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结》欣欣雨荷

1、同心结

　　一
　　无论人们多么努力，生活都不能尽如人意，更不会尽善尽美，会有或多或少的遗憾。带着遗憾生活，心里总会有疙瘩，好似有一股气憋在心头，不那么畅快。
　　文静的小焰喜欢微笑，脸上常写着静谧、安详，但外表的宁静压抑不住内心的火热。她的内心有一团烈焰。一遇时机，那团烈焰就要熊熊燃烧，欲罢不能。她常被烈焰炙烤，憋闷难耐，几近焦着。
　　被这种不良的情绪困扰着，小焰的生活多了一份忧郁，添了不少负累。背负沉重的精神负累，小焰的生活更加忙碌，常常感到精疲力尽，力不从心。
　　小焰师专毕业被分配到毗邻县城的镇上中学做语文老师。丈夫姜温平念了两年高中就辍学了，在县城开了家鞋店。小焰工作之余，到丈夫的小店里帮忙。
　　一次同学聚会，小焰的生活失衡了。在她内心压抑很久的不甘被激发出来。
　　小焰背着丈夫偷偷买了些复习资料，打算考研究生。她上完课就在教师宿舍看书。看着考研的书，小焰的脑海里浮现学生时代的情景。
　　二
　　高考前半个月的一个周末，小焰和同学一块逛商场购物，放松放松神经，缓解缓解高考的疲劳、紧张和压力。她们像一对刚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快乐无比。
　　正当小焰和同学为了一个手提包与营业员讨价还价时，一只粗糙的布满老茧的大手拍在了小焰的肩上。
　　“噫！小焰，这妮子，你怎么还有心思逛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焰耳边响起，对方俨然是个高嗓门儿，语气里带着有意的谴责。
　　小焰扭头一看，原来是老家的邻居李大婶。此时，小焰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之气在眼前晃动。
　　“李婶！”望着李婶，小焰柔和地叫了一声，脸上一下子木了。
　　站在李婶旁边的温叔叔，剜了李婶一眼，使劲儿拽李婶的衣角，暗示李婶不要再说了。
　　“你拉我干什么？”直性子的李婶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就很生气地抱怨丈夫。
　　“我家出什么事了吗？”小焰瞪大眼睛看着李婶和温叔叔。
　　“没什么，没什么。你婶想着你在高中读书，怎么有闲心出来逛着玩。”温叔叔抢在老婆的话前，遮掩着，用眼睛不停地暗示李婶不要再说话了。
　　“对……对……”李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顺着丈夫的话小声嗫嚅。
　　聪明的小焰从李婶和温叔叔的言谈举止中已经觉察出自己家里肯定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小焰，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们逛吧！”温叔叔话别小焰，拉着李婶往商城的出口处走去。
　　看着李婶和温叔叔的背景，小焰的心里开始忐忑起来，再无心思逛商场，满脑子都是家。
　　难道是奶奶或者父母生了重病？小焰心里寻思着。
　　小焰无精打采地陪同学又逛了一会儿商场。一回到学校，小焰就迫不及待地往家里打电话。
　　父亲的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过会儿，再打，还是无人接听。小焰心里有点慌了。
　　第二天一早，小焰给老师请过假，就匆匆往家赶。
　　一进家门，小焰惊呆了。堂屋正中设着灵堂，奶奶和母亲靠着灵堂斜坐着，都哭成了泪人，父亲的头发全白了。
　　姐姐自杀了！如同晴天霹雳打在小焰的头上。小焰的头一下子懵了。看着灵堂前姐姐的遗像，小焰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抑制不住地汩汩往下落。
　　料理完姐姐的后事，安慰安慰伤心过度的奶奶和父母，小焰就回学校了。
　　离高考就剩一周了，小焰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内心已经不听使唤，她再也不能静心复习，应付高考——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关卡。
　　姐姐自杀！ 高考失利！小焰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高考结束，小焰的情绪极为低落。为了高考，暂时压抑的悲伤一下子爆发出来，如山河决堤。小焰痛痛快快地哭了两天，昏睡了两天。
　　情绪完全发泄出来之后，小焰平静下来，也冷静下来。她开始考虑家庭的现状和自己的未来。
　　姐姐没了，小焰成了家里最大的孩子，要照顾弟弟和妹妹。
　　姐姐死后，父母的精神面貌大不如从前，尤其是母亲的精神状态极差，有滑入精神病的倾向。
　　小焰虽然高考失利，重点大学是无望了，但一般的专科或者本科还是有希望的。很快她就要面临凑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想到这些，小焰决定立刻出去打工。离大学开学还有几个月，可以挣几个月的钱。
　　于是，小焰绞尽脑汁思考到哪儿打工和干什么活，心里很没底气，更无头绪。想来想去，小焰决定到县城看看，找找活。
　　在去县城的大巴车上，小焰偶遇了高中同学姜温平。姜温平成绩非常差，高中混了两年，自觉考学无望，实在不想在教室里“受罪”，就辍学外出打工了。
　　姜温平很热情地主动和小焰搭话，两个老同学亲热地攀谈起来。
　　从姜温平的话语中，小焰了解到姜温平高中辍学后，就跟着表哥在省城做室内装修。活虽然累些，但挣得也不少。
　　姜温平上学时虽然成绩不好，但人还算老实。小焰萌生了跟着姜温平到省城打工的想法。
　　“你们做室内装修，有女孩子干的活吗？”小焰试探着问同学姜温平。
　　“有呀！女孩子做油漆，在室内刷墙。挣得也不少。干活利索的一天也能挣个百儿八十元的。”姜温平不加思索地给老同学讲起了工地生活。
　　“我能跟着你干吗？”听完姜温平的讲述，不等姜温平喘气，小焰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姜温平有点惊讶。
　　在姜温平眼里，小焰品学兼优，和自己的工地生活不搭界儿。
　　“别开玩笑了！”姜温平笑着说。
　　“真的！没开玩笑！”小焰语气坚决地说。
　　看着小焰一脸的严肃，姜温平隐隐感觉到小焰可能遇到了困难。
　　“我想利用假期时间打工挣几个月的钱。这样可以缓解家里经济负担，也可以提前到社会上锻炼锻炼。这次来县城就是为了找活干。”小焰解释。
　　看着小焰一脸的认真和焦虑，姜温平毫不犹豫地决定帮助小焰。
　　“我给表哥说说，公司是他的，找人干活得他同意，我只是个小工人。和表哥联系后，我尽快给你回话。”
　　“好的！谢谢！”
　　“我在家待不了几天，办一些小事，办完就走。”
　　“高考结束了，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也想尽快找个活干上。”
　　两个老同学在县城的汽车站话别。姜温平到车管所办事。小焰沿着县城的街道，仔细寻找门店上的招聘小广告。
　　没过几天，姜温平果然给小焰联系了，让小焰和他一起到省城表哥的装修公司干活。
　　小焰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在装修工地上度过，周而复始，没有大的波澜，只有小的矛盾和纠结。
　　在平静中，小焰迎来没有期待的高考成绩。果然，不出所料，小焰的成绩不太好，只能报考三本或者大专。
　　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复读不现实，三本学费拿不出，小焰只能带着遗憾和不甘选择省城师范类的专科学校。
　　处理完报考之类的事情，小焰又回到装修工地上，和姜温平一起做装修工人，直至她报考的专科学校开学。
　　大学开学后，小焰申请了贫困学生无息助学贷款，利用业余时间继续做装修工人，这样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有了保证，就能安心读书了。
　　大二的下学期，小焰除了业余做装修工，又接了份家教，经济上不但自给自足，而且能寄给家里一些，补贴家用。
　　有了姜温平的帮助，加上自己的勤奋、刻苦，小焰顺利地度过了三年的专科生活，年年拿奖学金，还攒钱接济家里，供应弟弟和妹妹读书。
　　师专毕业，小焰被学校分配到老家县城郊区的一个重点中学当老师。她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眼看小焰家苦尽甘来，小焰的苦日子也到头了。没想到，灾难又一次降临。小焰的父亲被检查出癌症。
　　当小焰母亲听到县人民医院的大夫告诉她丈夫得了癌症，吓得脸色惨白，腿都走不动了。高昂的医疗费怎么办？小焰母亲愁容满面，沮丧透顶。
　　小焰母亲开始到处找亲戚朋友借钱。她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家，仅仅借了不到一万元钱，不够一次癌症化疗的钱。小焰母亲内心非常焦虑。小焰母亲既要照顾住院的父亲，又要愁医疗费，很快也病倒了。
　　一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一下子病倒了两个主力，全家都没有人寿保险。小焰只好请假，照顾父亲和母亲，继续借钱。小焰向所有的同学都张口借钱了，总共才借到一万多元。
　　实在借不到钱了，怎么办？小焰不能看着母亲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饱受病魔的侵袭，更不能看着身患癌症的父亲等死。小焰想贷款给父母治病。
　　怀着一线希望，小焰给一个同学拨了电话。她想找同学的表哥到银行贷款。小焰家穷得只剩几间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做不了抵押贷款。小焰一家人都没有入保险，做不了保单贷款。小焰想让同学做担保人。同学考虑考虑小焰家的情况，实在不敢做担保人，做不了担保贷款。贷款的希望落空，小焰伤心至极，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出院，在家等死。
　　等死的日子里，小焰的父亲最挂念的是小焰的婚事。
　　父亲看着小焰心疼得总流泪，多次暗示小焰考虑个人事情。看着小焰不着不急的样子，父亲趁家里只剩他和小焰两个人时，主动开口了：“我早想和你谈谈了。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不能光顾咱们这个家，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有没有合适的？”
　　“不用着急！我还不算太大！同学和同事都给介绍着，见见面，谈谈再说。”小焰怕父亲担心，应付着父亲。
　　“别太挑剔！眼光也不能太高！人好最关键。咱们家负担重，你长得也不是特别出色，现在的人都很现实。”父亲语重心长地提醒小焰。
　　“好！”
　　“你姐姐就是心气太高了！嫁了个有钱的人家，管不住，还瞧不起咱家。”提起自杀的姐姐，小焰的父亲老泪纵横。
　　“别说啦！你休息一会儿，我做饭去。”小焰怕父亲越想姐姐越伤心，转移了话题。
　　父亲的话一针针地扎在小焰的心里。姐姐的音容笑貌在小焰的脑海里浮现。小焰仿佛看到姐姐一个人默默无闻地偷偷流泪，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怨恨。
　　和父亲谈话的那天晚上，小焰回到学校的单身宿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在思虑自己的婚姻。
　　参加工作以来，有过同学和同事给她介绍对象。有的是男方家庭条件不错，人实在太差劲儿，接受不了。有的是男方家庭条件不错，人还行，但对方嫌弃她家里负担实在太重。还有的是人一般，家庭也一般，两个人都工作，每月的工资有限，她的弟弟妹妹都得辍学，父母和奶奶也照顾不了。
　　小焰面临着艰难地抉择。她的婚姻既要考虑自己内心的感受，又要照顾到家里。不然，她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要彻底完蛋了。
　　正当小焰为自己的婚姻艰难抉择时，小焰在县城逛街偶遇了姜温平。
　　姜温平跟着表哥在省城做了几年装修工，挣了些钱，回老家的县城开了家鞋店，经营小本生意。
　　小焰和姜温平既是老同学又是患难的朋友。他们俩在一起待的时间比较长，彼此了解，又有感情。
　　姜温平虽然没上大学，但很能干，搞个体挣得也不少。姜温平有一个姐姐已成家，家境还可以，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是工人。
　　想到这些，小焰的脸不觉红了。
　　“吃栗子！”姜温平的话语打断了小焰的思绪。
　　“好！”小焰不客气地接过姜温平递过的栗子。
　　“太好吃啦！”小焰边赞美边笑，她的笑声是那么甜，那么纯。
　　小焰看着姜温平温和地招揽顾客，与顾客有说有笑，让顾客舒舒服服地带上适合自己的鞋子离开，很高兴。她打心眼里对姜温平增加了几分爱慕。
　　“你很会做生意！”小焰竖起大拇指，真诚地夸赞姜温平。
　　“马马虎虎！凑合过日子！”姜温平显得很谦虚。
　　“你还好吧？人民教师呢！”姜温平俏皮地问小焰的近况。
　　“还行！”小焰笑了笑，言不由衷地回答老同学。她的笑是那么僵硬，那么勉强，笑声里隐藏着苦涩和悲凉。
　　“工作一年多了，应该有男朋友了吧？”姜温平关心地问。
　　“还没呢！介绍的不少，合适的不多！”小焰如实回答。
　　“你看我怎么样？”姜温平开玩笑，朝小焰做了个鬼脸。
　　“我看可以。”小焰被姜温平的小丑样弄笑了。
　　“哥们儿升级为男朋友！不错！不错！”姜温平说着笑话，用手臂挽住了小焰的脖子。
　　小焰的脸红了，心跳加速。她又一次感觉到姜温平的温暖和力量，这样的温暖两年前在省城时，姜温平给予过。
　　“玩笑！别当真！我一个坏学生，哪敢高攀你这高材生！”姜温平看到小焰的表情，忙坏笑着解释。
　　“想吃什么？今儿中午我请客。一会儿，我打电话让饭店做好，送来。”姜温平看小焰的脸还是那么红，怕她多心，立刻转移话题。
　　“你呢？你想吃什么？”小焰反问。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小焰随口又来一句。
　　“盖浇饭——‘宫保鸡丁’，我们俩都爱吃的。再要两个小菜，一盘牛肉，一盘黄瓜。你看行吗？”姜温平看着小焰，试探着商量。
　　“行。”
　　小焰帮姜温平招揽顾客，彬彬有礼，落落大方，那么亲切，那么随和。
　　“还别说，你做生意也是把好手。”姜温平看着小焰待人接物，由衷地夸赞。
　　“干脆辞职，跟着我混算了。”姜温平开玩笑。
　　“我可真打算跟你混了！千万别后悔！”小焰也开玩笑。
　　看到小焰的表情自然了，姜温平心里轻松了。
　　吃完午饭，他们闲聊一会儿，小焰回学校了。
　　回到学校的单身宿舍，小焰的脑海里满是姜温平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
　　找姜温平，可以吗？小焰不停地问自己。在省城那几年，与姜温平之间的点点滴滴组成一幅幅精美的画面，在小焰的脑海了重现，像过电影似的。
　　不久，回忆定格，小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嫁给姜温平。
　　有了想法以后，小焰闲暇时间大都到姜温平店里帮忙。姜温平感觉到了小焰的心思，对她关怀更多。
　　小焰和姜温平的感情在互相帮助和互相关心中逐渐升温。
　　一个周末，小焰回老家，和父亲促膝长谈，她详细地介绍了姜温平的情况，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父亲。
　　“我看好姜温平！打算赌一把!”小焰语气坚决地给父亲说。
　　“你将来不后悔？”父亲提醒一句。既然小焰和他郑重地谈这件事，说明小焰已经慎重地考虑成熟了。
　　“你看好的，人应该错不了，但嫁给他之后，你的人生就到头了。你要有心里准备。”父亲补充一句。
　　“自从你查出癌症，娘精神出现问题之后，我就打消了再往上考的念头。”
　　“也许这就是命！”父亲叹息。
　　和父亲商量过后，小焰和姜温平的接触更频繁了。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明朗。
　　小焰和姜温平之间那层窗户纸戳破不久，姜温平就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姜温平的父母都很高兴。姜温平的家人对这门婚事特别满意，急不可耐地早早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下了。
　　结婚后，姜温平给予小焰娘家很多的帮助，尤其是经济的支援。在姜温平的陪伴下，小焰送走了癌症晚期的父亲，治愈了精神失常的母亲，供弟弟和妹妹读了大学。
　　三
　　回想着一路走来的心酸，小焰的眼睛湿润了。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继续看书。看着考研的英语书，小焰好像不认识英语单词似的，眼前的英语单词看起来像一个个熟悉的陌生人。
　　小焰陷入苦闷、彷徨中。以前，她有什么难解决的事情都和丈夫商量，可是考学这件事一直瞒着姜温平的。即使姜温平知道了，他也帮不上忙，只会增添烦恼。小焰心里很清楚，姜温平做点小买卖还可以，读书更是一塌糊涂。
　　就在小焰感觉孤立无援时，她想起了师专的室友们，看到了一线希望。也许她们几个室友能帮她走出困境。
　　带着信心和欣喜，小焰瞒着家人到大学找正读研的师专室友去了。师专室友英子热情地接待了小焰。
　　在英子的陪同下，小焰把英子所在的大学逛了一个遍。和英子的聊天，小焰也大致了解了研究生的生活。和英子在一起，小焰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过瘾和精神满足，找回了学生时代的青春和朝气。
　　与英子的交流和相处，小焰感觉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股新鲜的血液。英子深邃的思想，优雅的举止和不俗的见识，深深地吸引着小焰。小焰心里痒痒的，读研的渴望越发强烈，理想之焰急不可耐地要从胸中窜出来。
　　和英子在一起的第三天，小焰把自己的烦恼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顾及和避讳。此时，小焰觉得英子就是她这段时间苦苦寻找的救世主，能帮她超度，让她脱离苦海，到达理想的彼岸。
　　英子耐心地听完小焰的苦恼，苦笑一下。“来！吃爆米花！吃爆米花！”，英子从塑料袋里抓一把爆米花给小焰，自己也抓了小半把吃起来。英子没有急于解小焰的燃眉之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话题。
　　聪明的小焰很知趣，不再提自己的烦恼了。她虽然不清楚英子为何不尽快帮她出谋划策，但知道英子一定会帮助她的。
　　英子和小焰漫步在大学的林荫道上，边吃爆米花，边欣赏林荫道两旁的花草。林荫道两旁的草绿得发亮，花朵开得艳而不妖。阳光下的花草透射出一种强健的力来。
　　过了半个小时，英子脸上的苦笑舒展开来，变成了会心的微笑。
　　英子拉着小焰到学校对面的一个小饭馆里吃“霍记米线”。
　　“这家的米线很好吃！也实惠！”英子坐在小焰的对面，看着小焰的脸说。
　　“嗯！”小焰点点头。
　　“吃完饭，到我们宿舍看看。”英子真诚地邀请。
　　“好！”
　　“服务员！服务员！”餐厅吃饭的人多，声音嘈杂，英子就大声叫服务员。
　　服务员拿着菜谱微笑着来到英子和小焰的餐桌前，摊开菜谱，等待小焰和英子点菜。
　　小焰和英子互相推让了几下。英子看着菜谱，对服务员说：“一盘辣子烧鸡，一盘红烧茄子，两碗霍记米线。”点完菜，英子扭头征求小焰的意见问：“你觉得怎么样？”“中！”小焰小声说。
　　“这个餐馆的环境好别致呀！淡雅！清新！浪漫！温馨！”小焰环视了一下餐厅，发出由衷的赞美。
　　“透着文化气息！有诗意！”英子诡异地笑着说。
　　“这家餐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开的。老板是历史系的研究生。读研之前，他在乡下当老师，他媳妇在镇上开个小饭店。”
　　“真不错！”小焰开心地笑着说。
　　“这个餐厅是老板娘在经营，老板主要精力在读研和照顾孩子，偶尔帮些小忙。来这里吃饭的大都是学生和老师。”英子讲着老板的故事，用余光看了看小焰的表情。她看到小焰的眼睛里充满了憧憬和希望，心里轻松很多。
　　英子和小焰正聊得起劲儿，服务员把饭菜端上了。
　　“味道不错！”小焰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
　　“鲜嫩！可口！”英子夸赞。
　　“丝滑！淡香！微甜！”小焰仔细品尝。
　　英子和小焰品尝可口的菜，心里美滋滋的。
　　吃完饭，英子到服务台结账，小焰又仔细地打量一下这个餐
　　厅。
　　小焰发现餐厅的角落里挂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同心结”。这个
　　“同心结”颜色鲜艳，编织紧凑。它正张着嘴冲小焰微笑，好像在说：
　　亲爱的朋友，你和我家主人的心结是一样的！
　　走出餐厅，英子和小焰直奔英子的宿舍。他们俩个脸上都流露出灿烂的笑容。
　　走进宿舍，小焰深深感受到浓郁的文化气息。她仔细地打量这个宿舍。英子的宿舍住了四个人，每人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柜子，四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和一个阳台。每张书桌上都堆满了书籍。阳台上放了四盆花草，绿萝、兰草、向日葵和仙人掌。宿舍简单、朴素、淡雅、温馨。
　　“坐！坐！”英子指着自己书桌前的凳子，轻声说。
　　“你好！”小焰刚坐下，一声亲切的问候从对面的床头传来。
　　“你好！”小焰礼貌地回应。
　　“这是我师专的室友——小焰。”英子面向室友焦兰，轻轻拍了拍小焰的肩膀。
　　“这是我室友——焦兰。”英子把目光转向了焦兰。
　　小焰仔细看了看焦兰。焦兰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休息，头发乱蓬蓬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焦兰穿一身淡紫色睡衣，身旁放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咖啡色被子，被子上绣着几朵米黄色玫瑰花。焦兰的床头挂着一个小而精致的“同心结”。
　　看到焦兰床头的“同心结”，小焰心里一惊。顿时，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小焰，你睡我的床，我睡甜甜的床。休息一会儿，下午咱们三个一块逛公园。”英子说完，爬上了对头甜甜的床。
　　小焰躺在英子的床上，很是兴奋，浮想联翩。不知不觉，小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如痴如醉地读书。
　　笑着笑着，小焰醒了。她揉了朦胧的睡眼，原来自己在英子的宿舍，不在宾馆。
　　“睡好了？”英子看小焰醒了，亲切地问。
　　“睡得真香！”小焰看着英子微笑，笑得很迷人，笑得很可爱。
　　洗刷完，英子、小焰和焦兰一块坐公交车去森林公园游玩。
　　一路上，小焰主动和焦兰聊天。小焰和焦兰很投缘。从她们俩的闲聊中，小焰得知焦兰和自己的经历有点相似。
　　焦兰因考前压力过大，高考失利，有点委屈地上了一个普通的三本学校。她本科毕业顺利地考上了县里的公务员。工作不久，她就和一个副局长的儿子结婚了。在儿子长到六岁时，焦兰考上了研究生。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英子、小焰和焦兰就来到了森林公园。
　　看着小焰和焦兰聊得很起劲，那么投入，那么专注，英子想多给她们俩一些单独聊天的机会，找了个借口溜到公园里景致独特的地方拍照去了。
　　“现在，你应该很幸福吧！家庭美满，理想也实现了。”小焰羡慕地看着焦兰说。
　　“哎！”焦兰情绪低落地叹了口气。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你怎么？”
　　“最近，我心里很烦！”
　　“烦什么？”
　　“爱人有了外遇。孩子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
　　焦兰的话题有点沉重，让小焰有点吃惊，好似刚燃烧的炭火上浇了一盆冷水。
　　“有点后悔当初出来上学！现在得不偿失，进退两难。”焦兰无奈地讲着，脸上写满了苦涩。
　　“读研后，我俩都很忙，我和爱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我在学校忙着读书，增长知识，增加见识，开阔视野，忽视了爱人。我俩本来就有些细微的思想差距。他高中毕业当兵，转业后分到县武装部工作。我忙着提高自己，自己提高了，和爱人之间的思想鸿沟越来越大。就像两个人打乒乓球，他接不住我的球了。我俩在一起都挺难受的。”
　　焦兰旁若无人地倾诉着自己的悲哀。
　　“我有点理解你的感受！”小焰发出心底里的共鸣。
　　“精神脱臼的痛苦！”焦兰自评，一针见血。
　　“夫妻之间棋逢对手才最佳！”小焰若有所悟地感慨。
　　“贫穷时，忙着挣钱。物质丰富了，人们对精神的要求就会多一些，甚至苛刻一些。”小焰在总结生活，也是在诉说自己的内心。
　　“思想鸿沟和精神脱臼比物质贫乏更难忍！”焦兰感叹。
　　“你打算怎么办？”小焰真诚地问。
　　“还没想好。先完成学业，找好工作再说。”焦兰显得很沮丧。
　　“你会幸福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焰安慰。
　　“但愿吧！”
　　“这儿的景色好美呀！你看英子拍照多认真！”小焰转移了话题。
　　焦兰把心中的郁结吐出来了，心里也轻松了。她顺着小焰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英子在专心致志地拍花朵上翩翩起舞的蝴蝶。
　　小焰、焦兰和英子一起边欣赏公园里的美景，边拍照片。她们要留住公园里的美，让更多的人能欣赏到经过情感浸泡的美景。
　　傍晚时分，晚霞照射着整个公园，霞光给公园镀上了一层金。公园里的一切都笑得那么灿烂。
　　英子、小焰和焦兰每个人都拍了很多满意的照片，满载而归。
　　晚饭过后，焦兰回宿舍休息。英子和小焰围着学校的操场散步。
　　“你应该早有男朋友了吧？”小焰关心地问。
　　“有追的，还没确定关系。”英子如实回答。
　　“一晃，咱们毕业好几年啦！”小焰有点诧异，委婉地提醒英子。
　　“读研之前，一心忙着工作和考学，没考虑个人事，不想给自己套个枷锁。带着镣铐跳舞会很累！读研后，比较忙，而且还要考虑将来的工作，毕竟现在的就业压力越来越大。咱们参加过工作的人，不像在校大学生。他们还未走出校门，还未真正走向社会，可能仅仅考虑两个人的感情和思想。我们要现实很多，考虑得也多。”
　　“是呀！”小焰表示认同。
　　“咱们大家都不容易呀！”英子流露出自己的心酸。
　　英子和小焰围着操场转了两圈。夜幕下的操场里，几盏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不停地向她们眨眼。柔和的灯光里，小焰看到英子挎包上也缀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实在累了！英子回宿舍，小焰回宾馆。
　　夜很深了，小焰久久不能入眠。她仿佛看到许多漂亮的“同心结在眼前晃来晃去。“霍记米线”的老板、焦兰和英子交替在她脑海里出现。她们走着相似的路，隐藏着相同的心结，选择不同，命运和人生也迥异。
　　家庭和梦想她都想要。婚姻和精神她都不想放弃。熊掌和鱼翅不可兼得！面对艰难的抉择，自己该何去何从？小焰内心很纠结。
　　第二天上午，英子上课去了。小焰一个人坐在学校的草坪上晒太阳。她仰望蔚蓝的天空，俯视碧绿的草坪。置身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小焰感觉自己很渺小，微不足道。
　　正当小焰躺在草坪上闭目养神，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地向她走来。
　　听到脚步声，小焰微睁开眼。原来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这位老人头发半白，身体硬朗。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能穿透人的内心。
　　老人走近，微笑着主动和小焰打招呼。
　　“您好！今天的太阳不错！”老人兴致极高。
　　“您好！您也喜欢晒太阳？”小焰说着，坐了起来。
　　“我经常来这里晒太阳，享受阳光，欣赏大自然的美。”
　　“好有诗意！”
　　“我退休了，只剩下享受生活了。”
　　“您是这个大学的教授？”
　　“艺术学院的。”
　　“您的眼睛很锋利，就像画家的眼睛。”
　　“是嘛！有一次，在火车上，有个小孩指着我，给她妈妈说：‘妈，你看！那是一个画家！’”
　　“您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
　　“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工作了，想考研究生。”
　　“上进！好呀！”
　　“正纠结呢！”
　　“纠结什么？”
　　“纠结考还是不考。”
　　“有难处？”
　　“我是县城郊区的一个中学老师，工作七八年了。孩子正上小学。爱人高中毕业在县城开个小店。如果我考研，难度会很大。读研会和爱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看到我的同学个个都那么有出息，自己又不甘心。”
　　“你想和你爱人离婚吗？”
　　“我不会和他离婚的！他对我很好，为我家和我娘家都付出很多。”
　　“那就不要考了！现在你和爱人之间就有差距，读研后你们的差距会更大。不读研，你会有点小遗憾。读研后，你会很痛苦，你爱人会相当苦闷。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还关系到两个人的发展和高度。当初，你选择的婚姻决定了你人生的高度。勉强挣扎，只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不幸，甚至是灾难。”老教授的话入情入理，让小焰茅塞顿开。
　　此刻，小焰想起父亲曾经给她打的预防针：“他人不错。嫁给他，你的人生就到头了。”
　　“没有谁的人生没有遗憾！有点小遗憾要比终生煎熬好很多。何况你们还有孩子。现在研究生的就业前景也不是那么乐观。”老教授帮小焰分析。
　　“您说得真好！”小焰心悦诚服地赞美。
　　小焰和老教授正聊得开心，英子下课，来找她了。
　　小焰、英子和老教授一起玩了一会儿扑克牌。
　　在去饭堂的路上，小焰告诉英子，她打算第二天就回老家，下午去火车站买车票。
　　看到小焰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舒畅很多，英子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第二天一早，英子就送小焰去火车站。
　　四
　　小焰带着失落感回到了县城。在大学待了几天，小焰心头的郁结散了，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她的读书梦破灭，希望寄托于“第二工程”——把女儿教育好。
　　为了更利于孩子的成长，小焰打算和丈夫商量商量，再要个孩子。两个孩子做个伴儿，互相有个照应，父母也好管教。独生子女容易形成自私、霸道、任性和小心眼的性格。她早发现女儿被一家人宠得已经有些苗头，但不那么明显。
　　想起焦兰的话“精神脱臼”，她觉得她和丈夫之间也有这方面的倾向，只是没那么严重。以前他们家实在困难，一天到晚忙家务事和挣钱，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夫妻之间偶有思想碰撞，忍忍就过去了，也没细想。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过，越来越清闲。她打算分担些丈夫生意上的事情，让丈夫抽空读一些书，略微提高提高。他们夫妻的思想达到同一个层面，精神也接上轨，享受温馨的天伦之乐，让平淡的日子韵味十足。
　　有了这些想法，小焰觉得生活一下子轻松很多。
　　晚上，小焰早早做了几道拿手菜，等待姜温平回家。
　　姜温平看到妻子做了那么多自己爱吃的菜，搂着小焰热吻起来。
　　“小馋猫！小馋猫！”小焰一边任凭丈夫热吻，一边爹生爹气地叫起来。
　　“几天不见，好想你!”姜温平吻累了，情不自禁地说。
　　“结婚以来，咱们好像还没分开这么久过。”小焰甜蜜地笑着说。
　　“小别胜新婚！”姜温平坏笑。
　　此时，看到丈夫憨态可掬的馋样儿，小焰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和想法是对的。
　　晚饭一吃完，姜温平就帮助妻子把碗筷收拾干净。姜温平匆匆洗完澡，急不可耐地上床等妻子。
　　小焰洗刷完上床，姜温平和小焰互相倾诉相思之苦。
　　小焰感受着丈夫的爱抚和温暖，脸上滚烫。柔和灯光里的小焰好似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有点腼腆，显得娇羞、甜美、妩媚。
　　小焰和姜温平说起了悄悄话。小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姜温平紧紧地搂住妻子，又是一阵狂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了。
　　“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高兴！”姜温平很是激动。
　　“以前，都是你照顾我和家。以后，我该学着关心你，心疼你了。”小焰真诚地说。
　　“这次你出去玩，我的心像绷紧的弦，一直悬着。这下放心了。”姜温平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小焰诧异地问。
　　“我早知道你复习。看到你那么渴望读书，不想打扰你。虽然信任你，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姜温平不再掩饰。
　　“你怎么知道的？”小焰有点纳闷，她瞒着所有人复习的。
　　“前段时间，看着你总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很是担心。有一次，我早早把店门关了，到学校找你，从窗户上看到你在认真看书。透过窗户，我偷偷往里瞄了一眼，发现了书桌上的复习资料。可能是你太专注了，没注意到窗外。”
　　听到这些，小焰心里非常激动。
　　第二天，姜温平还在做甜蜜的美梦，小焰就把早饭准备好了。她悄悄把客厅的“同心结”拆开，编织成两个连在一起的“心”，周围做了些简单的装饰。
　　望着自己精心改装的“心连心”，小焰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心里美滋滋的，也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