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瑭生

4、挽卿(4)

　　于挽卿微微一愣，抬眸细细的看着他紧张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在贺云舟显些破功的时候笑了，“好！”

　　她不问缘由，只一个好字，免了他诸多尴尬，贺云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郁闷。

　　“你都不问问我为何吗？”

　　于挽卿温柔的看着他，良久后开口，“你若为难，我知与不知又有何意义？”

　　贺云舟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愣了一下后郑重的说了声，“谢谢！”

　　或许因为她的知情识趣，贺云舟往她这里跑的更加勤快，以前他是万花楼的常客，现在却只是她的常客。

　　良州城里，人人都知道，贺家那个公子有个红颜知己叫做于挽卿，是万花楼里当年那个小花魁。

　　情情爱爱的故事是人们最爱听的，所有人都说他们有情！

　　情吗？于挽卿抬眼看过去，她倒是没看出来，反倒是这贺公子眉目间透着愁绪。

　　“怎么了？”贺云舟见她久久未动，也抬了头。

　　于挽卿也就那么一愣神，回神时就看到贺云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她手里执着棋子顿在空中，见状温柔一笑，棋子落盘。

　　“无事，只是忽然想到了最近城里的一桩喜事，一时岔了神。”

　　于挽卿看到对面的男人身形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发问，“哦？什么喜事竟让挽卿分了神，我倒是想听听！”

　　花轿穿街过巷到了贺府门口，跟着捡喜糖的孩子嘻嘻闹闹，喜娘高声道，“迎新娘——新郎踹轿门～”

　　喜绸被塞到了她手里，她拉着喜绸下了花轿。

　　跨火盆，拜天地，喜绸的那一头是他！于挽卿忽的就释然了开来，只要是他，别的又有什么重要！

　　“夫妻对拜——”司仪高声吟唱一句，他们手握同一条喜绸，相对而拜！

　　“礼成～”

　　婚房里面，所有人去了前厅喝酒，独留于挽卿一人在新房里面坐着，红烛的声音烧的噼啪作响，酒香和香烛燃烧的味道混到一起，闻的让人有些迷醉。

　　“咚咚咚”忽听敲门声，锦瑟端着碟子在外面叫了一声，“姑娘，奴婢进来了。”

　　“吱呀——”一声，于挽卿听到了锦瑟推门走了进来。

　　“姑娘，姑爷在前厅被绊住了脚，他知你今日粒米未进，特地让奴婢给你送了点吃的过来。”

　　说着，锦瑟把手里的碟子递进了一些，糕点甜糯的味道瞬间就引得她下意识咽了口水。

　　锦瑟见此会心一笑，将碟子放在了她手里，“姑娘，你放心用着，我去门口给你守着，一有人来，定给你通风报信！”

　　于挽卿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锦瑟当真去了外面守着，她端着手里的碟子，到底觉出了几分甜意。

　　笑意不经意露了几分，回过神时候却是一愣，于挽卿抬手摸了摸唇角，顿觉无奈。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喜形不露声色，现在看来，却是自欺欺人。

　　良州夏家公子成亲本也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大事，可偏偏因为那夏家公子夏朝是一方济世救人的大夫，祝贺的人不可谓不多，就此夏朝成亲成了良州的喜事。

　　本就是随口应的一句话，于挽卿没想到贺云舟认认真真的问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却像是没有听过一样，央着她像往常分享趣闻一样说一说。

　　于挽卿无奈，一子落下，抬眸看他，“贺公子，这棋局你输了。”

　　贺云舟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棋盘，处处败北，步入死地，输的惨不忍睹。他忽的一笑，“挽卿棋艺精湛，云舟佩服。”

　　于挽卿知他有心事，否则的话这棋局又怎会一错再错，不过他不愿说，她也就不打听。

　　“那……还来一局吗？”她轻声问。

　　贺云舟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那棋，忽的扔开了手中棋子，露了几分烦躁，“不下了，心不宁，再下多少局都是必输之局，撤了吧！”

　　于挽卿起身撤了棋盘，本想叫来锦瑟上茶，谁知贺云舟突然开口。

　　“挽卿，有酒吗？”

　　于挽卿一愣，然后才道，“有。”

　　锦瑟端了酒来，于挽卿不是第一次见贺云舟喝酒，却是第一次见他喝酒喝出了醉话。

　　他手指勾着她的衣袖，醉眼朦胧，央着她道，“挽卿，你还未与我讲那城中喜事。”

　　贺云舟喝的醉了，身边滚落了几只空了的酒壶，屋内染了淡淡酒香，他拉着她的衣袖，见她不说话，又道，“挽卿，你就与我讲讲吧，讲讲那对才子佳人，讲讲那对天作之合。”

　　终是没能忍住央求，于挽卿轻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听闻那夏家公子夏朝下月初娶妻。”

　　她垂眸便看到醉了的人睁着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安静的听着她讲别人的故事。

　　“夏公子悬壶济世，乐于帮助贫苦百姓，百姓们也很是爱戴于他。听闻他要成亲，百姓们商量着给他送些礼物。看起来热闹的很。”

　　话一顿，于挽卿看到醉了的贺云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布了一脸，他却笑着道，“他那样的人自担得起他们如此谢意！”

　　于挽卿不知如何接话，便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夏公子的新妇听闻是山里采药的姑娘，那姑娘识得一些药理，又经常到卖药材到夏公子的医馆，一来二去，二人便因此认识上了。那姑娘也是个心善的，百姓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醉酒的人没再说话，于挽卿第一次见贺云舟如此模样，想了想从袖中拿了帕子递了过去。

　　贺云舟默了一下，接了那方帕子。

　　“我第一次见夏朝的时候，是在一个阴雨天。”贺云舟忽的开口，于挽卿愣了一下后就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

　　“我自幼不爱习书，贺家茶商发家，家中父亲母亲对我看顾不上，我总喜欢逃了夫子的课偷偷出去玩。”

　　“遇到他的那天我便是刚从夫子的课上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贺云舟突然笑了一下，“那日，我运气不好，良州下了一场大雨，我被兜头淋了个透，猝不及防，还摔了一跤，溅了一脸的泥点子，狼狈的像个街边的小乞丐，没有半点贺家公子的风光。”

　　“也是那个时候遇上他的，他一袭青衫，执一把雨伞由远及近，手就那么伸到了我面前。”

　　“呵～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身上的脏污他莫不是看不见？又为何还要拉我那一把？”

　　贺云舟顿了一下，接着开口，“夏家行医，他也是个埋头医书的呆子，医者仁心，他以为我受了伤便要带我回去医治，我心血来潮，便跟着他回去了。”

　　“他不用上私塾，自己一人抱着医术就能看上一天，我觉得他无趣，却因为不用受夫子看顾日日往他那里凑。尽管他眼里以后医书病患。”

　　“逃学的事情到底最后没有瞒住，父亲母亲打了我一顿，整整半月被囚在府中看书，看不进去的时候突然就想起那个看书一天不挪窝的书呆子，忽然就不觉得无趣了。”

　　“他待谁都一样，眼里只有医书病患。即使半月不见，我.日日念着他，可是他见到我时眼里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喜悦。”

　　“在他眼里，我与旁人别无不同！”

　　说着说着他便哭了，烈酒入喉，呛的他猛烈的咳了起来，脸都红了。

　　于挽卿伸手给他顺了顺气，手里的茶递了过去。

　　缓过劲来后，他颓废的坐了回去，“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对，我便天天往这万花楼里跑，美人美酒迷眼，可我却心中悲哀，我到底与寻常男子不同，他们喜欢美貌女子，可我却偏偏喜欢的是男子！”

　　“我该是病了，难以启齿的病症。”

　　于挽卿倒了茶，推到了他面前，对于他透露出来的消息，没露出半分避之不及的态度。

　　那个混迹青楼，风流名声人尽皆知的贺云舟喜欢的是男子！

　　这样的消息，落在于挽卿耳朵里似乎就跟我不挑食，我不喜欢吃鱼一样的平常。

　　贺云舟说了许多，最后趴到了桌上嘟囔着问她，“挽卿，我是不是很恶心？”

　　“没有！”她起了身拿来了外袍盖在了他身上，柔声道，“你很好！”

　　酒醒后的贺云舟并没有忘了他说的话，他紧张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她从来都是这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容，他还记得她说的那一句，“你很好！”

　　“挽卿？”他开口叫她。

　　于挽卿闻声抬头看了过来，“醒了？过来吃点东西。”

　　他没想到于挽卿会是这样的反应，坐到桌边的时候才回过了神，“昨日的事情……”

　　“我都忘了。”于挽卿冲他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你昨日喝了酒就睡了，该是饿了。”

　　贺云舟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眼尾有了点点湿意，“谢谢！”

　　于挽卿记忆里面的贺云舟总喜欢把谢谢两个字挂在嘴边，他笑着对她说谢谢。

　　酒席似乎散了，坐在新房里面已经不太听得见前厅吵嚷。糕点到底只能解馋，于挽卿用了几块点心后就放了回去，忽的听到脚步声，随后就听到锦瑟欢喜的道了一句，“姑爷好！”

　　“夫人可用过膳食了？”隔着房门，她听到他这样问。

　　“回姑爷，奴婢愚笨在府里转了几圈没找到厨房，只能拿了些点心给姑娘垫垫肚子。”

　　“贺府的确有些大了，明日让春香带你走走。”

　　“是，姑爷！”

　　锦瑟一口一个姑爷叫的欢快，于挽卿握紧了手有些紧张。

　　“今日你辛苦了，这里会有人伺候着，你先下去歇着吧。”于挽卿听到贺云舟如此说，随后房门被推了开来。

　　“挽卿”他叫她。

　　她道，“……我在！”

　　房中的下人都被打发了出去，现在只剩下他们二人。

　　贺云舟瞥见一旁放着的喜称，拿了过来掀了于挽卿的盖头。

　　眼前乍一明亮了起来，于挽卿闭了下眼睛才睁开，然后她就看到一身喜服的贺云舟站在她面前笑着看她。

　　“挽卿如此打扮，真是面若桃李，好看极了！”

　　她脸上的红不知是胭脂还是羞意，听他打趣，也开口道，“云舟今日同样器宇轩昂，也不知看乱了多少女儿芳心！”

　　贺云舟哈哈一笑，喜称往旁边一放坐了下来，他忽的开口，“挽卿，辛苦你了！”

　　这话里的意思于挽卿听明白了，辛苦她顶着个有名无实的贺夫人为他打了掩护。

　　于挽卿掩唇一笑，避之不谈，“既然知道我辛苦，是不是该补偿给我一桌好酒菜的？”

　　贺云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我疏忽了。”

　　他转身朝外面叫人，“来人，给夫人送一桌膳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