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每次都说不认识我》君行晚

3、第 3 章

　　场面一片寂静，李统领茫然道：“这么说来，我们全都受了骗？”
　　苏若颌首。
　　萧长宁道：“尽管王县令极力掩饰，但那些死者身上确无尸臭。我见一人已没了呼吸，却并未下葬，只用白布盖着，身形完整好似新丧。近日阴雨不绝，尸体不出一天便会开始腐烂，死者周围毫无人迹，明显已咽气多时，血肉竟也十分完整，实在奇怪。”
　　在场众人与苏若左邻右舍地生活了许多年，虽如今此“苏若”非彼苏若，他们心里对他的认识仍没有多大改变。但萧长宁就不一样了，对于他的话，这些人简直是无条件地信服，当即认定王建章坑蒙拐骗，对他们加以无妄之灾。
　　“诸位，”苏若扬声道，“数月以来我等受尽欺辱。狗官不仁，视人命如草芥，村中一百零二户人家只剩下三十余户。若长此以往，必将尸横遍野，无一活口。现有我师弟奉命调查此事，不管是被欺骗利用的兵士，还是被欺压迫害的乡亲，你们可愿助他将狗官立罪归案？”
　　片刻沉默后，第一声“愿意”响起。随即情绪激昂如浪，转眼就吞没了所有人。他们高声宣誓效忠，满腔怨愤熊熊燃烧，恨不能将王建章大卸八块。
　　“哎？等一下……”萧长宁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顿时有些慌乱。那一大套推脱之辞几乎是瞬间提到嘴边，要将自己从这苦差事里摘离出来。他向来害怕麻烦，只习惯独来独往，不会与人交际。若要他带领这么多人，必然会手足无措，反而不好。
　　可他看见众人热切的眼神，嘴皮子就好像灌了铅，怎么也张不开。他转头用眼神向苏若求救，没想到苏若竟也连连对他使着眼色。记忆里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与眼前人重叠，萧长宁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师兄下山那天，一时间忘记了本意。
　　另一边苏若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分工，“最首要的是不能声张，在弄清楚那狗官为什么要搞这些鬼把戏之前绝不能暴露。因此我们能动用的人数有限......”他转头去叫早已神游物外的萧长宁，“......师弟觉得呢？”
　　“啊，没错，师兄说的都对。”
　　苏若无奈，继续道：“李统领和我回去，把真相告诉村庄里守卫的兄弟们。师弟即刻起身前往县衙，务必稳住县令，不可让他察觉到异常......师弟？”
　　“师兄说的对——不对，这样不行！”萧长宁半句话出了口，突然反应过来，仓促改口道，“我去应付县令的话，后续安排都不用考虑了。”
　　“为何？”苏若疑惑道。
　　“怕是你们还动身，我就已经把底露光了。”萧长宁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苏若皱起眉头，若是萧长宁靠不住，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李统领见状出言道：“不如苏小哥随......呃.......大侠贵姓？”
　　天杀的，说了半天他连人的名讳还不知道呢！
　　“......免贵姓萧。”萧长宁对李统领不感冒，被叫到只能迫不得已回答他的询问，却也应付了事，甚至不肯顺势互通姓名。
　　一旁的苏若不免有些头疼，天知道他完全不认识自己这个便宜师弟，作为“师兄”，连师弟名字都不知道的话也太奇怪了吧！
　　“咳咳，不如苏小哥随萧大侠同去县衙，其他弟兄就交给我怎么样？”李统领干咳两声，迅速转开话题，把苏若乱糟糟的心思扯了过来。
　　“这不现实，我要是出现在那狗官面前，他会认不出我？他恨不得把我做成下酒菜！”苏若觉得李统领的提议简直是异想天开。
　　“嘿嘿，这个容易。我老李没什么大能耐，唯独习得一点易容术，保你能换一张脸。”
　　萧长宁眼神一亮，道：“好巧狗官前日送了我两名侍女，师兄不如就扮作其中一人吧。”
　　苏若一时语塞，仔细想来的确是上策，也就答应下来。
　　至此大概计划已定，李统领拉着苏若到一旁易容，萧长宁在炊火旁捉起吃得肚儿圆的狗贼，叮嘱道：“一会你和那个又黑又丑的大块头一起，要是他有异心，你就咬断他的腿，知道吗？”
　　狗贼白他一眼，爱答不理地哼哼两声。萧长宁又是千叮咛万嘱咐，这才肯将它放到地上，起身时回头看，苏若那里已经大致完成了。
　　不得不说李统领的易容技术确实高超，苏若虽眉眼清冷，到底是个男人，总归有些棱角。但经他手里一过，那些刚硬之处被巧妙地软化，乍一看到真像是身姿窈窕的姑娘。
　　“走路时步子要小，尽量躲在萧大侠身后，你站着还好，一走动起来简直惨不忍睹。”李统领眼看着“美人”大步流星，不由得痛心。
　　“狗贼！”萧长宁喊道。
　　李统领一愣，以为萧长宁是在骂他。随即他看见一条土狗从角落里蹿出来，在他脚下打转。
　　“这狗是......它要跟着我一起去？”李统领惊愕不已。
　　狗贼“呜汪”叫了一声，萧长宁像是没听到李统领说话，一言不发。
　　苏若也奇道：“它能听懂人话？”
　　这下萧长宁不再装聋作哑，解释道：“不仅如此，我能找到师兄也全是他的功劳呢。”
　　众人啧啧称奇，李统领也不嫌弃狗贼脏，一把抱起，同两人作别后爬出山谷。这厢萧长宁揽住苏若的腰，运起轻功，一跃而起。
　　“‘凌霄步’师兄真的一点都不会了？”萧长宁抱着这样一个八尺男儿，原本轻如落叶的身形重重砸在地上。他累得直喘气，忍不住又不死心地询问道。
　　“不会不会......哎左边！你走错了！”苏若忙着认路，连他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楚。
　　萧长宁心中暗叹，脚下一转，向着左前方行去。由于怀中抱着人，他不敢在树间腾跃，只能脚踏实地一路狂奔，硬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县衙上。
　　好不容易从后墙翻入，将苏若在柴房中藏好。萧长宁这下没了负重，轻轻松松跃过墙头，绕到正门堂而皇之地进了县衙。
　　门童见他回来，忙跑去通报，萧长宁脚步不停，从那两个美人儿中随手挑出一个，拎到柴房，摆在苏若面前。这女子乃风尘中人，本是王建章送予萧公子行云雨之事。奈何萧长宁不解风情，竟将其当做丫鬟看待。至于苏若更对那些事全然不懂，只听得萧长宁所言，不曾怀疑。
　　“委屈你在这里藏些时日，等事情办完，我给你一笔银子，放你自由，从此海阔凭鱼跃。”萧长宁按苏若所教低声道，“今天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万万不可说出去。”
　　“奴知道了，请爷放心。”女子穿着苏若的衣袍，垂首应道。
　　苏若在一旁听得皱眉——这丫鬟说话好生奇怪。
　　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也没心思仔细追究，只将全副精力放在眼下，跟着萧长宁回到住处。他们前脚才进院门，后脚就有小厮来请，说县令已设宴等候。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紧张。苏若定下神，暗地里拍拍萧长宁的手臂，示意他放宽心。
　　短短几十步路，萧长宁听着自己心如擂鼓，只觉得人生从未有如此紧张之时。他甚至神思恍惚，茫茫然不知所处，直到在客位上坐下，才略微回神。
　　面前摆着精致的菜肴，不愧是盐路上举足轻重的存在，美酒佳肴竟不输于金陵那些酒楼。就连杯盏碗碟都并非凡品，简直是明晃晃的财大气粗。
　　苏若在萧长宁身后坐定，身子微屈，借着萧长宁的背影将自己遮挡住大半。
　　王建章对萧长宁身后低着头的美人没太在意，目光略略一扫，只当是是兔子开了荤，食髓知味而已。他玩笑道：“贤弟好兴致，对为兄这份礼可还满意？”
　　但这话听在两只“兔子”耳里却没那么简单，苏若只觉得其中别有深意，像是在套话。他暗暗捏住萧长宁的手，轻轻摆动两下。
　　萧长宁会意，干笑道：“哈哈，王兄说笑了，这礼我可当不起。”
　　王建章一愣，不明白萧长宁的意思。他疑心是风尘女子不懂进退，将目光落在美人身上细细打量，却见她垂首跪坐着一动不动，别说是乖巧，简直规矩得有些死板。
　　“小丫头不懂规矩，总会有冒犯之处。贤弟啊，不是为兄说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看看她周身的气质，对着这等美人，什么气也该消了。”王建章劝道。
　　萧长宁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回头去看苏若，正巧碰上他同样茫然的眼神。四目相对，萧长宁大概是受王建章影响，整颗心流连于皮囊之间，看着师兄两鬓青丝垂落，将脸遮得巴掌大小，一时竟心神荡漾。
　　苏若全然不知萧长宁所想，见他发愣，顿时着了急，伸手去扯他衣袍。这一下不要紧，竟将半个身子从萧长宁身后露出来，再加上他心情急切，动作丝毫不似女子，几乎是瞬间就被王建章发现了古怪。
　　“这美人究竟何处不妥，惹得贤弟生气，为兄十分好奇。”王建章倒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女子身形有异，不免好奇，“美人，到前面来，同本官说说你有什么错处？”
　　听得王建章话音落下，苏若身体一僵，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上头来，大脑在情急下转得飞快，试图寻找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