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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第二堂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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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在这?”
“许你在,不许我在?”寒鸦反驳,同时缩起肩膀,藏进悬铃木枝叶的阴影间,暗自希望姬扬识趣点赶紧离开。新班主任齐歌的课原本是连堂,在她下达了第二节课自行安排的命令之后,大多数同学都结伴去了图书馆。跟幸运的男巫们不同,低年级女巫必须在第一道晚钟响起之后跨过明河,返回巫园,而白天的课程安排又总是那么紧张,难得的一节自修——而且是早课——享受图书馆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说图书馆是白塔中的白塔的话,那么西校区的中庭花园就是无人问津的龙尾沟了。这地方乍看上去树木葱郁,花香袭人,实则是个瞧不见蓝天白云,却比露天还要晒的地方。女学生们既不被允许在花园里奔跑嬉戏,也担心自己的肤色。在这方面,寒鸦难得有些优势。龙尾沟出产的皮肤,再怎么晒,也很难更黑了。至于图书馆……寒鸦做过无数次把书借出来,坐在树上读完的美梦。那让她想起从前在屋顶上读书的日子,她为数不多的,不被打扰的惬意时光。在那种状态下,她读得最快,记得也多。要是没有姬扬打扰,她本可以充分利用在树上独处的时间,把齐歌布置下的作业完成的——甚至还有闲暇思考墙内天空瞧不见的伤痕。这下可好,眼看着全都要泡汤了。
寒鸦皱紧眉头,打量姬扬卷曲的发顶。若要论这家伙哪里最是与众不同,没有一点儿眼力价必定首当其冲。寒鸦捏紧树枝,恨不能在树上找到一窝臭鸟蛋,丢下树立刻把她熏走。
“我看你心事重重,一个人在花园里乱晃,恐怕会再撞到什么东西,找了好久才发现你的。看在我费尽心思跟踪你的份儿上,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聊几句吗?”姬扬扶住悬铃木树冠,假意洒脱,其实偷偷抠起悬铃木干枯打卷的褐色树皮。寒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难不成,她还真怕了我?不,即便是那样,她也一定不希望被我这样的人戳穿吧。于是寒鸦随口撒了个谎。“我在思考人生大事,不希望被打扰。”“你的意思是,我打扰你了?”姬扬仰起头。我惹恼她了?就在寒鸦尝试理出头绪的时候,姬扬膝盖微曲,忽然间跳了上来。寒鸦栖身的树枝发出难以承受的吱呀声,寒鸦抿紧嘴,如果眼神能完美转达她的抱怨的话,姬扬的脑筋一定是有些不为人知的问题,才能蹲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什么大事?说来听听?憋的时间长了,闷在心里,可是会被梦魔带走的唷。”姬扬伸出食指,打算戳寒鸦胸口。寒鸦用眼神威胁她,姬扬嘴角微翘,戳向寒鸦左胸上刺绣的白塔纹章,在寒鸦抓住她以前,飞快地抽回手指,别开脸挑衅地笑。
“笑是在道歉吗?你怎么跟个恶劣的小男生一样!快说对不起!”
“对不起。”
可恶,第二次了!寒鸦默默记恨,对姬扬的厚脸皮无可奈何。“别拿梦魔吓唬我。那只是校园传说罢了。”
“每一个校园传说,其实都是真的,你没听说过吗?”姬扬继续摇晃树枝。对天发誓寒鸦确定自己听到了枝条断裂的脆响,姬扬佯装不知,继续给不堪重负的树枝施压。大家都是巫师,又不是只有她才有安全落地的办法。她就是想看我惊慌失措,丢脸的模样吧。寒鸦看着姬扬,赌气不肯下树。
“梦魔可是故纸堆里的老把戏了。巫师在熟睡中被梦魔引诱,签下血魔法的契约,一觉醒来,便成为众矢之的。如此离谱的故事,就连禁书里,都懒得写呢。”
“这么说你也觉得,禁书所写的内容,大多确有其事啰?”
坏了,着了她的道。姬扬依然面朝中庭广场,浅栗色的眼睛却转过来,其内闪烁的光点宣告了她的不怀好意。“哼,可笑。”寒鸦冷笑道,“我虽然不喜欢被人逼迫,但也不会因为有人逼迫,就背叛我自己的道义。关于禁书,齐老师说的没错,白塔只准我们说她允许我们说的话,这是现状,也是所有人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不服气又能怎么样?最起码,白塔提供免费的食宿。你翻我白眼干什么?你瞧不上巫师,不想成为老师们的一份子?那你干嘛花费力气考进来?校门口摆个煎饼摊,开个校车赚学生的钱,养不活自己吗?反正你出身巫园,父母又是巫师,只要不造次,怎么样都能活得舒服。”
这回轮到寒鸦别开脸。我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么老些?她心中懊悔。只好安慰自己:姬扬和风如羲向来合不来,不是那种会告密的人。真要撕破脸,我也保管着她的小秘密,跟她的问题比起来,我方才的发言才是真的小儿科呢。
“你有你的道义,我也有我的,绝不让朋友落单,就是我的道义。”
“你对那两个吸火麻仁的家伙也是这样说的?”
姬扬迟疑片刻,显然在思考寒鸦所指何人。白塔中的传言大多确有其事。入学不久,寒鸦就听说姬扬大有来头,她的祖母虽然年事已高,但并未从百香园总管的职位上退下来。而姬扬自己接触的人则十分复杂,甚至有传言说,她同时和好几个男巫交往,只为了开拓自己在东校区的生意,事成之后又无情地抛弃了他们。
“你干嘛这样看我?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生,和男生完全不同的。”
不同在哪里?不会把我骗进暗巷打晕,威胁我别再出现在你面前吗?这点伎俩,骗骗巫园单纯的女孩子还凑合,寒鸦可是龙尾沟长起来的狗尾巴草,怎么会轻易被花言巧语迷惑。
“嘴上的道义,毫无诚意。”
“你要我怎么表达诚意?”
“行露在吧,让它给我带些火麻仁给我?”
姬扬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耐人寻味,她很快收拾起心情,戴上往日里那副无所谓的面具。“只要你想要。新鲜的粉末,烘烤过的干货,火麻仁果,应有尽有。”
“半价?”寒鸦的眼睛亮起来,转而立刻想到,火麻仁在黑市上流通,价格必然比严格管制的百香园更加昂贵,于是她飞快地补上,“百香园明码价格的一半!”
“一半就一半。”姬扬似笑非笑。
火麻仁在不少丹方中都有运用,加上失败耗费的,即便用百香园价格的一半也不会便宜,尤其对你来说。寒鸦舔着嘴唇,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允,允许赊账吗?”
“赊下的账,用什么来还?靠你八字没一撇的工资?还是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姬扬的笑容彻底释放,阳光在她的门齿上投下鹅黄的斑块,她浅栗色的眼睛隐藏在树叶的阴翳下,看上去就像故事里吃人的老巫婆。
巫婆就巫婆吧,女巫何必害怕巫婆。寒鸦抖擞精神,拿出码头抢活儿的气势,挪动屁股倾向姬扬。“你瞧我这胳膊,看我这双手,看这些老茧。我很勤快的。不仅勤快,而且能干,一定帮你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
“我不需要保姆。”
被无情拒绝了啊。寒鸦气馁。姬扬当然不是傻瓜。要是我无法毕业,就不能获得特许迁入巫园。在龙尾沟洗一辈子衣服,也难以偿还亏欠女巫大人的账目。就算我能毕业,对她也没特别的好处。
“我要你的一个承诺。”不知不觉中,和姬扬的距离已经太近。她说话的气息喷在寒鸦鼻尖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鸦赶紧坐直身子,顺口答道:“好的。不对,什么承诺?要我帮你叫卖火麻仁粉,做些会被开除的勾当可绝对不行!”
“嗯,我保证不是让你卖禁药。”
“禁书也不行!”
“不会让你卖东西啦!等我想好,自然会告诉你的。先告诉我,你要不要答应。”姬扬不耐烦地嚷嚷。一群鸽子哗啦啦地掠过头顶树冠,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乍听上去很像下课钟,不论哪个白塔学生听到,都不免一个激灵。“再不答应的话,就要下课了。我得告诉你,我的心情是常常变化的,下课钟一响,我就要改主意了。”
“我愿意!我可以!”
“那你立下巫师的誓言。”
巫师的誓言?阳光,树叶,姬扬的笑容,全都在一刹那凝固。巫师的誓言可不是儿戏。巫师需要以手画符,并且以吟唱的形式,向游离在空气中的,肉眼不可见的七大巫术元素起誓。远古的巫师们会认为他们是在向巫术之神起誓,一旦背弃誓言,便会招致神的处罚。接受现代巫术教育的巫师们已经明白,不存在所谓的巫术的神,只是巫师使用巫术时,智力,精神,身体中蕴含的,能与游离在外界的七大元素产生共鸣的巫术元素,三者必须高度和谐。而那些曾经背弃的誓言就像夏天的蚊子,无孔不入,不知何时找上门来,只要一次轻微的叮咬,或是在皮肤附近扇动翅膀,就足以影响身,心,灵的高度统一,从而导致施术失败。
可我们还不是巫师,更何况,要是哪个巫师的脸皮足够厚,丝毫不觉得背叛羞耻,那这誓言岂不毫无用处?寒鸦打量姬扬。第一次在书上读到时,她就对所谓“巫师的誓言”充满了疑惑,却又无人询问。老妈自然不必说,老师也是一定避而不答的。“考点记不熟,这些有的没的倒挺上心!有这工夫,多背几遍法术引导语不好吗?”他们一定会这么说。
我要问她吗?为什么我会这么想?一定是没赶上食堂早饭,饿昏头了。姬扬那双栗子色的眼睛难以忽视。跟她在一起,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该不会中了幻术吧?寒鸦曾在教学参考的某个旮旯读到过,法源乡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能够使用幻术的特异法师。虽说如今幻术法师再不得见,谁知道世代居住巫园的那些古老巫师家族里,有没有留下一两本记载幻术的秘术书呢。倘若真有那种东西,以这家伙的个性,一定要一探究竟的吧。
“为什么盯着我看?我警告你,继续这样盯着我,你很有可能会——爱上我——”
“哈。”寒鸦忍不住笑了。姬扬脸上挫败的表情令她好胜心起,又补上两声冷笑。“为了你,被退学?我要是当不成巫师,你能把我娶回巫园吗?”
姬扬的笑容完全收敛。她压低嗓音,其中几乎隐含着令人迷惑的愠怒。“曾经那也是被允许的!如果你除了背课本,把更多的时间分配在读书上,设法读些真东西的话!不乐意算了,我姬扬也不是非要讨好你——”
“我可以!”寒鸦深怕她反悔,抓住她的手腕。熏蒸过的学徒长袍摸起来跟旧袍子就是不一样,袖子下姬扬的体温比寒鸦的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长袍上的薰衣草味道被激发出来,随风扑到寒鸦面门上。她打个激灵,扯回姬扬已经转过去的身体,并拢三指,指天发誓。
“巫师学徒寒鸦欠巫师学徒姬扬一个承诺,只要履行诺言不会令寒鸦被逐出巫园,寒鸦都必定遵守。西方的金石,东方的草木,北方的春霖,南方的野火,雄踞中央的黄色麒麟,耀眼的白昼与沉静的午夜,请听见我的声音,为我作证。”
“这个誓言,只要巫师姬扬不收回,永不背弃。”
你还不是巫师呢,姬扬。寒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在取之不尽的火麻仁的份上,补充道:“这个誓言,只要巫师学徒姬扬不收回,寒鸦永远不背弃。”
“可以。”姬扬有些出神,过了好几秒才注意到寒鸦已经放下手,“可以。”她呆滞地重复,把两根手指伸进嘴里,吹起口哨。她的口哨声高亢又嘹亮,让寒鸦既期待又害怕。要是有人发现我跟姬扬一伙……她咬住嘴唇,偷偷打量蹲在树干上的同学。学校里引人注目的人一般有三种,一种是齐光那类天赋异禀的巫术天才,他们深受老师们器重,被寄予厚望;另一种人被看重的则是风如羲之流,他们的父母长辈在白塔高层就职,只要捻捻手指,就能轻易粉碎一打人的巫术梦想;第三种就是姬扬这样的,长期游走在规章的边缘,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
跟她搅和在一起。寒鸦咬住嘴唇的牙齿用力。不管怎么说,总比被摁倒在烂泥里强吧。
行露张开手脚,从数米外的银杏树上飞过来。连接它手脚的银灰褶边完全撑开,被风吹拂的样子活像那不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而是套在身上的皮大衣。寒鸦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鼯鼠滑翔的样子,惊讶得忘了惆怅。
小家伙认得她,摇晃尾巴,调整滑向的方向,冲她飞过来。“我,我该怎么办,要接住它吗?”寒鸦问姬扬,不等姬扬回答,行露已经穿过悬铃木稀疏的新叶,落在了寒鸦大腿上。它直起身子,用两只前爪洗脸,后脚尖细的小爪子抓紧寒鸦的学徒长袍。鼯鼠指甲的感觉透过袍子,传递到皮肤上。寒鸦是个怕痒的人,忍不住发笑。“可以摸吗?”她舔了舔嘴唇,觊觎行露毛茸茸的小脑袋。
“当然,我看她很喜欢你。”姬扬放松下来,向后仰倒。树枝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跟着下坠。姬扬惊呼,寒鸦顺势抓住她挥舞的手,将她拉向自己。姬扬这家伙,个头比寒鸦高,体重也比寒鸦大,一拉之下,却跟没生骨头似的,一下子就倒了过来。不好,让她闻到我浆过的袍子的味道了,还有我头发上的皂角味。昨天晚上才赶回宿舍,鞋也没刷,鞋底全是脏泥巴,说不定还踩到了牛屎。寒鸦屏住呼吸,好像那样就会让姬扬闻不到她身上那些不属于巫园,成长于龙尾沟的味道似的。我会把她弄脏的,然后被她讨厌。寒鸦的心脏“噗通噗通”,唾液顺着喉咙直往下滑。唉,要是心也能跟着吞进肚子里就好了。
春风拂动树叶,送来一股甜香。寒鸦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分辨不出这味道究竟来自于花园还是姬扬。姬扬的魔宠有样学样,顺着寒鸦的手臂窜上肩膀,趴在她肩头,粉色的鼻头不断翕动,似乎也在享受好闻的味道。
“我——”我为什么要说话?是打算道歉吗?“对不起。”我为什么要道歉?氛围还不够奇怪的吗?“你可以起来了。又,又不是地震。”寒鸦慌忙推起姬扬。出乎意料地,姬扬很是顺从,寒鸦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姬扬离开之后,先前她靠过的地方空落落地。寒鸦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寂寞。她抚摸手背,假意欣赏悬铃木树下被太阳晒得发白的草坪,努力忽略奇怪的感觉。
“我可答应你了,也按你的要求发下巫师的誓言。你总得表示表示吧。”寒鸦捋着胳膊。糟糕,嗓音在发抖,但愿她没听出来。寒鸦偷瞥姬扬。春晖将她的面颊照出粉色,她什么也没说,鼓起腮帮,吹了一串长度高低不一的复杂口哨。寒鸦肩膀上的行露直起身子,竖起耳朵,凝神倾听。片刻之后,它挠了挠头,四只脚同时用力,跳下寒鸦的肩膀,滑向草坪。“她把火麻仁藏起来了。那东西不能随便带在身上。”姬扬跟寒鸦解释,递过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寒鸦哪里知道这些白塔阴影里的黑话,讷讷地点头,假装什么都清楚。
行露晃动尾巴,从悬铃木的枝叶间穿过,一派轻松。它滑过静悄悄的草坪,在灌木带旁的棕榈树上稍作停留,转向棕榈树边的灌木丛。灌木后面,矗立着十二巫之首吕贤的雕像。围绕雕像的地灯虽未在白日里照亮,地灯两旁的镜片仍然反射出六道明亮的光柱,照亮吕贤大巫师严肃的面容。
在任何一本介绍十二巫的书籍上,都可以读到大巫师吕贤对于礼仪和规矩的看中。在他看来,巫师律己的能力甚至比其巫术能力更加重要。时至今日,监察兄弟会仍然将吕贤“疏于律己,永不录用”的名言刻在公章上,以表达对这位大巫师的崇敬和追随。
这家伙,不会信奉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违禁品藏在吕贤的塑像底下吧。姬扬有些胆色,也不乏聪明,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鼯鼠停在棕榈树上,伸长脖子朝灌木堆里张望。左右打量之后,她低下头,又洗了一把脸,然后弓起身体,跃向灌木丛。按常理,鼯鼠能够轻松地从棕榈树上飞到雕像基座上。寒鸦的视线追随行露原本的滑行轨迹,却在半途跟丢了鼯鼠。毫无征兆地,行露被空气中本不该存在的墙壁阻挡,“吱”地一声摔落。是结界。转回视线搜寻鼯鼠银灰色的身影时,寒鸦反应过来。行露撞到了某个人设下的结界,看那结界的位置,定是有人跟姬扬一样,看中了大家对吕贤大巫师的敬畏。
躲在大巫师脚下,鬼鬼祟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寒鸦抓了把口袋,只恨出门太匆忙,没把音螺带在身边。举报违规行为,只要最后被查实,能够补充被扣的风纪分不说,还能额外加分!不过当面举报,难免被记恨,就算得到证据,至少得憋上一个学期,那样的话,在下学期至关重要的升学考试上就派不上用场了,还白白得罪两位出身巫园的小姐。
寒鸦坐在树上盘算个不停,姬扬担心爱宠,率先跳了下去。寒鸦亲眼见她搓揉符纸,轻飘飘落到草地上,连树下的蒲公英也没惊扰。我要现在下去为她助拳吗?寒鸦换了个姿势,面朝行露落地的方向。视线刚找到草地上的行露,寒鸦就后悔了。我应该拉住她的,还应该立刻躲起来,假装不在场。可是姬扬要让我立刻履行巫师誓言怎么办?我可不想还没毕业,就背上包袱,从此施法都不顺溜啊。寒鸦抱住树干,不顾悬铃木干枯打卷的死皮,把脸贴在上面。
行露已从被结界拦截的困境中恢复过来。换作普通野物,忽然撞上结界,定然早已昏倒在地。然而行露可是巫师豢养的魔宠,她非但没有受伤,而且发挥她魔宠的本事,设法撕开了对方的结界。跟她的主人一样,整天就会找麻烦!寒鸦抠断一截枯树皮,握在手里。原本用来掩人耳目的结界被撕裂,后面抱在一起的紫红袍子显露出来。当场捉奸这种事,刺激是刺激,但事关重大,搞不好对方狗急跳墙,跟你撕个鱼死网破。尴尬的是,结界后的两张脸寒鸦都认得,倒霉的是,她不可能打得过人家。
“阿光。”青岚的嗓音不大,但寒鸦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楚。不止声音,她还能看见。青岚的嘴唇一定刚从齐光的嘴唇上离开。寒鸦能看到她们嘴唇上残留的唾液,两个人都没涂唇彩——唇彩在白塔内也是被禁止的——嘴唇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鲜红色。透明的,唾液拉扯出的丝线连接两对同样动情的唇瓣,看热闹的阳光将它涂抹上蜜一般的颜色。噢,我的十二巫以及老天爷呀,被齐光知道我在这里,会被她烧成灰的!寒鸦扔了树皮,抱住树干,脑子里都是那两个被齐光收拾的男巫,只恨不能变成一片树皮,安全无虞地躲起来。不幸中的万幸,姬扬大咧咧地走向灌木丛里的同学。齐光转向她,双手仍然搂着青岚。她目光散乱,面色潮红,喘息不已,早上那个与新老师对答,傲慢锋利的人似乎人间蒸发,半点影子也见不着了。相比平常,其实寒鸦更害怕这一个。她正这么想着,齐光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她的眼神如坠冰窖,刹那间冷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