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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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
午夜降临，月明星稀，沉寂的山川如巨人张开的手臂，四向延伸至远方，隐没在这朦胧的夜色之中。
楚琅他们聚在一起，大家也都醒着，起初还互相舔舔，胡聊两句，后面就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睁着，空气也僵住了，像是在等候着什么庄重的仪式。
每只狼的状态各有不同：黑百合神采奕奕精神十足，她永远都这么有自信；白领垂着耳朵皱着眉，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黑桃花脸上看不出喜怒，时不时舔舔白领的毛安慰两句；凌夜倒是一脸闲适，仿若将要发生的事和他毫不相干。
楚琅是个例外，他卧着的，早上他被凌夜赶着去训练捕猎，忙活了一天，现在只觉得眼皮子打架，头也一点一点。
耳边传来脚步声，楚琅被惊得一个机灵。
入眼就是那双细长的四肢，往上双浓密的胸毛，然后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凌夜眼底浮现一丝笑意，问：“困了？”
楚琅伸了下懒腰，不满地嘟囔道：“还不是你，白天让我干这个干那个，快累死了都。”
“得了吧，就那一点运动量。”凌夜打趣完，又道，“说正事，这时间差不多了，我想让你陪我去，如何？”
“啊？去……去哪里？”
凌夜目光朝不远处的山坡：“那儿。”
楚琅突然感觉脸热：“和您？”
楚琅这几天暗恋得很辛苦，也非常容易害羞。
凌夜挑眉逗他：“不愿意？”
“当然可以……”楚琅也就这两天知道凌夜打算做什么，或者说他们狼群打算做什么，没想到这会凌夜会直接带上他。
楚琅在众狼羡慕的目光中，被凌夜带走了。
“待会有些事想和你说，你可听好了。”凌夜忽在他耳边道。
月亮大如银盘，悬在楚琅的头顶，散发着柔和而皎洁的光。
凌夜走在前头，楚琅在后面亦步亦趋，直至登上山坡的最高点停住。
凌夜转头看他，月色勾勒出他俊美的侧脸，墨色的眼线沿着眼眶，流出一个冷淡的曲线，中间琥珀色的狼瞳紧紧缩着，迸射出烁亮的光芒。
“小琅，你过来多久了？”
楚琅被凌夜问得一愣，低头看自己的脚：“大概三四个月吧。”
“和我猜的差不多，你知道我过来多久了吗？”
楚琅摇了摇头。
凌夜精确地报出：“四年六个月。”
楚琅第一反应是吃惊，第二反应是有些心疼。
“我睁眼的时候，这具身体才三个月大，那是我待的第一个狼群。”
“后来和红毛他们争夺领地，我们狼群战败，狼王和狼后都死了，狼群也就解散了。”
楚琅想到红毛之前在河对岸叫嚣的话，心中一下子明晰起来。
“后来我流浪了一段时间，在快成年，也就是两岁左右的时候，我加入了现在这个狼群。”凌夜顿了顿，苦笑，“不，也不能这么说，老狼王都已经死了。”
“也就是去年秋天，他们死后，我才做上狼王的。”
凌夜说他经历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楚琅的心却随着他说的内容而颤动。
这些年，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
凌夜的目光变得很深远，似在透过暮色看向那些过去：“具体的，有时间给你慢慢细说。”
楚琅沉默地听他说完，问：“想家吗？”
凌夜目光沉了沉，莞尔：“想吧，一开始想，时间久了就不想了。”
凌夜停顿了一下，道：“我对那边的牵挂不多，也就想想那几个哥们。”
楚琅反应过来，可能凌夜的原生家庭并不美丽。他既然不说，那他也不问了。
楚琅内心是很想知道凌夜全部过去的，了解他所受的苦难和痛苦，然后把他心中的这些皱褶一一抚平。
他想起自己刚过来的时候那种反应，一对比又羞得无地自容。
事实上，凌夜总是看上去不需要他的安慰，反到来安慰起他来。
“我能理解你过来时候有多么不适应，因为我曾经也一样。”
“第一次捕猎，第一次吃生肉，脱离了先进的现代社会，和你生活的都不是同一种族的……”
凌夜又道：“但你要明白，当命运推着你往前的时候，你就没有时间往后看了。只能说……慢慢习惯吧。”
楚琅心里涩涩的：“我尽量……”
“我有时候怀疑，我是狼还是人，我是否被他们所同化了，成了没有人性的野兽。”
“虽然在我认识的狼里，他们也有自己的个性，思想，但终究不是人。”
“狼的习性、生存法则……这些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可能不知不觉间，就用的狼的思维做事情了。”
楚琅感觉凌夜好像意有所指，但他现在又不太明白。
“也就是有时候感觉我，就不是我了。”
“──而是一头真正的狼。”
凌夜滔滔不绝，他的眼神里迸射出兴奋的光芒，说到“真正的狼”时，楚琅感觉他的眼睛里真的有一头狼。
但那抹光却忽又变得温柔，他轻轻道：“没事，还好我遇见了你。”
楚琅瞪大眼睛，直视眼前狼。
但紧接着，他又说了楚琅听不懂的话。
“若到失控的时候，请务必唤醒我。”
一阵风吹过，拂起凌夜脸颊和胸前银白色的毛发，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眼神显得晦暗不明。
他说：“也只有你能唤醒我了。”
楚琅的淡蓝色狼眸紧张地乱转，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几秒的沉默后，凌夜斜睨了他一眼：“说起来，我还是看着你这具身体长大的。”
楚琅被凌夜看得脸又热了。
凌夜轻笑：“你现在可比小时候可爱多了。”
楚琅现在只想挖个地洞钻了。
凌夜接着说：“你很棒，和红毛那一战不是很勇敢吗？不要随便看轻自己。没有人天生是王者，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打败我。”
“希望你未来也能成为那个王。”
楚琅被凌夜夸得后面心如小鹿撞，听到后半句话，慌忙摇头：“不，有您在，我就永远跟着您。”
楚琅很认真道：“您永远都是我的王。”
凌夜笑而不语。
“我想明白了，回不去就回不去吧。”楚琅鼻子突然一酸，“如果回去的话，万一找不见您，我也会难过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里开始有新的牵绊了。
凌夜心疼极了，将一只前肢搭在楚琅脊背柔软的白毛上抚慰他。
可能是这月光太过温柔了吧，凌夜感觉今天他也有些不像狼，更像是人了。
他其实很想，很想和他表明心意。
他也想告诉他，他知道他见着他就害羞，他知道他坚持每天训练就是为了不让他失望，他知道他……喜欢他。
可是还不是时候……
不能保证的东西，给他只会害了他。
情至深处，所以无情。
凌夜将前肢放下，长长叹了口气：“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差点忘了正事。”
他看了眼山坡下一个个探头探脑的黑百合他们：“下面的都快等不及了。”
楚琅只是双眼红红地瞅着凌夜。
凌夜背对过去，不忍再看他的眼睛：“今晚之后，可能会不太平了。”
“尤其是冬季的发情期，我们狼群的情况和别的不一样，更要警惕。”
楚琅点头应声。
“之前和你说的事可还记得？”
楚琅继续点头。
凌夜笑了：“好，那我就放心了。”
“我做狼王的时间还不长。”凌夜扭头看他，月光倾泻而下，凌夜周身的银毛被月光虚化成透明，那双含笑的眼睛，仿若有星辰万千。他用十分慎重的语气道：
“那就麻烦二狼王您了。”
楚琅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
凌夜别过头，直视前方，头顶是宁寂浩渺的夜空，脚下是广袤虚无的河山。
最显眼的还是那近在眼前的月亮，楚琅这才发现，这是个难得的满月。
月亮又大又亮，不知是不是因为站得高的缘故，这月亮咋一看比他们大得多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月亮，大到他可以清晰看到月亮上纵横的沟壑。
月虽美，但美不过狼王。
月辉之下，一阵凛冽的山风掠过凌夜油亮浓密的银毛，从脖颈，到胸部，再到腰尾，全然不见之前受伤的痕迹，根根分明，利落漂亮。
他腰窄肩宽，狼毛浓密的尾巴直直地垂着，身体曲线近乎于完美，王者风范不可抵挡。
凌夜他们所伫立的地方，于天地之间来说是渺小的一点。
楚琅那一瞬间觉得，此刻的凌夜，就是全世界。
他看着凌夜高高昂起自己的头颅，对着月亮，对着天穹，从脖颈开始酝酿，片刻之后，那一声狼嗥终是破出，如在平静的水面忽然扬起的几十米高巨浪，翻滚的水花带起一阵狂风，激荡至天地四方。
楚琅听见脚底陆陆续续的传来如之前那□□同样震撼的声音。
黑百合。
白领。
黑桃花。
三个不同的调子，三种不同的狼嗥，在空中交织盘旋，合着先前最高亢最显眼的那支，开始一场独一无二，气势磅礴的演奏会。
楚琅的喉咙动了动，被这合奏的情绪感染起来。
他激动的心情渐渐无以复加，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已经等不及了，仰头和着同伴的声音，发出同样高亢的狼嗥。
如果说先前是海面平生而起的巨浪，这次是狂风暴雨中疯魔乱舞的海洋，卷起的海浪是要吞吃掉整个世界！
方圆百里的动物都为之战栗。
气浪席卷过的草木都为之呼嚎。
楚琅的耳朵尖忽然动了动，因为他已经听到，除却他们的声音之外，还有别的声音加入进来，还不少，虽然微小，但有着狼嗥独有的穿透力，跨过过千万里的空间，与他们汇合。
在那一刻，楚琅的眼前忽然幻化出一张张狼的脸，公的，母的，老的，小的……一个一个的，从他的记忆深处翻涌上来，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们伸长脖子，抬起头颅，闭起眼睛，对着与楚琅他们的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月亮，发出自己的声音。
──那是在奔涌在血液里的记忆，那是铭刻在他们每头狼基因里的，对家族的归宿感和使命感。
楚琅突然又觉得，这声音又好似不像是海浪，而是一支在虚空之中穿行的舰群，他们体积庞大，却各有不同，他们一往无前，走自己的路，直直劈开了这荒诞而寂寞的世界。
这天，楚琅才有点懂得狼这种生物，他们独有的美丽之处。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1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