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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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千河谨慎地往前，吹雨很少提起雪山门的事情，而且毕竟过去了两百多年。他只知道还是普通弟子的吹雨当天正好下山，这才避开了灭顶之灾。然而等他回来的时候，雪山门早已尸横遍野。
只是，就算他及时赶到，以当时他的实力，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
雪山门只是一个小门派，门人不过百余人，当时的掌门九江也堪堪只有炼虚期的实力而已，放到大宗门未必够格当一个长老。灭门的原因更是让人唏嘘：雪山门与世无争，从未与人结仇，让他们走向灭亡的不过是有人看上了宗门的一件法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关千河停住了脚步，他听到了吹雨的声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过去，关千河看见吹雨——以前的吹雨，从断肢残臂上手足并用地爬过去，神情称得上是失魂落魄。他的衣服一片脏污，雪花融化之后的污水和地上的血迹都沾到了上面，宛若乞儿一般。
关千河没有贸然靠近，他看着吹雨疯了一样地在地上用十指刨挖，冻僵的血腥气跟着他指尖新鲜的温热一同钻进了鼻孔，冷硬的土壤上的冻雪被温暖的血暖化。
“暗风！暗风！”吹雨疯狂地喊着师弟的名字，他将断肢和泥土刨开，挖出一手的血泥，最终才在一片血肉模糊中挖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暗风的尸体早已经冷了，他的心口像是被硬生生撕裂一般，光是看一眼都几乎要被那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弄到呕吐。惊恐和痛苦的表情还停留在暗风的脸上，而他的肌肉却已经被冻得发硬，吹雨甚至连将他摆出一个安详的姿势都做不到。
“暗风，暗风……”吹雨原本还抱着的一丝侥幸也在此刻被彻底粉碎，他的嗓音就像是夜枭的凄嚎，裹挟着巨大的哀恸和绝望。
他抱着暗风僵硬的尸体，整个人匍匐在地，喉咙里发出接近无声的痛哭。
就连旁观的关千河都被那种扑面而来的、潮水一般的窒息感动容，就像是被袋子套住了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耗尽生命的挣扎，肺都跟着那种窒息感疼痛起来。
“师父，师兄……”吹雨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双目无神，却还靠着最后一丝气力支撑着，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嘴里一直念叨着同样的词。
九江的尸体可能是最惨烈的，他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即使右手都被砍断，他也坚持着拿左手握着武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吹雨在看到九江的尸体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声嘶力竭的哭嚎声从茫茫雪雾中传来，听得关千河一阵心痛。雪山门被灭门的时候，吹雨比现在的他还要小一些，他扪心自问，即使是平静地仙逝的天云也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足足愣怔了好几天才接受了天云已经离去的事实。而溘然长逝、死状那样凄惨的九江就这么出现在吹雨眼前，整个宗门一夜之间寸草不生，带给吹雨的伤害又岂止是师门离世那么简单。
忽然一阵寒风掠过，关千河抬手挡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感觉却升了起来。他立即望向崩溃地跪倒在地的吹雨，一件令他无比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支离破碎的九江的尸体，慢慢地动了。
关千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另外的两个方向，暗风和另一个人的尸体也和九江一起缓缓拖着残缺的肢体站了起来，大多数都已经面目全非，第三个人甚至连脸都看不清。
吹雨愣怔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从三个方向一瘸一拐地向他靠近的尸体们：“师父，师兄……暗风……”
“你……为什么……不在……”九江的嗓子就像是被刀割过似的，刺耳得要命，他空洞的眸子死死地锁着吹雨，像是恨不得从他身上剐下一块肉来，“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腐骨蚀心。
“师兄，师兄……我好疼啊……”心脏还开着一个大洞的暗风也幽幽地望着他，“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可是你在哪里……”
“师弟。”那个连脸都被砸碎的师兄鬼魅一般站着，字字清晰入耳，“是你害死我们的。”
吹雨原本就无力的身子宛若被抽去了骨髓一般瘫软下来，他的眼神剧烈地晃动，一如他的内心：“我……是我害死了……”
“是你。”师兄定定地说道，一字一句砸在吹雨摇摇欲坠的神智上，“你明明应该在的，你明明也该死的。”
吹雨怔怔地垂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血丝的双手：“我……应该死吗？”
关千河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上一次那种“剧本”的幻境是“邪神”的恶趣味，但上一次他受了伤，没法再使出那么麻烦的幻境，因此选择了最简单的幻术：通过操控对方痛苦的回忆，来置人于死地。
“是啊，你该死。”师兄低下头，已经变成血洞的眼睛惊悚地盯着吹雨，僵硬的嘴唇翕动，“陪我们一起死吧。”
“吹雨！”关千河再也按捺不下去了，他终于意识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来自于哪里了：是那个师兄！
吹雨当年回到雪山门，埋葬了九江和暗风、以及其他门人，但是没有找到他师兄的尸体！
那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又是谁？！
四个人都被他发出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尤其是那个诡异的、没脸的师兄，关千河居然从他没有眼球的眼眶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惊愕。他更加确定了对方肯定有问题，返璞寒光闪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斩了过去！
吹雨被这不速之客打断，陷入了愣怔之中，眼神似乎有些挣扎：“嘶……”
“吹雨！醒醒！”关千河知道他的意识开始苏醒了，连忙一边对付眼前的鬼东西一边冲他大喊，“你现在在天星门！九江前辈他们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又是你……”看到关千河，九江的声音变了，显得更加阴桀，他似乎咬牙切齿，“你居然能彻底摆脱幻境的控制，是我小瞧了你！”
是他！关千河凛然，这个声音不会有错，是那个挨千刀的邪神！
返璞骤然绽放出杀意，毫不留情地朝对方砍去。
然而，一阵脱力感却席卷了关千河的经脉，他的丹田几近干涸，接二连三的超负荷输出已经让他的真气快要透支了，挥出来的攻击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毁天灭地。
邪神桀桀笑了起来，语气嘲讽：“就你现在的状态，还想强行打破我的幻境？”
剧烈的眩晕感猝然袭来，关千河呃了一声，混沌拼命拉住了他的意识，让他的神智始终保持着清醒，这反而让邪神意外了：“怎么可能？！”
关千河稳住身体，咳嗽了几声：“你以为，在幻境里你就是无敌的吗？”他冷哼一声，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师兄”也围了过来，声音仍然嘶哑，但却已经能听出来他的身份，显然就是封赫：“哼，强弩之末！”
关千河看了魂不附体的吹雨一眼，咬紧了牙关，从干枯的丹田之中逼出最后一寸混沌，孤注一掷地拍进了吹雨的灵识之中。做完之后他狠狠地眩晕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邪神的幻境，而是因为透支带来的无力。
吹雨眉头蜷了起来，神智与幻境在他的脑海中拼命厮杀，他的表情变了又变，时亮时暗：“师兄……呃……”
力竭的关千河遭到邪神和封赫的围攻，险些咳出鲜血：“吹雨！”
这一声呐喊犹若拨云见月，吹雨晦暗的眼神终于一片明朗，他身上的污秽与稚嫩也像雪花一样悉数褪去，变回了那个身穿月白色制服的天星门长老。他看着眼前的景色，面容大骇：“掌门！”
可算醒了，关千河一笑，雪山门的幻境也随着局中人的清醒而碎裂，形态诡异的邪神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一时摇摇欲坠。幻境与他直接相连，每一次被强行破阵，都会让他受到不小的反噬。更何况他身上原本就带着上次的伤。
“掌门！”吹雨没有被刚才的幻境纠缠太久，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看出来了关千河的失力之后，立刻冲上前去搀扶住他，将自己的真气输送过去。关千河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顶着他人的皮囊的邪神和封赫阴诡地瞪着他们，邪神恶狠狠地冷笑，身影逐渐虚化：“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下一个，你还有没有力气救回来！”
岌岌可危的幻境随着他这一句话而碎裂成了无数碎片，碎屑像雪片一样被暴风吹拂而起，几阵意识撕扯的感觉过后，眼前的景象换了一个。
第二个幻境，上一个是吹雨，那这一个……
关千河喘息着抬起头，环顾了一周这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场景：这里是一处地牢。
关千河怔忡地望着这个阴冷的地方，寒意彻骨，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应该是这里充斥着的、几乎要怀疑能够化作实体的恶意。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恶意。唯一的光源只有一个不足一尺的小缝投射下来的月光，映照着地牢里浮动的微尘。外面月光皎皎，里面寒意森森。
这居然……是沈夜声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