在看那荷叶开始枯败了,不久要到冬天了。”剑子笑笑,说得很诚恳。
其实,那时剑子根本就是在盘算着如何绕过宫人的看守偷吃湖里的莲蓬,龙宿因答应了凤昭给他留着莲子便下了令再不准任何人随便动湖里的莲蓬,平日里总有一两个宫人守着,连只雀儿也不能让它偷吃了去。剑子见他们这般小心仔细,便好奇问了几句,听说了是龙宿十分宝贝的,便更添了想尝尝有什么妙处的心思。龙宿若知那时剑子竟打的这个主意,别说与剑子和好不可能,更要翻脸把他赶出去。
那之后,两人倒一日一日渐渐亲密起来,剑子偶尔赖在龙宿床上睡,龙宿也不赶他,日子长了,剑子就长住在龙宿的寝殿了,燕月虽觉得不妥,但龙宿既然默许了,她也就不多嘴。
其实,两人虽住在一处,可除了睡觉时能见着,白天倒也不常见到,有时一天都未必见得上一面。龙宿每日早起到玉徽宫读书时,剑子还赖在被窝里做梦,龙宿下午回云台宫练武时,剑子却又不知所踪,龙宿的武课往往到掌灯时候才罢,有时候剑子回来早了,便到练武厅寻他玩耍,更多的时候却是神出鬼没整日不见人影,时常到深夜才回,每次回来都一身狼狈,问他时,他也只说在后山练武,再问不出别的。后来九棘岭的主事回儒门天下奏事时,与宫人闲话间偶尔提起最近时常有不明生物偷吃东西捣乱靶场,怀疑是山上的猿猴之类的禽畜云云。这九棘岭是儒门习武场所,寻常的大道过去需绕许多路,可从儒门后山过去却是不远的,宫里众人听说了皆笑而不语,却悄悄给剑子流传了个绰号——白毛猴子。剑子自然不知这事,还以为自己的把戏天衣无缝,若给他知道私底下被人编排,少不了又要捉弄这些暗地里道是非的宫人。
这一日,剑子回得极早,才刚过未时就跑回来,跟燕月嚷嚷饿了,燕月赶紧吩咐上饭,又看他小脸儿抹得泥猴儿似的,就一边给他洗手擦脸一边吩咐下面准备热水新衣为他沐浴,可剑子却不似龙宿那般听话,吃饱喝足了,哪里肯再给燕月摆布,端着一碟糕点一壶茶就往前头去了,说是给龙宿送饭去。可龙宿那里自有宫人伺候汤水,哪里需要他这些殷勤?他脚底抹油溜得快,燕月也抓不住他,只好任由他去了。
云台宫与儒门天下诸寝宫制式相似,前后三庭,外殿为待客之用,龙宿年幼,寻常也无外客,外殿只是个摆设,中殿设小客厅书房练武厅,但龙宿也只在这里习剑练武而已,后殿就是寝殿,也设书房客厅等,龙宿起居坐卧读书写字都在这里。这个时辰正是练功的时候,龙宿自是在中殿练武厅习剑。
剑子出了寝宫,并不走大道,而是穿过中庭里花木扶疏的曲曲小路,熟门熟路地到了隐在偏僻一角的练武厅后窗下,此时虽已过了中秋,树荫却仍十分繁茂,细细的风穿过树间缝隙吹进来,剑子便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身上寒毛直竖,再听那屋里的刀剑之声仿佛愈加清冽森冷,剑子心里发毛,急忙踮脚打开后窗,唤了两声,半天没人答应,便跳上窗台,探进脑袋去瞧,却只见到空荡荡的大殿,半个人影儿也没有,靠着南窗下的兵器在西斜的阳光下泛着寂静的冷光,青铜麒麟炉里飘出青紫的香烟,袅袅娜娜,愈添了几分宁谧,空气中还残留着刀剑萧唳之声,在耳边萦绕,似乎真切,又似乎只是幻听。
“龙宿?”剑子唤了一声,声音在大殿回荡,竟有些许回音。
半天不见回应,剑子翻身进去,才落地,就听到脑后一道疾风袭来,他耳朵虽听得真切,可动作哪里跟得上,来不及躲闪就被狠狠敲了一记,回头看时,只见龙宿笑嘻嘻地扬着手里的剑鞘,一脸得意,剑子便皱了眉毛,委屈道:“龙宿,我好心给你送吃的,你却捉弄我!真是白费我对你那么好。”
“汝哪回来不是捣乱?吾才不信汝!”龙宿皱皱小鼻子,全无歉疚。
“不信就不信,反正我剑子做事从来正大光明。不过,我今天过来找你,确实是有别的事。”
“什么事?”
“我刚才去后山练功,找到一个好玩儿的地方,本着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的道理,我当然第一个就找你一起去玩儿!我很够朋友吧?”剑子扬了扬眉毛,一脸很想得到称赞的神情。
“吾儒门在此数百年,山上真有什么东西能不知道么?汝一定又是信口开河哄我来了。”龙宿撇撇嘴,决定不理会他。
“你要真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玩意儿,嗯,等哪天我去找我的小和尚朋友去玩,他才不像你这样,婆婆妈妈,怀疑这怀疑那,跟小姑娘似的。”
“吾不信汝,当然是因为汝骗吾太多回,毫无信用!”龙宿给他说得脸颊发红,有些恼羞成怒。
剑子也给他说得恼火,当即反驳回去:“你不信就不信!就算你现在信了,想跟我去玩儿,我也不带你去,我就是不带你去!”
“吾才不要去!”
“你想去我也不带你去!”剑子跳上窗台,冲着龙宿做鬼脸儿。
“吾才不想去!哼!”龙宿一撇脸,骄傲得连鼻头儿都翘起来了。
“我又不只有你一个朋友,我可以带小和尚去,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没人理你吧!”剑子恨恨道,转身跳出去。
“剑子汝!”龙宿转头去瞧,哪里还有剑子的身影,直气得身上发抖,手里的剑一通乱挥,将剑子方才带来的茶点打得稀烂,骂道:“剑子仙迹坏蛋!臭蛋!休想吾再跟汝说话!”
龙宿那边气得要发疯,剑子这边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本来心情好得很,是真心实意想带龙宿去后山看他的‘宝藏’,却给龙宿一通奚落,好心情全没了,还惹了一心不快。气哼哼地回到寝殿,在床上胡乱躺了会儿,越躺越气,索性起来四处晃悠一通。
从寝宫的偏殿一直往后走,穿过一带长长的回廊,走到建在湖中的水榭,水榭四围有门,至冬日将门合起,水榭里燃起火盆便十分暖和,透过琉璃窗子正可赏雪,如今天气微凉,门窗却尚未合起,折叠收在一侧,便成一个三面临水的凉亭,四面悬挂烟罗纱,清风徐来,便翩然如舞娘的裙角,十分优美。可剑子此时正是心烦,看着更闹心,便飞到高处,将烟罗纱一一打了死结,结在水榭顶上,才觉得视野宽阔舒畅了许多。
这时已过了中秋,天气转凉,湖里的荷开始悄悄残败,有晚熟的莲蓬夹在生机不再的荷叶中间,在风里摇晃着光秃秃的脑袋,十分有趣。剑子眼珠儿一转,心道这莲子是龙宿极宝贝的,若给他糟蹋了正可出了今日受的气,他做事从来想了就干,再打量着今日守在湖边的宫人竟都不在,也是天赐良机,便飞身在湖上盘桓,捡着最大的揪了几个回来,抠了莲子尝了几个,确实是清甜爽口,可真要说比别处的好多少倒也未必,只因这莲子是龙宿护如珍宝的,他才越发地觉得好吃,又因气恼龙宿,便吃一个吐两个,竟是糟蹋了大半。
吃得饱了,他那口气也消了,看看满地狼藉,又觉得懊悔,这要是给龙宿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他,要是再加上刚才那事,恐怕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可吃都吃完了,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得把剩下都盛在荷叶里,打算拿去送给龙宿,再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说动了他。
再说龙宿对剑子的那团怒气随着剑招一点点发泄出来,心里也有些许后悔,便跑去找剑子,他虽跟剑子认识不久,却知道剑子非是小气人,只要他态度软和,便是不道歉,剑子也会给他铺台阶下台。
他本来是怀着和好的心思到了水榭,可一见到剑子脚下那片狼藉和手里捧的莲子,就仿佛一把火从心里直窜上脑门儿,一时间连杀了剑子的心都有,咬牙切齿道:“汝竟敢动吾的莲子!”
“龙宿?”剑子愣了下,随即一脸笑眯眯地把莲子捧到他眼前,“刚才算我不对,惹你发火,我给你摘了莲子,正可以降火补气。”
“吾问汝,汝为何竟敢动吾的莲子!谁准你动了!”龙宿一巴掌拍掉剑子手里的荷叶,青色的莲子滚了一地,剑子怔怔地瞅着一颗莲子骨碌碌从脚边滚过,‘噗’一声,落进水里,也跟着恼了,道:“我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干嘛打掉我摘的莲子?”
“莲子是吾的!吾要怎样就怎样!就是不准汝动!”
“我为什么听你的?我不光动了,我还吃了,你能怎样?让我吐出来给你?”要比赖皮霸道剑子自然不会输给龙宿,扮个鬼脸儿,笑得万分得意。
“ 汝!无赖!不要脸!”龙宿说不过他,直气得小脸儿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用力一推,把毫无防备的剑子推进水里,‘扑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也不管他在水里如何叫唤,蹲在地上捡莲子,每一颗都小心擦净了,放进衣摆里,一边捡着一边就想起凤昭走的那天在这里说的那些话,又想起剑子先前说的那句‘一个人在这儿孤孤单单没人理’,鼻头儿酸得发疼,眼泪就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却努力忍着不想给剑子看到哭。
剑子从水里爬上来,秋夜的水冷得他浑身直打战,冷得想骂人,可看到龙宿蹲在那儿默默捡莲子的模样又十分可怜,骂人的话就硬生生吞了回去,蹲在龙宿身边看着,道:“不就是几个莲蓬么?明天我去外头给你摘几千几万个都行,你别生气了。”
“吾不要。”龙宿一开口,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吧嗒’一颗泪落在地上,剑子一看就有点慌了,凑过去看龙宿的脸:“你怎么又哭了?”
“吾没有!”龙宿挪挪身子,背对着剑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小肩膀颤着,抽噎声断断续续。
剑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就跟着捡莲子,捡了递给龙宿,又给龙宿一巴掌拍掉,反复几回,剑子也摸不着头脑,就跑到龙宿跟前看着他,道:“你别哭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就是跟你赌气,才……你别哭了。”
龙宿低头瞅着手里的莲子掉眼泪,也不管他说什么,好半天,才抬头看了看剑子,嚷道:“谁让你碰我的莲子了!”
剑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觉得怎么说都是错,就伸手给他擦擦眼泪,说:“是我不对,我明天就赔你,你要多少我都摘给你,行吧?”
“ 不一样,那都不一样!”龙宿摇头,哭得更凶了,索性抱着膝盖,埋着头呜呜大哭,剑子劝也劝不好,拿他毫无办法,风从水上吹过来,吹得他浑身发抖,也不敢就这么走开,蹲在一旁继续劝说:“……你别哭了,你再哭我……阿嚏!阿嚏!……我该冻出伤寒来了!阿嚏!阿嚏!……龙宿,咱们进去吧?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揍我骂我都行,就求你别哭了……阿嚏!阿嚏!……”
那晚,剑子就给龙宿硬是踹回偏殿去睡了。
第二天天没亮,燕月就给守夜的侍女唤醒了,急得什么似的,说剑子身上烫得厉害,还一直说胡话,燕月赶紧披了衣服去瞧,只见剑子小脸儿滚烫通红,迷迷糊糊的也不认人,急忙吩咐去请大夫过来。大夫过来看了,说是一般伤寒,只因剑子自幼习武,素来没病过,一病起来才会这般急暴,又开了药,说是这些天好好养着便无事了。可喂了药,守了一天,到下午时不但烧没退,胡话也说得越加厉害,脖子上竟起了几个小红痘,燕月一看便知是出水痘,赶紧让侍女看顾着,急匆匆跑去玉徽宫告知龙首,让龙宿暂时住在玉徽宫,待剑子病好了再回去。
龙宿一听剑子病了,便觉得必是自己昨日将他推进湖里冻的,一边觉得惭愧,一边又不免为自己狡辩几句,觉得是剑子先做错了事情,不能全怪到自己身上。虽然为自己开脱了,心里的负罪感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随着剑子的病一日日不见好转而越加深重了。
剑子是儒门重要的客人,更是道尊宠爱的徒弟,自是容不得半点差池,宫人们来来去去地忙碌着,也祈祷着。容思留在云台宫帮忙照顾剑子,拂染便不得不揽下玉徽宫的一切事宜,也没了从前的悠闲,偶尔逗龙宿玩耍,龙宿问她剑子的病情,她也摇头不知,因怕把病传给龙宿,凡是接近龙宿的人都不得靠近云台宫,拂染是确实不清楚那边的情形。龙宿又去问龙首,龙首只说是伤寒,怕传给他所以等过两天剑子病好了才能见,话虽说得轻描淡写,可那神色却是担忧的,龙宿十分懂得察言观色,自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心里越发地自责起来。众人都担忧着剑子的病,便也没有留意他的心事,唯有长年避人而居的觞羽仍如以往一般生活,龙宿仍时常去找她,却不习琴,他说‘好友卧病,自无心丝乐’。
“汝在自责么?”觞羽跪坐在翻开的轩窗前煮茶,窗外是一汪小小的清池木桥,水里映着白云蓝天,也映着觞羽恬然的笑容,与那天地浑然一体,龙宿坐在对面看着,不由得转不开眼睛,忽听到她问话才回神,道:“若吾不与他赌气,不将他推进湖里,他便不会生病了。”
“他的病并不只是伤寒,虽有汝的责任,却不尽然,且汝不是说,是他错在先么?”
“吾……”龙宿低头想了想,才道:“吾也并没跟他说过不能那么做,不知者,是不应该责罚的。”
“嗯。”觞羽点点头,微笑道:“汝与他是朋友,却又不信任他,这才是汝该感到愧疚的地方啊。”
“ 可是……”龙宿拧了眉头,想了想,才道:“吾原想与他做朋友的,是他不没有将吾当作朋友,对吾也不是顶好,又喜欢捉弄人,吾才不信他的。”他心里想着那日剑子说的‘并非只有你一个朋友’,这些天来他时常想这句话,心里十分在意,也十分不理解。他总觉得当他把对方当唯一的一个时,对方便也须如此待他,可事实往往不是那样。
“有些人的心情总是很别扭的,越是珍爱的越要疏远,越是亲近的越是忽视。”觞羽似乎触到什么心思,极轻微地叹了一下,才道:“那孩子那么做必是想让汝注意到他,记住他,因为有时候,能记住的往往不是对汝最亲爱付出最多的人,而是最特别的那个人呐。”
她这些话龙宿自然多半听不懂,只明白了她说剑子是喜欢他的,可剑子若喜欢他又为何欺负他呢?他想不明白,也不好意思再问。
“等汝那位朋友病好了,带来给吾看看好么?”
“哎?”龙宿愣了一下,道:“他不是吾的朋友。”他全然忘了自己先前说的‘好友卧病,无心丝乐’这回事儿了。
觞羽也不提,微笑地给他斟了杯茶,道:“那就请汝的那位客人来吧。”
剑子的病直拖了半个月才渐渐脱离了初时的凶险,也幸而容思燕月照顾得仔细,脸上竟没留下半个痘疤。身体才刚舒服点儿,他便躺不住了,成日嚷嚷着要下床,下了床又想出门,燕月自然不能答应,怕他偷溜出去,更让宫人将门窗守得死紧,剑子急得心里跟蚂蚁钻一样痒,却毫无办法,每日跟燕月东拉西扯解闷儿,说到那日被龙宿推进湖里的事,便不禁撅了嘴巴,道:“龙宿也太小气,我不过吃了他几个莲蓬,便恼得那样。”
“这倒是错怪了小公子。”燕月微笑道,“小公子看重的东西不多,云台宫的稀罕宝贝随汝怎么糟蹋,小公子也不见得说半句不好,唯有这莲子是动不得的。”
“那他为什么那么在乎?那莲子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剑子虽跟龙宿认识不久,也知道龙宿除了有些乖僻霸道,倒实在不是小气之人。
“也不是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那是小公子为长公子留下的。”
“长公子?凤昭么?我来了这么久却没见到他。”剑子几年前见过凤昭,那时他还很小,只记得凤昭生得极好看,性情温柔,无论怎么捉弄也不恼,还会笑笑地在师尊跟前为他说好话,他对凤昭的印象也因此非常好。
“长公子外出游历,须过几年才回来。”
“所以龙宿把莲子给他留着?”剑子鼓了鼓腮帮儿,道:“他对凤昭倒是很好嘛。”
“是啊。”燕月思及龙宿刚到儒门时对凤昭的依恋,不禁微笑,“在小公子看来,长公子是很特别的人吧。”
“ 很特别的人啊……”剑子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心里不禁起了执着之心,正如觞羽所说,他心里喜欢龙宿,想跟他做朋友,才会捉弄他,想跟他玩儿,跟他亲近,可结果总是与他期望的背道而驰,他越是接近,龙宿越是排斥。其实他若不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儿,龙宿会更喜欢他,也不会一直跟他别扭。剑子虽极聪明,却也只是个孩子,只懂得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喜爱,也不管龙宿能不能接受,就认准了自己对他好他也要对自己好,如今听到龙宿心里有个比他重要百倍千倍的人,便不爽起来,争强好胜的心思也不由得盛了,偏要跟凤昭争个高下,却不知道,这世上许多东西是谁的就是谁的,争也争不来。
又过了几日,云台宫才陆续换了被褥帷帐诸物,又将所有门窗打开通风,里里外外清扫得不见一丝旧尘,安排妥贴了,龙宿才被允许回云台宫看望剑子,他去时剑子刚闹腾了一阵睡了.这也正合了龙宿心思,他心里对剑子抱歉,可真要他面对面跟剑子道歉他也说不出来,回云台宫的路上一直忐忑着如何开口,如今见剑子睡着,倒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时的侥幸。
把侍女们支使出去,龙宿趴在床边看着剑子,觉得剑子瘦了很多,从前圆鼓鼓的脸儿,如今也削尖了,红润的脸颊也苍白着,不见血色,连脑门上的三撮毛也仿佛很憔悴似的,龙宿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再摸摸他的眉毛,最后扯扯那三撮毛,轻声道:“那天是吾不对,吾不该动手的,汝醒了也不要怨吾,好不好?”
“好啊。”剑子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地瞅着龙宿。
龙宿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把剑子的白毛揪下来,疼得剑子直叫唤:“你不是道歉来了吗?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龙宿这才明白剑子根本又在捉弄他,便又狠狠拽了一下,直拽下几根头发来,羞恼得脸都红了,道:“汝是活该!吾为何要道歉?”
剑子看他脸红了,便笑嘻嘻道:“那刚才那话是谁说的?是小鬼儿说的?”
“反正不是吾说的!”龙宿给他笑得脸更红,抓起枕头就往剑子头上砸,“汝这辈子都别想让吾给汝道歉!”
“哎哟,哎哟!你戳了我眼睛了。”剑子嗷嗷叫。
“ 汝又骗人!”龙宿虽不信他,也凑过去瞧,看他一只眼睛红红的,才信了他,嘴里埋怨:“汝是活该!”小手却小心地摸摸,凑近了给他轻轻地吹,小手软软的,气息热热的,带着股香甜味道,剑子自然很受用,舒服得直想睡觉,拉了龙宿另一只手,道:“咱们好好做朋友吧?你以后别老是揍我了,好不好?”
“是汝先欺负吾的!”龙宿一想到从前剑子做的那些事儿,心里不乐,却没甩开他的手。
“那你也揍过踹过了,咱们也扯平了。”剑子鼓着嘴巴,拧着眉毛,很委屈地瞅着他。
龙宿犹豫了好半天,才道:“那汝要答应我,不能带小和尚去后山。”
“嗯?”剑子愣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很干脆地道:“我当然不可能带他去。”
“嗯。”龙宿点点头,道:“过两日,汝的病好了,吾带汝去见吾的一位教乐的先生吧?”
“啊?”剑子哪里知道龙宿怎么会忽然转到这个话题上去,饶是他再聪明,又岂能猜到觞羽跟龙宿说的话和龙宿心里那些小心翼翼曲曲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