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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迟赴孟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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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软这一晚辗转反侧,入睡之后又睡得特别香甜。
她做了一个梦。
很多年后,她和迟赴真的结婚了,吊儿郎当的少年沉稳起来,一身西装从门口进来,瞥见暖黄的光晕下妻子摇着小宝宝,嘴里哼着绵软的摇篮曲,他的目光温柔的溢出水波来。
扯下领带,将西服外套搭在手肘,一边松了几颗衬衫扣子,一边放轻脚步的走向世间他最宝贝的两个人。
“小小白睡了?”
低哑的嗓音透过唇齿,温柔缱绻。
他们的孩子叫小小白,大名迟粥粥。
和游戏里一样,纪念着他们的定情。
孟软在这个时候醒了,心里的暖意还没散。
如在梦中。
好怕忘记,她匆忙下了床把它记在日记里。
她想,如果这是一场梦,只是留存着,也会在余生甜她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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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天空像深海色的瑰丽宝石,镶嵌着几朵浅灰的铅云。
迟赴和顾霖秦枳翘了晚自习,来到城中后山的一座大型赛车场地。
远远的盘山公路蜿蜒伸展,像条盘踞的巨龙,威风的抖着龙须。
几十盏大灯将场地照的亮如白昼,这里的气氛也不似夜晚,各种名车豪车、富家子弟簇拥着俊男靓女、呐喊惊叹声、赛车疾驰呼啸的声音,空气都奢靡且燥热起来。
“迟哥!大霖!阿枳!这儿!”李少在成排的跑车前寻到三人的身影,招呼着也跑了过来。
这场子是他家办的,他为人也比较热情,富家公子的高傲娇惯劲儿少了些。
迟赴点点头,勾唇打了个招呼。
顾霖秦枳跟他热络的撞了下肩,就嚷嚷着要去挑车。
“迟哥玩哪款?”
迟赴瞥了眼顾霖和秦枳在保时捷911和布加迪超跑前驻足。
这些他都玩过了,扫了一圈泛光极酷的一溜车,眼眸定在长款银亮的帕加尼车身上,仍是邪勾着唇角的样子,玩世不恭又漫不经心,扬了扬下颚,“那款玩玩。”
李少笑呵呵的去提车,“哎我!这车不光帅还够劲儿!”
场上的小姑娘见迟赴来了不时过来几个搭话,迟赴不咸不淡的应着,反常的没什么兴致。
“场子清了吗?”
李少过来,迟赴掀起眼皮,金发熠熠,美人痣显出几分妖冶薄情,声音慵懒的问了一句。
李少早就准备好了,迟赴每次赛车必定清场,这规矩卡的死死的,别说观看加油的人,就连猫狗宠物都不能留半个。
他们挺纳闷的,迟赴也不是技术差劲,相反他飙车飙的狠又会玩转技巧,没理由不炫一波啊?
但没招,迟赴对此闭口不谈,像是心间最隐晦的一块。
场子清了后,只有几个赛车的富家哥儿倚在超跑旁,灯光白冷,人群哄散,静的只有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
迟赴换了赛车装备,长腿迈进去,扣上帽子,双眼皮褶皱很深,内勾外翘,隐在墨色护镜后,透出睥睨不羁的神情。
帕加尼擦着一抹银亮飞驰,转了一个弯就飙过了身侧的□□辆赛车,蜿蜒之上,占山为王。
迟赴眯着眼加大火力,赛车总能激发出他体内发泄不完的力量与狠劲。
突然视线里撞进一抹毛茸茸。
迟赴眼皮狠狠的跳动着,手脚大片出汗,惊慌无措到他大脑跟着身体一起陷入空虚停滞的状态。
从远处传来一声声追寻的声音。
跑车与那毛茸茸的小狗飞速逼近。
下一秒就要碾压过去。
迟赴手指攥紧方向盘,不顾一切的打转向,跑车急急转弯擦出巨大的声响,只差几公分,就要撞到山下。
帕加尼猛然被刹停。
车身半吊在悬臂之上。
身后的几辆车听到动静都急急刹车过来看情况。
顾霖拧着眉,和秦枳冲过来,在窗外往里查看迟赴的情况。
没什么伤。
连忙招呼人小心的将车子拖回公路。
秦枳瞄了一眼路旁,一个女孩吓傻了似的抱着怀里的狗狗,视线与他凌厉的眼光撞上,往后缩了缩,转身就要溜走。
秦枳手疾眼快的抓住她的手腕,身形高大压迫,松了手,“清场了,怎么跑进来的?”
像是询问又透着冷意。
不光跑进来,还跑到赛车道上,拿自己和别人的命都当玩一样?
“哥!哥!下来吧!”顾霖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人没事,下来吧!”
车内的世界好像被冰雪冷冷的塞入,沉寂极了,迟赴仰在车座上,眼神发空,全身被汗水浸湿,又一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仿佛时间流转。
为什么活着?
他头脑中冷不丁的只冒出一句。
他缓了缓,眼眸瞥了眼窗外的兄弟,很多人,他修长的手指扣开车门,开一次滑一次,来来回回几遍才拽开,迟赴沉稳的走向人圈之中的女孩。
他不说话,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他身上的气质太沉太冷,黑云压顶,嘴唇抿着,脸色过分的苍白。
离近了,他的脸似乎水洗过一般。
迟赴努力克制,不将自己搞得太狼狈,可是意识仍在飞速的向下沉沦。
“迟哥,实在对不住!还是我的人没看好场子,差点出事了!”李少脸上有愧疚之色,但其实这些人很清楚迟赴的规矩,迟赴赛车没人会闯进来,而且场外确实各边各角都有保镖严守。
但场子是他负责,他有一定责任的。
想想都后怕,搞不好就两条人命。
迟赴扯下头盔、赛车服随意丢在地上,接了条毛巾开始抹脸上的汗水,毛巾能拧成水来。
“李少,你的人确实需要修理修理,”迟赴顿了下,目光射向那女孩和怀里的狗,“但你怎么进来的,也有问题。”
狗安然的蹭在女孩怀里,懵懵懂懂的全然不知差点丧命。
但好在没事。
迟赴心里的弦松了一度。
女孩支支吾吾,之前在众人逼问下一直不肯说,这回面对迟赴,他阴沉压抑的像从海底深处爬上来。
女孩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我的狗跑过来了!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来找它……”
“它怎么过的围栏?”迟赴有些焦躁不耐。
女孩垂着眉,声音又心虚的低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就是……”
顾霖在旁边急到升天,一脚踹到车门上,被秦枳拉了一把。
“高少,高少要另开场子,使唤那些黑衣保镖去了好多提车……我我我,趁乱就进来了,求你们别告诉高少,我就是……来拿我自己的东西!他明明给我的钻戒,却被新来的小妖精顺走了!人被她抢了也就算了,我太生气了,就过来拿,在……场子里跑车里。”
迟赴望着远处的城市烟火,“所以狗就跑来了?”
女孩忙不迭的点头。
那头李少已经气炸了,他脾气再好,也看不上高嘉珉的混乱作风,今天这不是玩到他头上了!
已经有个场子在玩,赛车场地就设了这一个大跑道,他去哪儿开场?不就是借着父亲位居高职、权势熏天就来甩威风?
李少立即飙着车冲下了道。
平时也嚣张的不得了,私生活混乱,据说跟男女都玩,搞多人运动,偏巧这样浪的人还有个很乖很痴情的男友,似乎家里是搞房产的……
迟赴跟这人接触不多,不想因为他后花园那点逼事,又让他重入梦魇。
他很累。
“我也说句抱歉。下回看好你的狗。”迟赴回头说了句,语气神态没什么变化,强撑着往下道走。
顾霖秦枳都傻眼了,迟爹啥时候跟人这么真诚的道过歉啊?
今天的迟爹真是有礼貌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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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事迟赴已经没有闲心再管。
一拳一拳挥在他的身上,他似乎无知无觉。
对面高了很多量级的大块头面有难色的看了眼拳场老板,老板抹了把汗,不知道这大少爷今个儿怎么了消极应战过来挨打的他可真怕把这大少爷打坏。
“迟少……这量级太高了,与您不是一个场,歇会吧!别打了……”
顾霖秦枳也看不下去,将满身伤的迟赴生拉硬拽的拽到场下。
真是不明白,明明对一个小动物的性命那般疼惜的人,怎么一出来,就要往死里祸害自己呢?
跟巴不得自己死了似的。
迟赴撑着身子倚在沙发上,身上的伤泛着疼痛,但对他来说也家常便饭了,皮早就练厚了几层。
眼尾扫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瞥到名字。
cc。
迟赴呼了口气,抓起手机。
【对方已撤回。】
他想也没想的摁了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意料之中,对方挂断了。
他扯着嘴角呵出一声气息,这个兔子真他妈难猜。
有时候离他很近,有时候又跑的很远。
【cc:不方便接,刚刚发错了,没什么事。】
迟赴摁着语音,“撤了什么?”
声音沙哑的厉害,动作间牵出甜腥味儿,他满不在乎的吐出一口血水。
孟软趁着姐姐去上厕所的空当,掏出手机,点开语音,愣了愣。
餐厅的白炽灯照在她白净的脸上,她粉唇抿了下。
今天下晚自习,孟扶过来接她去吃饭,她工作忙也好久没见了。
【cc:你是生病了吗?】
嗓子这么哑。但她记得迟赴今天还好好的翘课跑出去野呢。
孟扶回来,孟软低垂着眼,“姐,我也去厕所。”
说完平常的走了过去,进厕所划了门,点开迟迟的聊天界面。
迟赴看了后轻笑一声,眼里没什么温度,整个人窝在那里,狼狈又生出几分可怜,摁住语音,“是啊,我病了。”
他不知道倾诉欲从何而来,可能只是在这个特别颓废的瞬间,她正好在,于是他也就正好的,将藏了十几年的心事,说给她听了。
“小白,这七年,我一直在还债,还要还一辈子。”
孟软在寂静的隔间,他的嗓音那样沮丧沙哑的低低灌入耳中,孟软一下子就明白了,心尖都在疼。
迟赴自顾自的说着,脑海中浮出孟软的脸,从四岁他家搬来时那张无忧无虑小公主的模样,到十岁时孟父去世失声痛哭的模样,再到现在,平淡麻木、在世界苦苦支撑的十七岁的模样。
“我有个妹妹,不是亲的,我欠了她,我把她一辈子的宠爱,把她的全世界弄丢了。”
孟软听着,迟赴一定没想到,她就是那个妹妹。
全世界都安静了,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俩个。
十岁那年,迟赴过马路,一辆大货车超载疾驰,冲他飞过来,是孟父跑过去将他推开,自己却没躲过,被碾的血肉横飞,尸身拖出去好几米,当场就没命了。
“她爸爸替我死了,车祸,阿姨也……一度精神失常,丢了工作,我看着那样一个小公主,从云端坠落……活菩萨一样善良的人没了……那个家都毁了,”迟赴哽了一下,脑海中都是孟母狰狞的脸孔,发疯一样的喊叫,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们迟家!
“都是因为我,为什么死的他妈不是我呢!”
迟赴抬眼,灯光狠狠的刺痛了他。
“所以我这条命,这辈子,都是用来护着她的。”
“这些年,除了这件事,我不知道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孟软听着,眼泪一滴滴的滑落,她很少哭,但一遇到这件事还有迟赴,泪点就极低。
那样骄傲一个人,他是迟赴啊,提到名字就会让人联想到无所畏惧和神明的人。
孟软拧开了门,冲出洗手间,管服务员要了一瓶辣椒油,背过身兜头灌了下去,绕是她再能吃辣,也承受不住,嗓子里冒火一样辣辣的疼,然后接了一杯水喝了下去,辛辣感压下去一些。
她把辣椒油递还给服务员,“谢谢。”
声音果然嘶哑的厉害,听不出原音。
这样比捏着嗓子更自然些。
难听极了。
五十天也过了大半,她早晚要放弃迟赴,他因此不理自己也好。
她弯了弯滚烫的唇,走出餐厅。
不远处的废弃空地上,被灯光打的光洁,镜面似的。
孟软捡起旁边丢的粉笔,细腻的勾画着,耳边响起语音通话的声音。
对面不是立即接听,似乎犹豫了一下。
“心头好,我是小白呀。”
我的心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