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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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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常曦的选择很好地取悦了鬼仙人。
他松开钳制住云临喉咙的手,挥袖一扫,云临就像断线的风筝落到江常曦身前,吐出一大口鲜血。
江常曦忙不迭抱起云临,哆哆嗦嗦地为她擦去血迹。
鬼仙人俯视狼狈的两人,轻蔑笑道:“所谓情义,终究抵不过自身利益,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漂浮于半空的封神符化作一缕黑烟,缓缓渗入云临的识海,直奔识海深处的温可雅而去。
温可雅全身被锁魂链捆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大符渐渐逼近,惊声尖叫:“云临,快放开我,我可以对付这张符!”
她以前就被云临封了一个月,她不想再被封住,孤独实在是太可怕了。
云临意识到封神符的目标不是她,略微思考一番后并未如温可雅所愿。
封神符落在温可雅眉心的刹那,煞气外溢生长,仿佛传说中九尾狐的巨大狐尾,将温可雅从头到脚完全罩住。
与此同时,因煞气入侵而翻涌的识海白雾也在此刻恢复平静。
江常曦用力搂着云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在云临的脸上,唇瓣颤抖着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好虚伪。
明明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还在这里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愧疚。
“你要勒死我吗?”云临本想闭上眼睛休养片刻,哪知江常曦越勒越紧,干咳两声道,“我没事。”
除了喉咙被掐得有点痛,摔下来的时候受内伤吐了点血,她没有大碍,甚至可以说连轻伤都算不上。
显然,鬼仙人没想要她的命。
江常曦以为云临躲不过这一劫,正哭得撕心裂肺。
骤然听到她神智清明的话语,江常曦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仿佛要把云临的骨头捏碎,惊喜地嚷嚷道:“你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云临没好气地拍打江常曦的肩膀,说道:“再不松开我,我可就要被你闷死了。”
江常曦赶忙松开云临。
得了自由,云临大口喘气,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召来遗落地上的不定剑。
握住不定剑,云临心中稍安,冲远处的鬼仙人颔首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鬼仙人面露怪异之色,讥讽道:“不愧是青云宗教出来的天真蠢货。”
云临只当没听见他的嘲讽,平静地拱手道:“那日前辈降临紫英真人之身,曾说愿意为晚辈解决麻烦,不知还做不做数?”
“何必多此一问,”鬼仙人奇异地笑起来,“那个小姑娘有点意思。”
实际上他说保守了,云临识海中的那个灵魂不是有点意思,而是有大意思。
“我曾以为你能打伤玄羲等人,是他们念及旧情之故,”鬼仙人背着手慢悠悠踱步至云临身前,“直到那天我在你的识海中发现她。”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竟然散发出天道的气息。要不是她被云临用锁魂链捆住,他未必能对压制住她。
云临想起温可雅曾被人压制,肯定道:“竹叶镇瘟疫真是前辈所为。”
鬼仙人没有否认,只道:“他们运气不好。”
如果不是碰上前往宋国书院求援的公孙惜花和王四,他大概只会随便杀两个村子的人发泄情绪,而不是拐弯抹角地去搞个瘟疫。
偏偏天狼镇闹吞金雀,公孙惜花和王四出镇求援,恰巧被他碰见。
王四喜欢暨墨城中的一个青楼女子,他便用那女子作饵,将两人引去后浦县。
之所以是后浦县,原因无他,天狼镇周家人好赌。后浦县下辖的竹叶镇又以骨牌、象牙牌闻名天下,他们不会不去。
地利、人和,于是他选择制造一场瘟疫。
“这是牛骨、象牙怨气所化的母虫,”鬼仙人摊开手掌,一条肉乎乎的长虫悬于掌心之上,“你们烧死那些,不过是子虫罢了。”
鬼仙人捻碎母虫,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要乱你道心,其实我不过是想看你会如何选择,就像刚才我给江少主的选择一样。”
江常曦后知后觉地问:“所以我选什么都不重要,府主根本不会要她的命?”
“我从来都是惜命之人。”他只是想看看,在自身利益与其他人的利益之间,她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事实证明,仙道修士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之徒。
鬼仙人吹了声口哨,自远方奔来两位抬轿人,眨眼间就到眼前。
看清两位抬轿人的模样,云临和江常曦登时头皮发麻。
他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蓑衣之下是一件黑色的衣服,脚配镣铐,行动起来当当作响。
他们的脸色白而发灰,霉斑点点,类似于白墙被雨水浸泡后发霉的样子。
一道奇异的黑色刺青从眉心蔓延至下巴的位置,好像一把长刀把他们的脸一分为二。
他们没有眼瞳,眼白就像浪沧深处灰蒙蒙的天,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江常曦惊声叫道:“无知、是恶!”
鬼仙人麾下的七鬼将之二,也是最厉害的两个鬼将。
相传无知乃天汉朝的一位大司马大将军,战功赫赫,杀敌无数,是恶生前则是一位扛起起义大旗的枭雄。
他们肩扛竹辇,单膝跪地,等待鬼仙人落座,卑微如尘。
“生前皆为一代雄者,死后却落到如此境地,”云临于心不忍,轻叹道,“将来我死之后,宁愿被挫骨扬灰,成为地中肥。”
鬼仙人坐上竹辇,口吻嘲弄:“你还不配被制为鬼将,不用担心。”
江常曦没忍住,噗嗤一笑。
该死的胜负欲突然出现,云临说道:“石姒曾想将我制成鬼将。”
鬼仙人双手交叠,轻描淡写道:“石家那小姑娘有点意思,前提是她能在她阿娘手中……”
石婼生她养她,可没有把她当女儿,不过这些话他没必要对她们说。
他看了眼受伤的两人,随手扔出一个瓷瓶,冷声道:“吃了就上路,今天我们要抵达易水郡央平县。”
江常曦打开瓷瓶看了眼,是治内伤的药。
她不相信鬼仙人,将药递给云临检查。云临捏着药丸仔细查看一番,轻轻摇头表示药丸无毒。
江常曦放心吃下,惊讶道:“府主要跟我们一起?”
“是你们要跟我一起。”鬼仙人纠正她的错误。
别看无知是恶的腿被镣铐锁住,他们的脚程极快,江常曦莽足了劲御器飞行,都赶不上抬着鬼仙人的两人。
她索性和以前一样,挨着云临身边飞,时不时和云临互换,她来骑马,换云临御剑飞行。
两人抵达易水郡央平县时,最后一缕斜阳落入天尽头,鬼仙人已在城中最大客栈等候多时。
鬼仙人包了客栈最偏僻的一处院落,两人走进院子时,他正在用膳,一碗普通的葱油鸡蛋面加三个白面馒头。
无知是恶站在他身后,斗笠和蓑衣都被取下,头发束于头顶,以银冠固定,身穿黑色缺胯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孔武有力的护卫。
“明天你们去一趟吴家镇。”鬼仙人头也不抬地吩咐。
江常曦问道:“去做什么?”
鬼仙人扔给她们一根竹简,上书:二曰吴衷,随主至燕,定居央平。
“吴家是吴衷的后嗣,吴衷则是白观竹的亲近仆从之一,”鬼仙人反问,“话已至此,还需要我多说吗?”
白戟大将军育有二子,长子白观庭被始皇封为原郡郡守,此后定居原郡。
七百多年来,只要是想将白戟大将军炼成鬼将的鬼修无一不去原郡寻过,皆无所获。
不是长子收尸,那便是幼子了。
云临摩挲着竹简,冷静地问:“这是前辈帮我分离温可雅灵魂的条件?”
鬼仙人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云淡风轻道:“最好的鬼将需要灵魂。”
云临眉心微蹙:“前辈要把她的魂魄塞进大将军的骨殖?”
“她的灵魂很强大,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鬼仙人直勾勾地盯着云临,仿佛要从她的眼睛看清她的内心,“你不会对她有恻隐之心吧?”
云临否认道:“我只是觉得她不配入大将军之身。”
“以她行事,的确不配,”鬼仙人话锋一转,“以她身份,却是大将军高攀,你说是吗?”
云临心中一紧。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江常曦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她不就是天问城中的修士,还能有什么身份?”
鬼仙人轻笑一声,起身走进正屋,将不大不小的院子留给云临和江常曦。
“她是什么身份?”江常曦睁大眼睛,倒没有质问的意思,纯粹是好奇心驱使。
云临轻叹道:“她的身份不稀奇,稀奇地是她的力量。”
她可以确定温可雅本身没有力量,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但是她进入她们的世界后,不知怎么掠夺了天道的力量,从此变得强悍无比。
江常曦发挥不耻下问的精神:“什么力量?”
“一种让我们不得不敬畏臣服的力量。”
话音刚落,雷声轰鸣滚滚,紫电划破夜空,大雨如瀑倾泻,把两人淋成落汤鸡,赶紧跑进正屋旁边的耳房。
云临坐在窗下,听雨声潺潺。
江常曦沐浴完,湿着头发出来,自然而然地唤出炙热火灵气烘烤长发,一时无话。
雨声渐小,云临低声道:“曦曦,明天你就回风城去吧,不要再陪着我了。”
鬼仙人让她明白她们之间不一样。
她被逐出青云宗逐出云国,所剩之物不过一条命一口气。
江常曦是风城的少主,她的肩上不是她一个人的脑袋,还有风城百万人的脑袋。
江常曦坐在窗上,俯视着云临,疑惑道:“为什么突然赶我走?”
云临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道:“不是赶你走,只是不想连累你。”
“有什么连累不……”江常曦想到什么,抓住云临的肩膀,“是不是因为我没选你?”
云临静静地看着她,江常曦的脸色十分焦急,仿佛这个答案很重要。
于是,她嘴角上扬,一字一顿道:“是的!我介意这件事。”
“江常曦,我很介意这件事!是鬼仙人让我明白我们的情谊原来不过如此。你走吧,回到你的风城当你的少城主,不要再跟着我,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江常曦感觉有一口气从胸口直冲脑门,她噌的一下站起来,脸黑如炭,捏着拳头问:“这是你的心里话?”
云临干脆地回答:“是!”
“好,很好,”江常曦抓起桌上的银鞭,一脚踢开房门,“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江常曦怒气冲冲地走到院门前,冰凉雨水打在脸上,唤醒她的理智。
她咬牙切齿地返回房间,一把攥住云临的衣领,恶狠狠道:“说!”
“温可雅到底什么来头,让你这么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