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手游CP杂文集》苍青连海

16、【藻巫】眼珠、碎片、爱

　　有话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虽然那个时候百目鬼还尚未知道这句话，但她已经从实际行动中贯彻了这句话的含义。
　　百目鬼给亡者的眼珠注入妖力，使它们像宝石一样璀璨并且永不腐坏，然后她再从亡者的眼睛中读取他们残留的记忆，这对于人类又或者是妖怪来说都无疑是很恐怖的——谁会喜欢一个热爱收藏各式各样的眼珠的女孩儿呢？所以人类看到她时，都吓得不行，认为她是活生生把他人的眼睛挖下来，认为她是在享受别人失去眼睛的快乐。
　　百目鬼并没有在意他人的看法，自从偶然发现了亡者的眼珠中会有残存的记忆时，她就对读取他人记忆的这件事乐此不彼。只要她把那些眼睛戴在身上，她就能身临其境地去感受那些死者所发生过的事情。这是多么美妙的事啊！而其他人却做不到，又是多么可怜的事啊。
　　百目鬼虽然外貌是个少女，但是她自己也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她甚至记不清父母是谁。有时候她会想到:我是人类吗？还是生来就是妖怪？可是她探究自己的记忆深处时，却找不到任何自己被父母爱过的痕迹，或许是她忘记了，又或许确实没有过。渐渐的，在发现了自己的孤独时，百目鬼的心也封闭了，结上了厚厚的冰，唯独从别人眼睛所残存的记忆中，才能感受到所谓的七情六欲。
　　小妖怪的记忆总是很无聊的，不断地想变强，再被大妖怪碾压，但对于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妖怪们来说，它们对自己的死亡接受得很快。而比较有趣一些的是人类的记忆，但也并非非常有趣，因为百目鬼通常所得到的人类的眼珠，都是那些死于非命被弃尸荒野的人们，他们怀着满满的不甘心、悲伤、愤怒而死去了。这种残留的强烈的负面情绪让每次百目鬼读取记忆后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这让她不想再看他们的记忆，却又对这样丰富的情感而欲罢不能。
　　可是不管她收藏了再多的眼睛，读取了再多的记忆，百目鬼心中的寒冰也从未融化过，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要寻求什么，会是什么呢？
　　直到她得到了那个女孩儿的眼珠。
　　那个女孩儿是个孩童模样的半妖，而她已经死了。百目鬼并没有对尸体的怜悯之心，因为她是个连感情都没有的妖怪啊。当她取出那一枚紫色的，没有注入妖力前就美丽得像块宝石般的眼珠时，居然感觉到了陶醉。
　　百目鬼将这枚眼珠带了回去，她想好好读取这个女孩儿的记忆，她有种直觉:在这个女孩儿的记忆中，她说不准就能找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寻找的事物。
　　劈开天际的雷电，与一个人类女人温柔的脸，是初始的记忆。
　　那个女人还苍白着脸，因为刚刚生育而失血中，但她目光温柔地看着把女孩儿与另外一个男孩儿抱在怀中的男人。那个时候这两个孩子都还是在襁褓中的婴儿，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在雷电呼啸声中放声痛哭。
　　“我爱你们。”巫女说着，露出了既温柔、又悲伤的笑容。然后她仿佛要有预料，在一道极其强烈的，使百目鬼都睁不开眼睛的光芒对着孩子劈下来的那一刻，巫女挡了上去。
　　那是惩罚的天雷，是为了消灭作为人与妖所生的、禁忌的半妖孩子们与这个使她生下了孩子的妖怪所劈下来的，巫女身为比妖怪更脆弱的人类，是绝对不可能承受得了的。
　　那道雷光进入到巫女体内后，立刻发出像是爆炸一般强烈的光芒。而这个当时只是婴儿的女孩儿，睁大着眼睛，看着母亲的动作奇怪地停顿了一瞬后，然后倒了下来。有什么白色的碎片在巫女倒下之前从她身体中四处飞溅，其中甚至都还有一片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碎片，就溅入了女孩的这枚眼珠中。
　　巫女，魂飞魄散了。
　　巫女用自己的灵魂与性命，来交换这两个孩子的存活，雷电的声音渐渐散去了。两个孩子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而他们的父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孩子去把妻子抱在怀中，企图挽留一些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他立刻哑了声音呼喊着，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怀中这具软软的，曾被他紧紧拥抱着的女人，已经像缕烟一般渐渐化为碎片消逝在他怀中了。
　　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这样在他怀中…消逝了。
　　明白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爱人，所以悲痛欲绝的九尾妖狐化为原形暴走了，未来得及散去的阴云立刻下起了倾盆大雨，这是多么可笑，天空才刚刚降下天罚把他的妻子夺走，如今却又因为他的悲伤而大雨磅礴。
　　尚未理解到发生了什么的孩子们，因为悲愤的父亲所散发的妖力而哭个不停。
　　妖狐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声，那是巫女所留下来的，唯一留给他的……
　　狂暴的妖狐消失了，一如既往温柔地微笑着的巫女轻轻把孩子们抱在怀中。随即她轻轻哼起了摇篮曲，那是人类的曲子:
　　“树上的金丝雀鸟儿啊
　　正在唱着那摇篮曲
　　睡吧宝贝
　　睡吧宝贝
　　快快入睡
　　我的乖宝宝……”
　　孩子们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们在这阵歌声中沉沉睡去了。
　　外面的雨，随着歌声，一直下个不停。
　　雨下着下着，就燃起了火。
　　火焰吞没了两个紧紧拥抱的孩子，他们脸上流着与父亲相似的泪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百目鬼也在火焰之中，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孩子被烧成了她所熟悉的、一开始所看到的样子。
　　这是阴阳师为了消灭妖怪这个目的而施法产生的业火，它比真实的火焰更美丽，也更加令妖怪痛不欲生。
　　透过女孩儿紫色的眼珠，百目鬼好似也感受到了那阵被燃烧着的痛楚，炙热到仿佛皮肤都结冰了的火焰似乎直接渗到骨髓深处，贯彻了灵魂。
　　好痛苦…
　　可是…为什么，会没有怨恨呢？
　　当百目鬼从女孩儿的记忆中回神时，她已经将女孩儿的眼睛镶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样，或许她也能和这个女孩儿一样，得到满满的爱意了吧？
　　百目鬼踏上了旅途，她并未后悔自己挖出了女孩儿的眼睛，如果她不这样做了话，是否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个凄美的故事了呢？而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所缺失的东西是什么，那正是她所苦苦追求，一直在寻找的事物。
　　那是…爱。
　　为了寻求到爱，她不知不觉就追随着玉藻前而去，女孩儿的眼睛在呼唤着父亲，她想要见到他！
　　当她终于、终于见到了玉藻前时，那个美丽的九尾妖狐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已经渐渐结成了冰，但不可思议的是玉藻前脸上毫无痛苦，他甚至带着十分满足的笑容，好像做了一个极美的梦。而雪童子倒在他的身边，紧闭着双目，雪走被他紧紧握在手上，好像是在握住什么想要守护的东西。
　　百目鬼颤抖着把身体伏在玉藻前身上，然后她感受到这具身体虽然呼吸已经停止了，但体温还在，只是正在渐渐消失。
　　他快死了吗？
　　百目鬼突然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湿润，她原以为是脸所贴着的玉藻前身上的冰化了，但她发现自己口中居然发出了抽泣的声音，才发现原来湿润是因为自己脸上的眼睛在流泪。
　　并不只是脸上属于女孩儿的眼睛，还有她自己原来的那双眼睛。
　　百目鬼从未体验过:原来哭泣与悲伤是这样的感觉啊……
　　巫女的母爱，玉藻前的父爱…这正是她所渴求的，可是她才刚刚接触到这份爱的边缘时，为何就发现这些都已经被夺走了呢？这太残忍了…难道她收集眼珠就是为了这残忍的一刻吗？
　　百目鬼心中的寒冰…融化了，化成了炙热的水，热到她身上收集的那些眼珠也纷纷融化了，被眼珠所囚禁的记忆像是一个个不甘心的鬼魂一样哀嚎着飘出来，他们数量庞大，巨大的怨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直通地狱的漩涡，把宿主与宿主所依靠的人都一同拉了下去。
　　当漩涡散去时，百目鬼发现玉藻前身上的冰不见了，她惊讶地微微抬头，却听到上方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听起来既慵懒又有威严，令人不知不觉就想臣服:“真是…令人意外的旧友相见呢。”
　　百目鬼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侧卧在云端之上的女人，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目光落在地上的玉藻前身上。
　　“这都是第二次来吾的地府了吧，久别重逢，汝就打算一直躺着吗？玉藻前。”
　　身下的人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然后他好像只是刚刚午睡过后般优雅地起身:“这样重逢，确实不雅。我做了个美梦，不忍醒来，也就请阎魔大人见谅吧。”
　　“是吗…可是汝既然看到了吾，也该知道，美梦已经结束，汝该回到自己所创造的罪孽之中来了。”
　　“……我当然知晓。”玉藻前轻轻苦笑。
　　“待汝在地狱还清汝若犯的罪过，也就能重新再度去投胎了。”
　　玉藻前叹息:“不……我所重视的人，都已不在了，就算是再投胎，又有何用呢？”
　　阎魔轻笑:“谁说无用？汝怎不看看旁边的这个孩子？”
　　玉藻前猛然转头看向百目鬼，说来也奇怪，百目鬼身上所有原来不属于她的眼睛都已经融化成送他们来到阎罗殿的路，可唯独她脸上这颗眼睛依旧完好无损。
　　玉藻前马上认出了它的原主人是谁:“这是…爱花的……”
　　百目鬼发觉到这个九尾妖狐身上隐约升起的愤怒，虽然这是她早有预料的，可是心中还是隐隐作痛。为什么呢？明明知道不论哪个父亲都不会坐看自己孩子的眼睛在他人身上，却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他的脚步而来，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悲哀至极啊……
　　阎魔看穿了玉藻前的愤怒，阻拦道:“别生气，汝等会儿就应该感谢她了。”
　　“为何？”
　　“第一次见面时，汝是来问吾巫女灵魂的下落，吾也搜寻了整个地府，不得不承认巫女确实已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可真是意想不到，迟了那么多年，原来还有一片是在这里。”
　　阎魔远远指了百目鬼，玉藻前随着她所指的望去，目光停在了百目鬼的脸上。
　　他起初还有些困惑不解，但随着他盯这爱花的眼珠一阵后，他突然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这…这是…！这难道是…这是什么时候…！”
　　“看这碎片恢复得如此好，并非是一年两年可就，应该是一开始，就已经被保存在这枚眼珠中。若是这女孩没有用妖力替你继续保存，恐怕早已随着尸体一起腐败了吧。”
　　“我从未想过…原来她还在我身边…”九尾妖狐捂住脸，发出低低的、似哭似笑的抽泣声。
　　“这只是一枚灵魂碎片，若是想让它恢复到能够投胎的程度，可得花不少时间呢…”
　　“多久？”
　　“最少也需百年时间，多则千万年都有可能。”
　　“足够了…哈！”他的抽泣声化为笑声，“我就在地狱中边赎罪边等吧！”
　　“如此极好，虽然汝的两个孩子都已在轮回中，但若是凑巧了话…可能你们还能再次相聚。”
　　百目鬼突然扯住玉藻前的袖子，她颤抖着问:“我…我也可以吗？”
　　我也想成为你们的孩子…好想得到啊…好想得到你们的爱……
　　玉藻前复杂地看着这个妖怪女孩，她令他想起了刚见过面的雪童子，他们很相似，都是本该不应像人类的妖怪。
　　“当然可以…小姑娘，谢谢你。”
　　“不…我不应该得到感谢…”百目鬼像个孩子般捂着脸哭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产生了所谓的“罪恶感”，但或许在她伏在玉藻前身上哭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不然如何才能引导他们来到阎罗殿呢？若是她没有发现自身“有罪”了话，怕是连阎魔之目也无法看穿那枚眼珠中居然还藏着一片巫女的灵魂碎片吧？
　　阎魔笑了:“罪人能有忏悔，对判罪者来说可谓是最好的成果了。那么，去吧！”
　　他们坠入了地狱之中……

　　很久很久以后……

　　“妈妈！我跟你说！”被外公外婆从学校接回来的小男孩冲去想要抱住刚回来的妈妈，被爸爸一把拦住，但他嘴上不停地说:“今天我们在学校遇到了一个背着刀白白的大哥哥！大哥哥还给我与妹妹每人捏了一只雪兔子！我们能用冰箱冻起来吗？”
　　温柔美丽的年轻妈妈抚摸着肚子笑着回答:“当然可以，这夏天都能有人给你们做雪兔子，或许是妖怪呢…不过，应该是个温柔的好妖怪。”
　　“真的吗？！”双胞胎兄妹齐生生亮了眼睛，想扑过去问妈妈，然后再次被爸爸拦住。
　　“小心点，羽衣，爱花，现在不能这样冲过去抱妈妈了。”年轻俊美的爸爸无奈的拦着自己可爱的孩子们。
　　“为什么？”双胞胎齐生生问。
　　母亲笑道:“这是因为…你们要有个小妹妹咯~”
　　外婆欣喜地问:“已经确定是个女孩子了吗？”
　　“不…但感觉会是个女孩呢，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很乖的女孩儿吧。”
　　“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欢。”父亲温柔而满足地搂住了妻子，仿佛拥抱了他所珍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