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040.已修 ...
-
0040.已修荣国府三春齐贺寿，孙延之佯露矜冷貌
黛玉手执团扇，不解侧头，问道：“什么事？”
容纯起身与她见了半礼，口中笑：“我竟忘了，妹妹如今是县主了，得与你行礼，这才是正理。倒一径拉着你入座了，岂不是我的不是？”
“偏你这样坏了。”林黛玉手里拿着扇子，轻轻往她面前一点，抿着唇道：“嘴里叫我妹妹，就这么取笑我？”
虽说是太皇太后亲口封的福寿县主，到底她寸功未建，亦非皇亲国戚，县主一位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仗着太皇太后的爱重罢了。也就听着好些，内里如何，皆不能表。
容纯不过一句玩笑，谁都没当真。她见黛玉手里的团扇画的好，便伸手握住了看，笑道：“好妹妹，我都知道，不过是与你笑一回罢了。”一时入座，细看那柄团扇上翠竹盎然，似微风吹过，竹叶朝一面，偏又片片不同。竹林里另有一对宝蓝色的蝴蝶，那宝蓝极浓，似隐隐透玄色，蝶翼尖端光华流转，亮色一抹，叫人心折。一侧书小字两行，却是隽秀的梅花小篆，写的是：翼摇清幽起，影过千万里[1]。
容纯认出这不是黛玉的字迹：“这瞧着倒不像是你的笔墨。”
“这是我哥哥去岁画的，虽画了，却自嫌文气太重。原已笼了火盆要烧，偏我过去，倒很喜欢。”林玦用它，到底显出几分脂粉气。倒是她用着很好，她因喜欢这画，也爱这诗，倒常常握在手里。
两人正说话，那厢又有婆子过来传话，先告诉周夫人：“太太，荣国府两位夫人到了。”
周夫人便道：“快请进来。”
婆子于是下去，不多时，果然几个婆子拥着邢、王二人并上三个姑娘过来了。
王夫人领着三春与孙老太太等见过一回，道：“原我们老太太是要来的，只是前几日多吃了两杯酒，竟有些不爽快，故只命我领着几个姑娘过来。”
“我竟不知，等过了寿辰，再过去探府上老太太。”孙老太太说罢了，又说他们家三个姑娘看着好，叫留在跟前和孙家的姑娘们一处。周夫人便引着邢、王入座，与她说了一回话，方才归位。
孙老太太问了三春年岁，又一并问了些话。周夫人却不出声，只打眼去瞧迎春。但见其今日身着月白妆花缎上衣，系着浅琥珀色撒花的裙子，腰间挂着一枚银杏叶模样的香囊。身形丰润，沉默温敦。模样却生得极美，肤如剥荔，就是光站着，也是品貌出众的佳人。
周夫人唤迎春上前两步，笑道：“二姑娘，咱们在北静王府见过一回。”又侧头与老太太说：“我见了二姑娘就喜欢，真想留下做我的女儿。”
老太太因笑道：“我见了二姑娘也喜欢。二姑娘，你别入座了，就伴着我坐罢。”老太太将迎春留下了，迎春文懦，不过问一句答一句，再没别的话，也不推拒。
宾客已至，应开群宴。
一时丫头们送菜上来，迎春本是个怯懦无声的人，今日与孙老太太坐了一桌，本就不相熟，倒更显得拘谨。孙老太太又不时问她要爱吃什么，迎春只低着头回道：“我样样都吃，并不挑拣。”
她原就是这模样，东西摆在前头，吃了就吃了。在家中时，也没人会过问她爱什么厌什么。好不好的，吃下去了自然都是好的。
老太太见她无可无不可的模样，筷子动得少，偏面前这些菜又都尝过了。细细一想，念及姑娘家都爱用些甜的，便侧头吩咐娉婷：“宴上的菜油腻腻的，吃着怪没意思。咱们倒也罢了，姑娘家的，倒不爱吃这个。叫厨房给每位姑娘再添一盏杏仁酪。”
娉婷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有杏仁酪制了送上来。
贾迎春虽面上不显，到底取了小银勺来吃，果然看着松快许多。
趁着回房更衣的工夫，老太太与周夫人悄声道：“这姑娘我瞧着，倒很拘谨。”
周夫人便道：“先前瞧着就觉得太拘束了些。大抵是因着今日出门在外，不熟悉的缘故。”
“说话的模样也怯……”老太太摇头叹气，“若非绍先当日病得那样了……”
荣国府的姑娘虽听着贵重，到底迎春是庶出。庶出倒也算不得大妨碍，只是要做一府主母的人，须得外柔内刚，强硬些，方可撑住这一方天地。
迎春虽姿容俱佳，到底性子太软了些……
若非孙绍先非她不可，孙家何苦千方百计地去求娶。
周夫人低着头，心里亦是叹息，口中却道：“我现如今只想着绍先平平稳稳，旁的倒也不再苛求了。我另又想了，性子和软也有和软的好处。”
和软总比太刚硬的好，固然做主母要有脾性，却更要懂严进宽出的道理……
老太太没奈何，性命全系于此，旁的也顾不得了。
“到底是性命攸关的事，绍先若欢喜自然是好，若不欢喜，你这做母亲的也该劝导劝导他，别教他使小性子。”
却说孙绍先这处，他与孙绍祖二人在席上吃了一回，孙旭便道：“延之，去罢。才你母亲叫人来传话，说老太太正找你，要你进去。”
孙绍先心道，周夫人不知他与迎春见过。今日迎春过来，必是有心叫他与她见一回。虽如此，面上却仍淡淡的，绝不显得迫切：“内有女眷，我眼下进去，只怕唐突了他们。”
“嗤。”却是孙绍祖在侧笑出声，只见他拍了拍粘在手指上的花生衣，漫不经心道：“大哥这话说得着相了，是老太太要你进去，并非你硬闯进去。既如此，女眷们必是知道的。他们不在意，你又何必如此？”
孙旭不喜孙绍祖行为处事，此刻却也道：“老太太必是找你有事要交代，别叫她等久了，这会子就进去罢。”
孙绍先仍从容矜冷的模样，孙绍祖却猛然起身道：“没意思，酒也不让吃，说话玩闹的人也没几个。你不去，只管坐着罢，我往里去寻老祖宗。”
说着，孙绍祖便起身往里去了。孙绍先这才搁了筷子，起身理了理衣裳，眉目疏冷地往里来。
孙老太太坐主位，见二人一并进来，便朝他们招手，笑道：“来，上前来。”
二人于是上前，席上几位姑娘皆以团扇半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孙绍先目不斜视，过人风姿却强压不住，一双眼睛顾盼神飞。他与孙老太太见礼，老太太叫他在跟前坐了，瞧了孙绍祖一回，便又与孙绍先道：“眼下虽入五月了，到底风还硬些。你不可贪凉，该时刻仔细着。”
孙绍先颔首道：“多谢老祖宗关怀，孙儿时刻记着，不敢忘怀。”
那厢周夫人忽起身道：“绍先，你衣角湿|了一块。”
孙绍先低头去看，但见衣袍一角果然湿着。抬眼看孙绍祖一眼，见他挑眉仰头的，便心下了然。也不与他计较，只平淡道：“才泼了茶。”
周夫人道：“今日是老太太寿辰，你这样太不成体统。”说话间便拉着他道：“你随我来。”
孙绍先心知她一举一动皆有深意，面上却半分不显露，只做无奈的模样。随周夫人进了房门，二人立在窗边，隔着窗纱望出去，正望见迎春与黛玉说话。隔得远了些，虽瞧不清容貌，大体模样与风韵却都瞧在眼里了。
孙绍先见迎春裙染琥珀，上头撒着散碎细花。她比之黛玉虽更丰润些，腰身却也极婉转纤细，系着这裙子，格外显出几分袅娜。她仍如旧时记忆里那样，自有寸寸细腻温柔。福寿县主林黛玉风姿独绝，灵秀无双。迎春虽生得美，却远不及黛玉。人又木讷不灵动，与黛玉坐在一处，竟有相形失色之感。
只是瞧在孙绍先眼中，却觉她处处都是好的。少言成了藏拙，木讷成了温厚，便是怯懦也成了柔美。她那时说，自小不被人看重，从没人真真切切将她放在心里疼惜。说时眼中带泪。却不知真正想将她捧在手心怜惜的人，恰恰是最不能够的。
眼下却好了。时移世易，重来一回。谋划周全多时，她到底成了他的人。
周夫人没出声，只立在一旁打量孙绍先神情。见他只望着窗外不说话，忧心他不喜迎春。一面又想，不怪绍先瞧不中。他自小聪慧，本想着回京了，凭着这份天资能出人头地。他又生得如此模样，届时多少名门闺秀没有？偏生来带疾，竟硬生生叫个庶出又木气的姑娘绑住了，如何不令他淤塞？
“绍先……”周夫人踌躇再三，终究开口道：“贾二姑娘生得美，只是她是个文弱和气的人，今日出来，又有许多人不认得，想必这才拘谨了些。咱们孙家的门楣，算得高攀她了……”
“确然是我高攀。”孙绍先回过头来，眉目间看不出喜色，到底也没厌烦，看着和往日里一样疏淡矜冷：“二姑娘极好，处处都是我配不得她。”
“你眼下……”
“人得认命。心里原先怎么想的都不重要，往后我也只能有她了。”
周夫人听在耳中，心中不免酸涩。
她叹息道：“绍先，人得知道感恩。二姑娘救了你的命，从此你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了。你若待她不好，才是真正要天打雷劈的。我也是，承了她的恩情。她救了你，就是救了我们全家。往后我只有待她好的，绝不会挑她的错。”
“太太放心，儿子都知道。”孙绍先扯了扯唇角，很有几分自嘲的况味：“过了老太太寿辰，我就得往湖州去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报效家国，哪有心思想别的。”
做儿子的有志气，当娘的听了自然高兴。周夫人望着孙绍先，眼中隐隐有泪。许久方道：“人既看过了，别的就不多说了。你换了衣裳就出来，别叫老太太久等。”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0040.已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