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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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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超很快被释放,取而代之的是盛扬被批捕。
付超的口供,在他家里搜出来带有盛扬指纹的行李箱和现金,手机里的对话,案发现场采集到与盛扬皮鞋吻合的足印和皮鞋上带有死者DNA的血迹,盛扬被提起公诉。
与此同时,大众媒体舆论铺天盖地而来的指责与咒骂使盛扬面临的形势尤为惨烈。
先是传出爆料盛达集团公子酒驾撞死人,拿钱让无辜员工顶罪,然后又爆出这不是一起单纯的酒后交通肇事事故还发现了故意杀人的行为。
接着对受害人的报道赚足了一票眼泪,死者宋心心命运悲惨,有两个女儿,老大患有自闭症在特殊幼儿园寄宿,老二刚出生七个月还在嗷嗷待哺。老公因受不了大女儿的病在宋心心孕期出轨,离家出走。
宋心心生下老二出了月子就出去打工,找了份在超市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案发时她刚从超市下班,手里提了袋给孩子买的面包,谁知道就这样和孩子们天人永隔了。
两个孩子再也见不到妈妈,最疼他们的人被一个喝醉了酒神智不清的富二代夺去年轻的生命,努力打拼独自抚养孩子艰辛又美好的笑容从此定格。
宋心心的父母早年离婚,她跟着母亲长大。如今父亲已过世,母亲帮她照顾孩子。
宋心心的人生嘎然而止,剩下的一家三口也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支柱,特别是老大上特殊幼儿园的费用较高,她走了,老大也上不起幼儿园了。在北京养孩子成本高,何况是两个,其中一个还有病。
事发后,宋心心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只能靠那点微薄的退休金过活。
突如其来的横祸让宋心心的母亲恨死了那个肇事者,面对镜头她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地控诉,希望判处凶手死刑、还女儿一个公道。
一波又一波的猛料爆出后,网上一片沸腾,网友们全炸锅了,群情激昂,舆论一边倒地同情弱者,对凶手盛扬的谩骂、咒怨、爆料此起彼伏源源不断。每天都有关于盛扬或盛达集团的热搜,控评早就控不住了。
“杀人偿命,直接枪毙。”
“可怜的孩子们和那母亲,失去了母亲和女儿他们得多难过。”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罔顾人命吗?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法律是写给穷人的吗?我们的法律制度有问题!”
“人渣,去死吧!”
……
各种评论早已超出事件本身,很多爆料甚至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耸人听闻只为了搏眼球。然而,越是荒诞不经的谣言越有市场,人们口耳相传乐此不疲,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如同白淅所言,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屠戮中,所有人想要的只是质疑、辱骂、发泄带来的短暂又廉价的快乐。
看到的一定是事实吗?报道出来的信息一定是全部吗?很多人责骂就是正确的吗?
看到的未必是事实,相信的未必是真相,这是真理也是废话,可惜极少有人真正去思考,不受眼前碎片化信息干扰,不被情绪煽动所左右,独立去思考分析事件本身及其背后隐藏的真相。
白淅看着事态发展愈发失控,曾经心有歉疚地与贺深讨论过这件事,“我现在总是忍不住怀疑,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再慎重一些。”
“为什么?”贺深好脾气地问。
拜白淅所赐,好友被捕被诉谋杀,贺深从来没和白淅说过一句关于盛扬的话,也没有任何责怪的神情或表现。
白淅其实有点不解。“你不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
他脾气真好,从来都是这么温和。白淅心里暗自想着。
“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还会有别的律师。”
“可是我……”
“如果一切重来,你还是会这么做,对不对?”
“对啊……”
“那就别多想了。你没有错。”
“盛扬是你的朋友。”
“即使那个人是我,你也会说出真相的不是么?”
“是……”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觉得,万一、万一真相不是这样,万一不是盛扬……”
“白淅,罪案侦查是警方的工作,你的工作是辩护律师,你从你的委托人口中得到有利于他的线索,不可能知情不报。至于警方调查出个什么结果,不是你能决定的。”
“你相信盛扬吗?”
“我相信与否,没有任何意义。”
“你还真是冷静啊。”
“我不是警察,不是律师。如果盛扬不是凶手,我想警察或者律师会找到证据的。”
“有时候,证据不好找。”
“万一被错判,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这……”
“这不就是人生么。”
好像,确实。
白淅接到盛扬律师打来的电话时多少还是有点吃惊,对方自称是盛达集团法务部总监,受盛扬所托传个口讯,盛扬有话想要亲口对她说,请她无论如何去见他一面。
白淅犹豫三秒后答应了对方,她想去见盛扬,从他的视角再来听听这个故事。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看守所的会谈室里与盛扬见面,似乎每次见到盛扬都有那么一点出其不意。
盛扬的一双小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失去精心打理的头发不再像平常那样肆意张扬,虽然不能说的上神采奕奕但他的精神头似乎还算不错。
“小白,你是神婆么,一语成谶啊,我果然被关起来了。”盛扬一见白淅,照旧开起玩笑。
“盛总,我对不起你啊。”白淅看着眼前的人因她受罪,心情略有些沉重。
“还没感谢我,就先对不起我了,叫我说你什么好。”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补偿你?”
“想补偿我?”
“嗯。”
“还真有一件事你可以做。”
“你说。”
“什么都行?”
“不违法,都行。”
“做我的辩护律师吧。”
“啊,我?资格不够吧?你们公司有法务、合作律所,你有钱可以请到最好的刑辩律师,用不上我呀。”
“你和他们不一样。”
“为啥?”
“你欠我的,肯定比那些花钱雇的人更加尽心尽力地帮我。”
“盛总,果然是资本家会压榨剩余价值啊。”
“怎么样,让不让我压榨?”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必须要说真话,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没有。”
“你当时有没有开车撞人?”
“这是第二个问题。”
“我同意了,免费接受你的委托。现在是你的辩护律师在向你询问案情,请如实回答我。”
“这就同意了,还免费?你也太草率了吧,真拿你没辙。好吧,没有,我没有开车撞人。”
“你可以向我保证,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吗?”
“我保证。”
“请你把案发当晚的所有经过讲给我听,从你吃饭开始。”
“那天晚上,我们请合作公司的人吃饭,7点开始吃,吃完又唱了会儿歌,大概12点左右结束。”
“多少人,一起吃饭的?”
“9人。”
“一共喝了多少酒?你喝了多少?”
“没有具体数,啤酒、红酒、白酒都有。我喝了不少,半斤茅台,一瓶红酒,至少。”
“你喝醉了吗?”
“肯定喝多了。”
“一起吃饭的人可以证明?”
“我喝酒不上脸,表面装镇定,其实已经不行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出来。”
“然后?”
“吃饱喝足,各回各家。我司机那天晚上有事先走,付超开车送我回家,我喝得头晕,上车开始睡觉,直到他说到家了。”
“一路上你都在睡觉?”
“对。”
“撞上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我问了句‘怎么了’,付超说‘没事’,我就继续睡了,现在想来当时是从受害人身上压了过去。”
“到家后呢?”
“家里人扶我回房,我接着睡觉。”
“睡眠不错呀。”
“年轻身体好。”
“为什么现场会发现你的鞋印?”
“我也想不通,我根本没下过车。”
“你脱过鞋吗?”
“一上车我就脱了,穿着鞋睡觉不舒服。”
“鞋子脱下来放哪里?”
“后排座位下面。怎么,有问题?”
“嗯,付超可以穿你的皮鞋下车去查看受害人。”
“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推测,目的当然是为了陷害你。你和付超有仇,深仇大恨的那种?”
“不知道,至少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你没有,那就是有人做过?第二天,你为什么去付超家?钱是你给他的?”
“我去他家是他让我去的。”
“你是付超的大boss,他让你去他家你就去?难道你们有奸情?”
“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盛扬,盛大哥,这个时候了还对我有保留,不信任我吗?你不信任我,我真的帮不了你。”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不过……”
“没有什么只不过!”
“家丑不可外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