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港未相连》酉十三

6、第 6 章

　　赵绯锦坐在纱帘后，一双眼却望着青铜鼎上那踏着寰宇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出神…
　　“…不知此事圣上如何裁决？”殿下大臣毕恭毕敬的问道。
　　高坐在龙椅上那位便是当朝的皇帝赵钊，只不过年纪着实太幼，金色的龙袍更衬得他面色雪白，活像个没断奶的奶娃娃。
　　不过显然他是见多了这般的场面，倒也一点也不怯场的回道：“将表呈上，待看过再议。”说罢，便朝帘子后面眨了眨眼睛。
　　赵绯锦挑了挑眉，见殿中无人再禀，终于出声说道：“今日乃中秋佳节，按理应宴请诸位。但圣上体恤各位今日朝参辛苦，便不设宴强留诸位了。诸君可归家早享团聚之乐。”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其实是皇帝年纪太小，后宫空悬，太后一个人看管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本朝民风开放，万一某些个大臣们喝多了不受拘束，做出些什么御花园摘花折柳一类的行为就十分不得体了…
　　于是乎干脆直接放了个假——臣子们不用进宫作陪，小皇帝也难得不必再学下午的课业，倒是真正的君臣同乐了。

　　八月望日，是谓中秋。月圆且明，宜家室同乐。
　　难得的是这一日是没有宵禁的，南来北往的商人为了这一天都做足了噱头。不必多说，晚上自然是热闹非凡。东市的胡人杂戏，西市的王家汤饼，独占半坊的慈恩寺，还有路边随处可见的茶寮里……四处都坐满了来往的客人。当真是摩肩接踵，可窥见一派大国景象。
　　这么热闹的场面，更是少不了城中不少大户家中的少爷小姐们出游。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更是将本就拥挤街道围的更是水泄不通。
　　“这可是郎君第一次出门，都仔细着些。”只见一行人面色严肃的将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郎君围在中央，甚是谨慎的模样。
　　本来长安城中中的富家公子就多，有些家中疼爱幺儿的难免会在他出门的时候多叮嘱家中的仆从一些，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这在这般节日里，还这么大阵仗且面色不善的仆从，还真是少见呢。众人也都免不了往这浩荡的人群中多瞥几眼，想瞧瞧这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少年到底的哪家的儿郎。
　　“都似铁桶般的围着，还看个什么劲儿！”被身上的锦袍衬得面色雪白的少年似乎是发了脾气，推开了前边开路的几个仆从，“阿姊呢？阿姊怎么还没有来？”
　　“郎君莫急，估摸着这会儿女郎应是在来的路上。待女郎亲至，郎君便可好好观赏一番了。”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护卫又将那锦衣的小公子护在中央，可没想到这岁数小孩的气性也挺大，脾气上来了压根不听别人解释。
　　“阿姊…阿姊她只知道政事！”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弥漫着滔天的委屈，他瘪了瘪嘴似乎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原本约了酉时一起…结果又放鸽子！讨厌…讨厌阿姊！”
　　听到此处，底下的仆从和已现身的暗卫皆心情复杂。
　　这…到底算不算听到了皇家的辛秘？有关圣人和长公主之间的“龃龉”，可不是他们能随便置喙的。
　　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想到长公主在宫中那不苟言笑的样子，登时连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上前安慰他了。
　　而小皇帝赵钊看到竟然无人来宽慰自己，心情更是低落，眼中噙满的泪水一滴滴掉落下来，难过的用袖子擦泪，无声的抽泣着。
　　“最讨厌阿姊了！”说罢，便趁众人还在震惊之中，从护卫间隔的缝隙中溜了出来，小小的个子撒丫子跑了没几步就淹没在街道的人群中，哪里管身后的仆从们如何呼喊。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是跑累了。刚想伸手要水喝，可环顾四周哪里还有熟悉的人的身影？
　　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陌生行人，还有五官深邃眸色奇异的胡人，更有面目可惧的昆仑奴…小皇帝此时身量尚短，站在成年人身旁有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这不是他熟悉的环境！
　　“阿姊…”赵钊嗫喏着，环顾四周依旧没有自己熟悉的人出现，心中说不出的害怕。
　　“阿姊！”尽管赵钊大声呼叫了几声，可周围依旧是往来的人流，甚至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到这个还及人腿长的孩子。
　　“阿姊…阿姊！”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他红着眼眶深吸了一口气，可那口气还没呼出来，眼眶中盈满的泪水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阿姊…阿姊…钊儿错了…钊儿不该乱跑！阿姊你快来呀！”
　　小皇帝正伤心难抑的时候，却突然间被一双手抱了起来。他正要挣扎大喊，却突然听到这人清朗的声音，“哪来的小孩儿？是和家人走散了么？”
　　“我…我……”赵钊被这人抱在怀中，鼻间满是此人身上浅淡的熏香。
　　自从他当了皇帝以后，就连他最亲近的阿姊都不曾这么抱过他了。此刻又被人这般抱着，心中竟然还有些小小的羞涩。
　　听到此人出声问他，赵钊忙转过身去，却不料看到一张戴了昆仑奴面具的脸，登时一惊竟说不出话来。
　　但是戴面具那人又温声问道，“和家人来此处看花灯，因着人多走散了不是？”
　　中秋佳节，正是团聚之时。王粲在家中刚刚吃完团圆饭，想着今晚出来凑个热闹看看花灯。没成想只来得及买了个还算别致的面具，就看到有个小孩儿蹲在路边哭，怪可怜的…
　　赵钊点了点头，小手抓了抓这人身上衣料也是上等的丝绸，好像也不是那种拐带小孩的坏人。他又瞥见因为这人颈中露了一角的玉器，知此人也是有些身份的，不免心中大定，“你是大人，你能找到我阿姊吗？”
　　“找你阿姊？容我想想…”王粲还真的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赵钊看到这人苦苦思虑的样子，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他瘪了瘪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找你阿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并不认得你阿姊的模样，且今日人本来就多，就算是找人喊你阿姊的名字恐怕也不易听到…”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弄丢了你，想必你家中也在派人找…不如你坐在我肩上，手提花灯照亮自己的脸。这样一来，只要有心就能被注意到······总之，与其我们去找，不如让他人来寻。”
　　赵钊努力点点头，很是认可这个办法。他低下头一看，原来刚刚手中是塞入了一个小老虎的花灯。
　　小老虎啊…也行吧。他心里纠结了一番，还是将花灯提在手里。
　　可王粲早就看到了赵钊纠结的神情，“是不喜欢小老虎么？”
　　“不是不喜欢小老虎…”他看着面具上露出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阵羞涩道，“只是更喜欢小白兔的。”
　　……于是二人又往回走了几步，重买了一个小白兔的花灯。赵钊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到了面具人的肩头。

作者有话说

　　小孩子调皮，需要好好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