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三章 他妈的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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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案 饮鸩止渴
第三章他妈的爱情
冬日的天黑得早，才六点钟就已经暗了大半。
名叫“温柔乡”的小旅馆前，闻牧海久久驻足，仰望着看着招牌闪烁的霓虹灯，眼睛隐约有几分酸痛。
他费尽心机找人黑进戴晴的社交账户，终于找到了一位嫌疑最大的网友，然而其IP地址却回到了蔺天的工作片场，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为了证明蔺天的清白，却反而加重了他的嫌疑。
此时面前闪烁的霓虹灯，仿佛重新组合，拼凑成两个大字：“讽刺”
“哟！这不是闻先生嘛！”
正出神的闻牧海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过头，只见林上正不知道何时出现，此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正带着几分讶异又颇具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严东跟在林上正的身后，看到闻牧海在这里，也是一脸的惊讶。
“不愧是一起合作了这么些年的伙伴，咱俩的工作节奏可真的是神同步呀！上回在疗养院是，这回在这里也是。”林上正一手揽住闻牧海的肩膀，没在意对方微皱的眉头，自顾自地说着：“哎，不对呀！上回疗养院的事儿还好说，人脉够多打探出戴坤有个儿子藏在外头也不是不可能，可这一回……”
林上正看向闻牧海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如果没有戴晴在‘咔嚓’上的聊天记录，闻先生是怎么查到这里的？”
闻牧海静静看着林上正，没有回答。
“要我说闻先生怎么神通广大呢？”林上正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沉默不语的闻牧海，而是语气更加夸张：“这种按理来讲一般人都不可能查到的线索，闻先生都能轻松搞定。咱这在幽城警界十年的神话，当真不是盖的！我说闻先生，你该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可以未卜先知吧？东子，你说呢？”
正一头雾水的严东见问题突然被甩给自己，不禁有些为难，上司的话他也不能不接，但也不想得罪眼前这位‘警界十年的神话’，只得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老大你说什么呢？怎么怪力乱神都出来了？不知道建国之后不让成精吗？”
“那你能解释清楚吗？如果不是占卜出来的，闻先生是咋知道的？”林上正道：“这是哪儿啊？这是咱们刚查到的那个‘红果’的所在地啊。一般人没戴晴的论坛账号是怎么知道的？总不可能……”
林上正突然刻意停顿几秒钟，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闻牧海：“总不可能是闻先生找了黑客，非法入侵了戴晴的社交账号吧？”
面对林上正明显挑衅的话语。闻牧海只是装聋作哑，保持着一如既往平静的神色，开口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聊什么。什么红果？什么论坛账号？还黑客？林队也是太高看闻某了吧，我来这儿是有别的事，碰上您二位只是个巧合。”
“别的事？什么别的事？”林上正抬头看看“温柔乡”小旅馆那旖旎的灯光，挑挑眉：“闻先生该不会是……和意中人约在这里共度良宵吧？”
“林队开玩笑了，其实是……蔺天拜托我来的。”闻牧海依旧神色如常：“这里是蔺天之前帮朋友拍摄……毕业作品的地方。”
“什么？”林上正一愣，他只是根据IP地址找过来的，至于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查。能撞上闻牧海让他一时很兴奋，本以为抓住了对方非法调查的把柄，却也没想到对方先给自己扔来一个重磅线索。
“这里是蔺天拍摄的地方？”一旁的严东立刻捕捉到闻牧海话中信息点：“也就是说，那个‘红果’也可能还是蔺天？”
林上正看看面无表情的闻牧海，又抬头看看破旧的小旅馆，在惊讶的同时，更深重的困惑袭来，他缓缓开口：“也就是说……我们的闻大专家一直以来致力于在帮蔺天那小子脱罪，却转了一大圈儿，反而证明了他的罪行。”
“这里什么都证明不了。”闻牧海依旧面色冷冷的，语气却强硬了几分：“就算嫌疑人的IP地址指向这里，这里又是蔺天的工作场所，也不能证明嫌疑人就是蔺天，反而这是最典型的嫁祸方式，不是吗？”
“哦？我可不记得我有提过什么‘嫌疑人’啊，闻先生是怎么知道的？”林上正的笑容再次回来：“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再装糊涂了？”
“事到如今，你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时的闻牧海也决定不再打哑谜：“林队，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你也自认足够了解。我很清楚，在我和蔺天两个嫌疑人之中，你一直怀疑的是我，而非他。你今天来这里，其实为了证明和我一样的事。”
“啧啧啧，怎么猜得这么准啊？”林上正颇有几分无奈地笑笑：“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是你太了解我了，还是说咱俩的关系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啊？”
“咱俩的关系表面上……有很好吗？”闻牧海依旧冷着脸。
“哎呀！扎心啦扎心啦！我还以为咱俩最起码面子上过得去，一团和气呢，原是我错付了！”林上正颇为夸张地捂住胸口，双眼紧闭，露出痛苦神色，活脱脱一副黄花大闺女被臭流氓欺负的委屈样儿。
然而半晌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林上正睁开一只眼，瞥见闻牧海依旧一副惯常的“尸气脸”，气氛一时间只剩下“尴尬”二字。严东在一旁捂住双眼，看不下去自家老大的“社死”现场。
“咳咳……”林上正只得清清嗓子，悻悻地收起戏精面孔，正色道：“看来也瞒不住闻大专家，我就直说了，我的确不信蔺天真小子会做出连环杀人这样的事情。至于原因，你说是警察的直觉也好，或者说是年纪大了、自以为看人准也好，到了现在我仍然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多项线索都指向是他，我还是想去证明他是无辜的。但是对于你……抱歉，闻先生，我仍然是存疑的。至于这方面的原因，我猜你也是知道的。你既然选择将自己的秘密藏那么深。就不要怪我无法全然相信你。”
“很合理。”闻牧海倒是没有丝毫不快，仍旧非常理性地分析问题：“信任是有条件的，我既没有对你敞开心扉，你也不必对我肝胆相照。”
“有时候我真觉着，你处理问题的时候理智得不像人类，你该不会是什么高功能AI机器人吧？从未来穿越过来的？”林上正笑道，但见对方仍旧是面无表情，只得无奈耸耸肩：“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冯霞案出了什么新证据？”闻牧海抓住方才林上正话中的信息点，径直问道：“你们是怎么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
“抱歉，你还是这个案件的嫌疑人，恕我不能奉告。”林上正道。
闻牧海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我昨天去了谊生疗养院，在里面遇见了一个叫‘褚子辰’的病人，褚遂良的‘褚’，儿子的‘子’，生辰的‘辰’，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这孩子怎么了吗？”林上正问道。
“我现在还不确定，只是有一种感觉……”闻牧海道：“我希望你帮我查到他的个人信息。”
林上正挑挑眉：“你现在可不是办案人员。”
“我有关于谊生疗养院重要信息可以给你。”闻牧海道。
林上正立刻明白了闻牧海这话的意思，轻笑一声：“怎么？闻先生这是跟我玩儿信息交易呢？我不给你查，你就不告诉我？”
“没有，协助警方查案是公民的义务，信息我是一定会给林队的。”闻牧海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我只是希望林队能念在我不拿薪水还在工作的情分上，也帮帮我。”
看着一向公事公办的闻牧海居然也开始和他讲情分，林上正意外讶之余隐约想起了此时被关在看守所的那个男青年。
眼前这个多年来活得宛若机器人的闻牧海，似乎开始变得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儿”了，而这一切改变，似乎都是从那个男青年的闯入开始的。
“好吧。”林上正也没再为难明显放低姿态的闻牧海，道：“我先查查再说，但我不保证会到时候给你信息。”
“谢谢。”闻牧海点点头。
“你手里有什么重要信息？”严东立刻问道。
“我去谊生疗养院的时候发现两个不同寻常的地方。”闻牧海道：“第一，他们的病人构成很奇怪，绝大部分是青少年，这很不合理；第二，他们的病房里有隐藏针孔摄像机。这两点我不确定代表了什么，希望林队可以查出点什么来。”
“的确是……”林上正眯起眼，手指轻点下巴：“很有意思的信息。”
“总之，线索我告诉你了，疗养院这条线就拜托林队了。”闻牧海道。
“那你呢？我不信你会就此罢手。”林上正立刻问道，多年的搭档，他对闻牧海的行事风格十分了解：“就算线索断在这里，你也一定会从其他的角度再出发，找新线索。”
“我会着手去查戴晴的事。”闻牧海也没掖着藏着：“宋记者已经约到了戴坤的妻子、也就是戴晴的母亲何香梅，我们明天就去见她。”
“小钰还是这么厉害呀！”听见自家女朋友的名字，林上正的脸色说不上多好看，仍是挤出一个笑：“可为啥我女朋友在外头约到关于我侦办案子的重要相关人员，她却不告诉我这个当男朋友的，反而告诉你嘞？”
听着林上正这半开玩笑的一句，闻牧海没再接话，直接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闻牧海一点儿面子没给林上正，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林上正也没挽留，只是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闻牧海离去的背影。
“老大。”见闻牧海走远了，严东才开口对林上正劝道：“你也别生嫂子的气，我想她肯定晚点儿就跟你说了……”
“我生气？”林上正没好气地打断严东的话？“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你看我像生气吗？你凭什么觉得我在生气啊？”
“呃……”严东看着林上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想傻子都看得出你在生气好吗，但表面上还得口是心非：“我胡说八道，没生气没生气！一点儿都看不出生气，老大现在看起来特别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根本没有生气的样子！”
“放你的彩虹屁吧！”林上正翻个白眼。
严东继而问道：“那老大，这儿还要查吗？都知道这地儿跟蔺天有关了，是不是不用……”
“查！当然要查！”林上正打断严东：“你不觉得到现在都太顺了吗？”
“顺？”严东一愣：“咋个顺法？”
“戴晴的死，我们在现场抓到蔺天，现场的凶器就是他的剧组丢的。冯霞的死，我们在现场碰着蔺天，现场就有他送来的水果。好不容易查到一条线索，能指正另一个神秘网友，这网友发信息的IP地址就是蔺天的工作场所。”林上正道。
“顺还不好吗？”严东越听越懵：“这不就是证据确凿，说明他是凶手的不二人选吗？”
“那我问你。”林上正转而道：“这种会将字条藏在人的胃里，并且还用文字引导我们寻找线索的变态杀人狂，你觉着他会疏忽到犯这么多低级错误，留下这么多线索，告诉我们谁是凶手吗？”
“这……”严东愣住：“老大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栽赃嫁祸蔺天，刻意安排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没错。”林上正点点头：“凶手做得滴水不漏，蔺天头上这顶‘杀人犯’的帽子扣得死死的，想摘都摘不下来。”
“那要是这么说……闻先生他也不会是凶手了？”严东疑惑道：“他不是一直在为蔺天洗冤吗？如果他自己是凶手，为啥还要费事做这些无用功？只是演戏给我们看？”
“我不知道。”林上正看着方才闻牧海消失的方向，低声道：“自从蔺天出现之后，闻牧海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这到底是他演的戏，还是……”
林上正突然说到一半停下了，严东疑惑问道：“还是什么？”
林上正转头看向严东，无比正经地问出一个问题：“你说他俩，不会真的搞上了吧？”
严东被这一句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老大，你想啥呢？怎么可能？！”
“你也觉着不可能是吧？”林上正喃喃道：“我也觉着，这要真是他妈的爱情，可真太魔幻了。”
这一刻，两人脑子里同时闪现出跟监同事拍摄的那张照片：夜色中，闻牧海被蔺天搂在怀里，两人肌肤贴着肌肤，呼吸彼此交融，那么暧昧又那么……般配。
想到这里，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驱走脑子里那些越来越不上流的意淫。
“东子，你去查一下。”林上正将话题强行扯回来：“那个‘红果’和戴晴聊天的时间段里，这里所有的住户全部都查出来，登记的没登记的，周围监控全部调出来。他一定是趁着蔺天在这边拍戏的时候隐藏在旅馆里，他陷害蔺天的局早就布好了，简直是步步为营。面对这样狡猾的凶手，我们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明白！”严东应道。
“查去吧，我要打个电话。”林上正吩咐道。
“打给嫂子吗？”严东嘴欠多问一句。
林上正狠狠地瞪严东一眼，那眼神像是带着火花儿似的。
“我多嘴，我多嘴，我调查去了！”严东赶紧小跑着离开，避免被误伤。
见严东跑远了，林上正才拿起手机拨出号码，轻轻嗓子，摆出一副几近谄媚的笑脸：“喂？小钰呀！忙什么呢？有空没呀？……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你啦！……真的！真的只是想你啦！没想打探什么！我发誓，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轰隆！”
天空一个炸雷闪现，吓得林上正一哆嗦。
第二天，戴坤家中。
狭小的客厅里，老旧的沙发上，闻牧海和宋小钰坐在何香梅的对面。
保姆在一旁上好茶，何香梅就招呼着让人下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三人。
“何女士，再次感谢您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宋小钰率先开口。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何香梅的神色十分憔悴，说话有气无力：“晴晴发生那样的事……我们一天都等不了，就想看到凶手落网。我看过你很多的报道，如果能用媒体调动大众的力量来一起寻找真凶，会事半功倍很多。毕竟有一些事情，是警察做不来的。”
“感谢您对我的肯定，尽快让真凶落网也是我的期望。”宋小钰语气诚恳道：“那我就开始提问了，如果说到哪些涉及个人隐私话题您不想谈，可以告诉我。”
“你放心吧。”何香梅道：“只要能找到伤害晴晴的凶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有夫人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单刀直入了。”宋小钰说着，眼神示意闻牧海打开录音笔，开口问道：“您先生是教育司的司长，您觉着您女儿的死跟丈夫所在的职位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可能是谁为了报复他才伤害您女儿的？”
宋小钰第一个问题就问得犀利，如此让何香梅着实愣了几秒钟，但她很快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答道：“我先生的确身居要职，如果有人记恨他，我想这也不奇怪。但是我先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我实在想不出来有谁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报复，甚至不惜杀害那么小的孩子。而且即便我先生曾经做过什么对他人不利的事，也不该报应在晴晴的身上。更何况我先生的人品在行业内是有目共睹的，他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从来不会故意苛责谁，你可以去随便问和他接触过的人。我真的想不到，会有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报复我们。”
“您刚说……您的先生为人有些不近人情？”宋小钰迅速抓住何香梅话中的信息点。
“是的。”何香梅点点头：“他是一个十分有原则的人，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秉持着同样的原则。有时候会感觉有点苛刻，但是他绝对没有恶意，对事不对人。他做事是出了名的秉公无私。你也看到我们家的条件，虽然算不上清贫，但绝对不是什么大富大贵。这间房子我们也是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装修都已经十分老旧了，我们绝不是那种肆意挥霍的人。他好歹也是教育司的一把手，但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职位以权谋私，这个我可以用性命做担保。”
“您说您先生对人对己都十分严格，十分讲原则，那么在业内一定没有很多关于他的负面的新闻了？”宋小钰反问道。
“是的，没有。我先生的风评可以说是有口皆碑的好，没有任何人说过他的坏话。”何香梅骄傲地说。
“有这么好的名声不容易，您先生也一定特别在乎自己的名声，对吧？”宋小钰循循善诱地问着。
“当然，为官从政，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何香梅指着客厅里边的书法挂轴，上书“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何香梅道：“那句话也是我先生的人生格言。”
“那想必对您先生来说……他恐怕容不得自己的人生，尤其是仕途，有半点瑕疵？”宋小钰缓缓道：“对吗？”
“可以这么说吧。”何香梅道。
“那么，如果他的人生出现了任何可能的瑕疵，他恐怕会不计一切代价地去铲除，无论涉及到任何人，对吗？”宋小钰继续问道。
宋小钰这个问题让何香梅登时警惕几分：“宋记者，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我的意思是……”宋小钰深吸一口气：“你们的儿子，戴霜。”
听到这个名字，何香梅的脸色骤然变了，一时间惨白如纸。
“你、你、你怎么知道？”何香梅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夫人不必问我的信息来源，做记者这么多年，这点情报水准还是有的。”宋小钰道：“对于这个反社会人格的儿子，想必您先生也是一如既往地想把这个人生瑕疵铲除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何香梅的眼神闪烁，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明显在强撑。
“宋记者的意思是……”闻牧海找准时机，突然开口：“戴先生为了让自己的仕途看起来完美无瑕，将自己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儿子藏起来，并且秘密做了违反法律和人伦的切除额叶手术，是不是？”
听到这一句，何香梅“啪”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两人吼道：“胡说八道！我丈夫怎么可能这么对自己儿子！他只是把霜儿带去医院治病！什么切除额叶？！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从来没有的事！！！”
面对何香梅的愤怒，闻牧海仍旧面不改色，冷静地问：“夫人，您上次去见儿子是什么时候？”
“我……”何香梅的怒火似乎瞬间被浇灭了，她没有回答，整个人都显得局促起来。
“戴先生不会是……”捕捉着何香梅脸上的微表情，闻牧海问道：“不允许您去见自己的儿子吧？”
何香梅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坐了下来。
宋小钰见状，立刻补充道：“我们认识的一位记者曾经在几年前拍到过一次戴先生去谊生探望戴霜，当时您可没有在他身边。”
何香梅抬头看看宋小钰，又看看闻牧海，面露犹豫之色，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实话。
宋小钰想要继续逼问，却被闻牧海一个眼神制止，两人就静静等待着何香梅。
半晌，何香梅终于开了口，语气颇为无奈：“他确实不让我去，但他是为我好。自从知道霜儿生病之后，我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这些年都是用药养着。他是担心我如果要是看到儿子发病时可怕的样子，我会受不了。所以都是他去探望儿子。在疗养院，他会拍一些儿子的视频给我，让我放心。所以虽然我没去疗养院，但我儿子的情况我都很清楚，他明明活蹦乱跳的，哪有你们说的那些？！还什么切除前额叶？胡说八道也要有分寸！要不是看在宋记者的面子上，我都轰你们出去了！”
“视频？”闻牧海立刻追问道：“您那方便给我们看看吗？眼见为实。”
“好啊，没问题。”何香梅毫无惧色，立刻起身走去卧室，拿来另一部手机，打开里面的一段视频，播放给两人。
视频里的主角，正是闻牧海和蔺天在谊生疗养院看到的那个叫“戴霜”的男孩。两人一模一样，却又相去甚远。
这个“戴霜”看起来是那么的生动活泼，他对着镜头笑、会惟妙惟肖地描绘着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喜剧桥段，还会问候母亲诉说自己的想念。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却和那天在病房里的行尸走肉判若两人。
“看到了吧？”何香梅十分硬气地说：“我知道这孩子是我先生仕途的污点，你们如果抓着这一点不放搞新闻，我们也不会怎么样，反正我女儿都死了，我先生的仕途本来也岌岌可危。但是你们如果就此认为我先生是一个为了自己的仕途将儿子不管不顾的恶魔，那就是恶意诽谤了。霜儿得了病，就该去医院治疗。我们没有对外界公布有这么个儿子，只是不想让媒体去打扰他。”
“可您看到的只是视频，我见到的是他本人。”闻牧海道：“他在疗养院里，可并没有这样生动活泼的样子。”
“那就是你认错人了。”何香梅毫不犹豫地否认道：“视频里的这个才是我儿子。我不知道他的病能不能治好，但他是我的好孩子，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夫人。”闻牧海继续道：“反社会人格，我是十分了解。病人的确需要终身监护，但反社会人格不代表病人真的会伤害他人。您应该去探望他的，而不只是从视频里去了解自己的儿子。母亲的陪护对于孩子的成长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在最关键的成长时期，已经没有了您陪伴。如果您继续这样远观，只会加剧他的反社会人格朝向负面发展的可能性。夫人，您真想看到最坏的结果吗？”
宋小钰看一眼闻牧海，明白了他的意思，闻牧海此时是在利用自己心理学的专业，来引导何香梅作为母亲的情绪。
果然，何香梅面露悲痛之色：“我已经没有晴晴了，我不能再失去霜儿了！”
“择日不如撞日。”闻牧海立刻接话道：“夫人，我们今天就去吧。”
“今天就去？”何香梅一愣。
“您不是说我在胡说八道吗？您不是相信视频里的才是真正的戴霜吗？那我们今天就过去看看，您儿子如今到底什么样子。”闻牧海道。
“我……”何香梅的神色明显是心动了。
然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两个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就是戴坤。跟在他后面的，是案发当天和警方沟通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秘书。
“香梅。”戴坤幽幽开口，虽念着妻子的名字，犀利的一双鹰眼却是看向闻牧海和宋小钰：“家里来客人了？”
闻牧海和宋小钰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向来人。
“哦，这是宋记者宋小钰和他的同事。”何香梅给戴坤做着介绍：“你还记得那段时间幽城很大的那个假药案吗？宋记者就是潜伏在药厂做报道的。我找她来帮忙，查出晴晴案件的真相。早一天抓到凶手，我们也早一天安心，不是吗？晴晴也能早一天……瞑目。”
何香梅说着，声音忍不住哽咽了。然而戴坤却没有受到妻子的情绪影响，依旧盯着沙发上的两人，缓步走过来，伸出手。
“宋记者久闻大名。”戴坤边和宋小钰握手，边看向闻牧海：“可不知道这一位是……”
“闻牧海。”闻牧海握住戴坤的手：“我是宋记者的助理。”
“哦，助理？看着不像啊。”戴坤握住闻牧海的手，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我怎么觉着……您这么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哦？是吗？我不记得啊。想必是我长了张大众脸，叫戴先生记错了。”闻牧海微微低头。
“闻先生真是谦虚了，您这长相还算是大众脸，那可真是把大众的标准拉太高了。”戴坤两眼死死盯着闻牧海，仍握着对方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闻牧海想要抽回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握着手。
宋小钰看对视的两人，莫名有种预感：闻牧海这个人，与戴家、与这个案子，一定有什么关系。
半晌，戴坤突然松开了手。
看着闻牧海，戴坤露出惯有的官场笑容：“不知道这位助理先生要将我妻子带去哪里呀？”
“哦，他们是想带我去……”何香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闻牧海打断。
“我们只是想带夫人出去走走。”闻牧海道：“夫人刚刚丧女，需要调理心境，我们只想带他去江边散散步，看看雪。”
“调理心境？想不到现在的记者还懂心理医生的工作呢？”戴坤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我看就不必了吧。天气这么冷，我妻子的身体不太好，最近又伤心过度，还是在家休养更合适。”
“我其实是想……”何香梅见状想要辩解，这一次却是被自己的丈夫打断。
“劳烦两位记者了。”戴坤看都不看自己妻子，眼神示意一旁高大的秘书：“雷彻，送二位记者出去，好、好、招、待。”
“是。”那个叫雷彻的秘书利落应声道。
紧接着，宋小钰和闻牧海几乎是被高大的雷秘书推搡着离开戴家的。
雷彻将两人赶到小区门口，停下脚步，语气装似礼貌实则十分强硬地说：“二位，等文章出来，还要烦请将草稿给戴先生过目，确认之后才能发表。这篇文章毕竟事关戴先生的家事，如果有什么不恰当描述的地方，造成戴先生及家人作为受害人家属的二次伤害，我们不会放弃追究法律责任。”
雷彻的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分明是威胁的话，却生生说出了一番正义凛然的味道。看来他在公关方面是个练家子，这不是他第一次处理媒体关系了。
这自然也不是宋小钰第一次收到此类威胁，她仍昂着头，不卑不亢地点头：“这是当然，可以请戴先生放心，我会对自己的报道负责。”
雷彻礼貌地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他害怕了，否则不会这么急着赶我们走。”看着雷彻的背影，宋小钰轻声开口：“这里绝对有猫腻。可是我不懂，何香梅手机里那些个视频是哪儿来的？你见过戴霜，视频里是他本人他吗？”
“确实是他。”闻牧海淡淡道：“但也未必是他。”
“什么意思？”宋小钰一愣。
闻牧海举起手机晃晃：“我刚才趁她不注意偷录了一段，有件事我要找人证实一下。”
一小时后，丁野住所。
“我靠！嫂子厉害呀！”丁野盯着电脑屏幕上放大的戴霜视频，惊讶地直拍大腿：“这是花多少钱做出来？”
“什么花多少钱？”闻牧海不解。
“这技术呀！跟真的似的，要不是我是专业的能看出猫腻，这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丁野叹服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技术？什么看不出来？”闻牧海道。
“你真不知道？”丁野一愣，指着屏幕上戴霜的脸：“这个人，假的。”
“假的？”闻牧海一愣。
“这是做出来的。”丁野解释道：“AI换头。”
是夜，幽城看守所。
狭小的房间里，十几个男人们挤着睡在一起。
汗味儿、脚臭味儿、口气，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磨牙声、呼噜声、梦话声，声声入耳。
窄小的床边，睡不着的蔺天胸口贴着冰冷的墙面，恍惚想起那晚无意中拥抱闻牧海的片刻。
在听到异样声音的瞬间，他跳到闻牧海的身边，说是直觉上的第一反应不错，但其实也是夹带着私心的。可以名正言顺地拥他入怀，哪怕只有一瞬间，他的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那一瞬间，蔺天能闻到闻牧海身上清爽的味道，如同秋日的海风般清冷，就像他这个人一般，表面看起来平静如一潭死水，然而底下却可以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他从来都看不懂闻牧海，他仿若一本需要破译的密码簿，看上去艰涩难懂，却又勾着蔺天的好奇心去一步步探索。
蔺天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最终会走向何方，是得到满足，还是杀死自己。只是事到如今，转头看看自己落得这般田地，他竟然一丝一毫也不后悔走入这个局。因为只要想道闻牧海脸上那偶然闪现的一个笑，他就仿佛死了都值了。
天呐，他是中了蛊吗？
“喂！小子！”油子在一旁戳戳蔺天的背，睡眼惺忪地嘟囔：“不好好睡觉在那儿折腾啥呢？”
“睡不着。”蔺天无奈道。
“因为啥？”油子道：“想你相好的了？”
蔺天笑笑，没有回答。
“呸！腻腻歪歪的，别跟老子说是他妈的爱情。”油子不屑地吐一口口水，转过去继续睡。
蔺天看向窗口洒下的幽微月光，脸上的笑意加深，无奈而温柔：
“别说，还真是他妈的爱情。”
是夜，幽城警局。
“查到了！”程又青在电脑前喊道。
林上正闻言，立刻快步走过去。
“名字和年龄都符合的只有这一个，十三岁的男孩。”程又青指着屏幕上的资料念道：“褚子辰，籍贯是云州。”
“云州人？”林上正一愣，云州在西南省份，离幽城跨越大半个国土，是个经济也很发达的二线城市。
“而且他是个孤儿，被幽城的善印福利院收养，一直长大道现在。哎？善印……善印……”程又青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咋这么耳熟呢？”
“他也是这个福利院出来的。”林上正低声道。
“谁啊？”程又青疑惑。
盯着屏幕上的男孩，林上正缓缓念出那个名字：“闻、牧、海。”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三章 他妈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