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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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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钜锋里的客舍就在山下渡口旁,临水而建的一带小屋院。
剑子跟龙宿同住一院,小小院落,东西两间房,舍前临水有小亭,舍后一片绿竹,再往上便是山林,有山路蜿蜒,亭台楼宇隐现幽林间。
傍晚,侍者送晚饭过来时,龙宿正靠在窗边看书,暮色渐深,天色已暗得看不清书本上的字迹。
“公子为何不点灯?要使坏了眼睛的。”侍者摆了饭菜便走去点了蜡,烛火摇动着,渐而敞亮。
“唔。”龙宿漫不经心应着,仍倚在窗边没动,窗外修竹摇曳,乱影幢幢,他正呆望着,忽一道白影嗖地一声蹿过去,不及眨眼已不见踪影,龙宿微勾唇,轻笑:“手脚倒快。”
侍者以为他同自己讲话,却听不分明,便问:“公子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龙宿微笑道,“汝知道一步天履是什么人?”
“寻公子是宗主门下的弟子,年纪虽然最小,剑术却最是了得,是我们钜锋里用剑的第一人!”侍者说时不禁现出骄傲之色,“明日试剑大会寻公子也会到场,到时公子便可一见他的剑术!”
“明日么……吾倒十分期待。”龙宿从袖里摸出一物,“方才他遗落此物,汝代吾交还吧。”
侍者认得那物,是一步天履惯用的发簪,缀着雪白玉珠流苏,只不知怎会遗落,也不便问龙宿,只默默收了。他怎会想到发簪是龙宿下船时故作失足跌进一步天履怀里时顺手摘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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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趁夜外出是去找酒。
他生平有两样嗜好,一爱美人,二好美酒。
三天前他会出现在梦浮楼,一是为了楚红袖,二是为了梦浮楼老板娘那坛藏了五年的醉离殇,可惜酒还没喝到就接了钜锋里的请帖,快马疾行三天三夜滴酒未沾,肚里酒虫早已馋了,早先在渡口遇着龙宿,几杯酒下肚越发勾起了酒意。酒欲上头,比色欲有过之无不及,剑子在客舍里静坐了半日,究竟煎熬得难耐,瞅着天一擦黑便从后窗蹿了出去。
钜锋里不是个嗜酒的地方,可有人的地方总是能找到酒的,从送信的小师弟给他的地图上看,在后山瀑布下有个酒窖。
剑子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了。
夜色漫漫里,有个少年在水潭边打坐,深褐的长发,紫色道袍,容貌清致,淡淡月影里颇似仙人。
剑子隐身在林中高树上,望了半天,只觉这人十分眼熟,似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桃花债多,一夜之后再不相见的情人更不胜枚举,一时竟不敢贸然现身,怕又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那少年淡淡道,依旧双眼微合着。
“我见道友已入定,怕扰了清静。”剑子说话时,人已自林中飞出,轻轻落在少年身边,“贫道剑子仙迹,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少年缓缓站起身来,略振衣衫,才对剑子微笑道:“苍。”他眼睛细长,眼珠儿掩在浓密的睫毛后面,透出点点如水的清光。
剑子眉角轻扬:“怪道我觉得你眼熟,原来是故人。南武林一别,算来已十余年,道友别来可好?”
“唔。”苍脸上也无久别重逢的惊喜,颇有些平淡无味。
剑子看着他那淡淡的模样,不禁想起十年前初次见他的光景,那时才七八岁的小娃,圆鼓鼓的小脸儿一派天然稚气,举手投足之间却已十分从容,任剑子如何挑拨作弄总是一脸淡定地做旁观者貌,细眼微眯着,永远一副似睡似醒的模样,令人捉摸不透。
剑子正兀自想着,忽听苍喃喃道:“我观天象,将有神器现世……虽是神器,恐为不祥……”
剑子疑道:“宗主铸剑百年,才得明玥白虹,明日一试锋芒,必名扬天下,堪称神器。这不祥又从何而来?”
“不知。”苍仰脸望星空,叹道:“剑是杀人利器,或因此吧。”
“用剑者,除暴安良,顺天道而行,所杀的皆是悖逆之人,”剑子手按腰上三尺青锋,轻笑道:“此剑乃正义之剑,何来戾气妨害主人?”
苍也略笑了笑,眼睛眯得更细了:“若天命如此,也……”
他话未说完,忽被人打断:“这地方多少年没人来过了?比封云山上几百年没人去过的那地方更破烂……酒是不少,上品却没有,这两坛印着醉梦山庄的封泥,想必是好酒……呃?”黑发少年从隐蔽在草丛的水窖口钻出来,看到剑子就愣了,两手托着酒坛,灰头土脸地傻在那儿。
“剑子仙迹。”苍微抬下巴,指了指那少年,“蔺无双。”
“剑子仙迹,苦境道门的鼎鼎有名的奇才,久仰。”蔺无双长眉轩动,手指轻叩酒坛,笑道:“听说道友也是爱酒之人,请了!”话音未落,酒坛嗖地一声飞出,以极刁钻的角度袭向剑子,风声呼啸着,不及转瞬——
剑子脚步微凝,腰似软蛇,倏地向后弯折,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避开直面突袭,单手托住酒坛,身形一转,已稳稳立住,冲蔺无双呲牙一笑:“谢了!”
蔺无双也是一笑:“同是贪杯之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头上沾着草叶,脸上糊了蛛丝,甚是狼狈,可这一笑却朗朗如月照苍山,旷达无所萦怀。苍站在一旁,微微含笑看着他,淡静清致,又是另一番气度,两相辉映,如临风玉树,卓然于世外。
剑子看着不禁暗自喝彩,心道明日试剑胜负未定,若这两人胜出,得名剑明玥白虹,倒是一则佳话。他这般想着便忍不住心向往之,若在这世上有那么一人能与自己并肩而立,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
不期然地,他想到了龙宿。
所谓人中龙凤,一世无双。
可惜,可惜,可惜了……
剑子跟蔺无双两人道别后,一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连连摇头,连连叹气。
走回客舍时,正是月上中天,月色清婉可爱,小院里有人吟诗,有人叩节而歌,吟诗的是龙宿,叩节而歌的仍是龙宿,而陪他喝茶赏月的正是接他们渡江的一步天履。
剑子瞳子微亮,朗声笑道:“如此良辰如此夜,难得少主有此雅兴,岂能无酒?”他大步流星,说话间已进了江边小亭,笑眯眯挨着一步天履坐下,瞅着对面的龙宿眼色微沉,越发笑得眉眼弯弯。
一步天履细眉微凝:“明日试剑,岂有今夜饮酒的道理?”
龙宿轻摇着扇,漫不经心道:“小酌怡情,也未尝不是好事。”他转脸望着亭外江水,水里映着月,月影在他眸里漾开清芒,晦明不定,“醉里舞剑,才见剑之真意……”
剑子也不管他嘟囔些什么,‘啪’地一声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馥郁芬芳,不饮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