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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026.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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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6.已修戛然而止悉歌鸢境,愿为所用知谍者讯
刘汪然并不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不然仅凭俸禄和养廉银,根本养不起拢筵楼的花魁。但他并不是不为百姓做事,更不是刮地三尺的大贪官。他是真心喜欢歌鸢,这么久了还让她待在拢筵楼里,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至少一下子拿不出。
紫思不过是个服侍花魁的丫头,尚且值二百两,何况是身为花魁的歌鸢。而歌鸢虽然身为花魁,名动大同,但也没攒下多少银子。这二百两还是她省吃俭用,甚至托刘汪然卖了不少首饰才凑出来的。她知道刘汪然想赎她,但不会愿意再捎带上一个紫思。
歌鸢想得很周到,兴许是把紫思看做亲妹妹,也兴许是不想叫紫思成为第二个自己。是以她一直拖延着不让紫思接客,想要为她赎身,还她良籍,出去过安生日子。她样样都想到了,却不懂人心。在紫思看来,歌鸢是怕她抢夺花魁宝座,不愿意让她挣钱过好日子,这才牢牢压着她。于她而言,歌鸢并不是姊姊。而是压在身上的大山,通往富贵的绊脚石。
嫉妒和贪婪在心底日夜生长,整个地摧毁了她。她忘记了在扬州共患难的日子,也忘记歌鸢平日里的好处。为歌鸢编了一根粗亮的麻花辫,绕到颈前狠心勒死了她。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杀她!”紫思看见那二百两银子和钗环,整个人都猛地颤动了一下。末了却淌着泪哭道:“她是官家小姐,我不过是爹妈不要的赔钱货。她要清白,要正正经经地过日子,我要的却从来都是钱!她挡着我的路,想叫我再回去过贫苦日子,活该她要死!”
“死不悔改!”刘汪然面色难看,近乎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四个字。
而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孙绍先,却敏锐地从紫思的话中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她才刚说,歌鸢本是官家小姐……而刘汪然也说,歌鸢一直拿紫思当亲妹妹看待……
看来他料想得不错,紫思果然知道歌鸢出身非同寻常。只是她究竟了解到哪一步,这还需细问。
“刘大人,可否让问她些话?”
刘汪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身为朝廷命官,他不应当为了一个包下的花魁动如此大怒。若叫有心人知道了参一本,就是吃不完的排揎。
“当然,孙秀才请便。”刘汪然退到一旁,却没出牢房。
孙绍先扫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一径将目光落到紫思身上,看了很久都未曾开口。孙绍先此人虽生得朗秀,却实打实是个手腕狠辣的人。他的目光相当平静,淡而无波,但却在无声中令人惊悚。很多时候,不动声色反而是最强烈的威胁。正因他太笃定太冷静了,没人会觉得他在虚张声势。
“歌鸢姓严。”孙绍先的声音很平淡:“你应该知道。”
“知道又如何?”紫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这个人好冷凝的气势。“这本不是个秘密。”
“当然。”他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她虽身死,她父亲却还活着。而你,不过是个毫无生机的死囚。”
世人都畏惧死,却不知道,死有什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正是想死却不能。
“你究竟想说什么?”
孙绍先微笑摇头,紫思不是个聪明人,却多心却易怒。这样的人,用来当传话的口子,再合适不过了。
他没再说话,转身出了牢房。刘汪然也不明白他说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捕捉到一些线索。
“孙秀才,你认得歌鸢家里的人?”
这本也算不上秘密,若有心人去查,很快就能查到。孙绍先没想着瞒他:“歌鸢是前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姓严。”
刘汪然知道她出身官家,本姓是严。却没想到她的出身那样高,兜兜转转,竟来自京城。但再细细一样,其实很多细节都有迹可循。歌鸢举手投足都和南边的姑娘不一样,看着就不是扬州土生土长的。她的行为举止,乃至一口流利的官话,都在说明她来历不俗。
“其实我曾经想过细查她底细,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刘汪然笑意微苦,“往事已矣,昨日再风光也早已成灰。我怕她想起往日的事伤心,也有些隐约的胆怯……怕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事实证明,他是真的配不上她。
刘汪然已经察觉出这桩案件的诡异之处,歌鸢的身份和死都不简单。而孙绍先,他来牢中看紫思,很显然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让紫思知道一下歌鸢的身份。
但他也明白,接下来的事不是他能触碰的。身为知府,他所能做的就是结案,将鸨母和紫思认定为凶手,将余下脉络都斩断于大同。
“不要再查下去。”孙绍先看他这模样,竟不由想起前世里最无能为力时的自己。认识迎春的时候他孑然一身,父母妹妹都已折损。迎春死去的时候他束手无策,甚至为了避嫌连泪都不能落。
此时此刻的刘汪然,和他竟有一阵微妙的重合。以至他这样一个心硬如铁的人也起了恻隐之心:“歌鸢若曾赠过大人东西,也别留着,都焚毁了罢。强留在身边,只怕招杀身之祸。”
“孙秀才像是知道许多事?”刘汪然的语气颇古怪:“时值年关,却不回京,是因为谨庄郡王吗?若真如此,我愿推举孙秀才为贡生。”
孙绍先心感疑惑:“和谨庄郡王有什么干系?”就是硬要扯干系,也是和当今皇帝,那位装了二十年瞎子的皇长子,怎么又牵扯到谨庄郡王?
“外头人都说,你得罪了谨庄郡王……”
于是孙绍先在刘汪然这里听了回话本子,主角还是自己和谨庄郡王。想到对方上辈子也算自己的妹夫,孙绍先的平静是再维系不下去了,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没有的事……”幸而前后活了两辈子,涵养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不过须臾表情皲裂,很快就平复下来:“多谢刘大人美意,我与谨庄郡王确有分歧,却绝非传言中那样。我此番回乡,正是为了温书乡试。家中有意叫我试试水,贡生之名,还请大人留给清贫学子,以助一二。”
“孙秀才果然大义……”
刘汪然感慨孙绍先气度高华,却并不知道,孙绍先的真正目的,正是因为叫皇帝和康贤郡王相信,他绝不属于任何派系,是个彻彻底底的保皇党。
回家之后,孙绍先命人从地窖里把三十六提出来。
三十六已经很久没被拷打用刑了,但之前的马车之刑显然把她吓得不轻,跪在地上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她眼睛瞧不见,耳力却未失,跪在地上却仍然仰头朝着孙绍先的方向,就跟仰视一样,姿态竟然显得很虔诚。
她很听话,乖乖仰着头任由他巡视,生怕惹恼他,导致自己要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马车里。
孙绍先倒真的认认真真端详了她一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单纯想看看今上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刺客有什么特别。上辈子就连合睿王都折损于此,若非今上太过狠毒,杀害歌鸢,令闫永安做了内侍,恐怕五皇子也要折在他手上。
“你说你叫三十六?”他忽然来了兴致:“前百另一个女刺客排行第几?”
三十六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回答:“原先排行二十九。”
“原先?”
“是,三个月前忽然被提为元一。”三十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原先的元一奉命前往扬州刺杀合睿王,却以失败告终……”
看来这位新元一是个狠角色。旧元一没办好差事,即使抹去存在,也有排行第二的人补上,不该是一个排行二十九的人越过多人,横夺第一。
孙绍先觉得手心有点黏腻,掏出手帕来擦手。口中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元一现在就在大同城中?”
“不大可能……”三十六面色有些灰暗:“元一并不是刺客,她是作为谍者被养大的。”
今上手底下的人分两类,一类是刺客,专用来杀人。另一类是谍者,多用以送往官员府中,主要作用是查探消息。
三十六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说出来:“主上说元一的眉眼和林尚书家的公子有三分相似,是以一直想着要把她送进合睿王府中。还特意给她起了个名字,就叫眉烟。眉毛的眉,烟雾的烟。”
孙绍先眼波微动,旋即噙着笑道:“倒算得上煞费苦心。”他慢悠悠吃了一盏茶,暗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他其实一直在想,按着今上手下的刺客功底,要杀一个歌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杀了她就是。除非那个人不通武艺,惯用别的方式达到目的。如谍者,就爱用九曲回肠的方式来办事。所料不错,今上手下果然还有一批谍者。
“三十六,我放你回去。”孙绍先的声音听着竟有些失真:“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已得知歌鸢身份,谨庄郡王因此欲将我斩于大同。我走投无路,愿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