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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失去的争取 ...

  •   穆老幺大晚上在屋顶上这一番折腾,终于困顿了,脑子也不动、想也不想,靠着戚含章就直接睡了过去。
      可怜昭平公主自己也是精疲力尽,看着自己脚下青瓦,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得哭丧着脸,虚虚发声控诉自己悲惨的处境:
      “陆骁……玉璇……救我下去!这太高了啊!”
      站在屋顶下刚刚还在为二人抹眼泪的陆骁玉璇两人:“……”
      公主原本高大威猛、英明睿智的形象在陆骁爬到屋顶上看见昭平公主一手死死拽着穆以安的衣裙、脸上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往下落、眼睛瞪着自己脚下的青瓦生怕它“咻”一下就滑下去——的时候粉碎地一干二净。
      玉璇扶着戚含章,陆骁打横抱起穆以安正打算送人回房间。四个人两前两后,刚迈开不过三步路,却突然只见戚含章脚底打滑,原地转了一圈。
      陆骁:“?”
      戚含章:“……”
      玉璇:“公主……”
      戚含章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半边挂在穆以安手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放在了穆以安怀中,嘟囔道:“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会抓裙子。”
      陆骁:“……我还是先送小姐回去吧。”

      第二日,穆以安仗着大哥三哥一个不在家,直接睡到了日头上三杆,才堪堪睁开惺忪睡眼,环视周围一圈。
      ……没有人,穆家上下安静如鸡,就连管家老刘悉心照料的母鸡都哑火了。
      穆以安掀开被子,胡乱套上鞋袜,转头一瞥看见了挂在架上的两件披风——一件是她自己的,另一件,应该是戚含章的。
      穆以安心中大喜,赶紧随便裹了披风就闯出了房门,一跨步,迎面碰上了苏嬷嬷。
      这下穆以安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了,赶忙问道:“苏嬷嬷?!您在我家?那含章是不是?”
      苏嬷嬷被她吓了一跳,道:“穆小姐,老身年纪大了,不禁吓的喂!”
      穆以安不依不饶,抓住她的衣袖:“含章是睡在了我院子里的是吧?我去找她!”话音刚落就要往自己院子的隔壁房间冲去。
      苏嬷嬷拦腰将她挡了回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水,道:“穆小姐……公主已经回宫了。特意留了老身在府上照看穆小姐。”
      “啥?”穆以安彻底呆住了。
      苏嬷嬷叹了口气:“今儿个一早就回宫了,公主见小姐难得睡得安稳,便没有叫您。”
      “她……走了。”
      “是,陛下也已经拔营回宫了,特下了秘旨,准许大公子和三公子提前回来,此刻怕也快到府上了。小姐先去洗漱穿衣,然后把药喝了。”
      穆以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个句子:“我、我……她!”
      苏嬷嬷和蔼地笑着,道:“药是必须得喝的,公主临行前特意吩咐了。对了,一大早啊,公主就亲自去城东,这才排到了第一笼的糖酥,正热乎,小姐将药喝完了,还可以吃口糖酥过过嘴!”
      穆以安思索了片刻,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向苏嬷嬷道谢之后,就一个人回了房间,靠着房门,愣了很久。
      这是含章第一次……算是不告而别吧。
      虽说有理有据,更何况,她一个已到及笄之年却还未嫁的公主在一个外臣家待到外男回府,不管怎么说都是损害了皇室颜面的事情。
      昭平公主,是断然不可能在此刻还待在她家中的。
      可如果是含章的话,如果只是含章的话……可以吗?
      穆以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个激灵。
      穆以安自己去后院接了一盆水,哗啦一下就扑了一捧打在脸上,倒是清醒了不少。
      从小,哪怕是穆国公夫人在世之时,穆以安早早就学会了自己收拾自己,管家派的丫头都不过帮她理理衣柜,或者偶尔添补两件首饰,诸如洗漱、穿衣、甚至是平常妆面都是穆以安亲自上阵。更何况是后来到了军营里头,成天灰头土脸,身边除了糙汉就是翘着胡子跟采办吵架的军医,那会有什么丫头婆子。渐渐的,穆以安便根本不习惯身边跟着丫鬟了。
      洗漱完去到正厅用膳的穆以安捏着鼻子,在苏嬷嬷的注视之下,仰头一闷,将那苦得跟刷锅水一般的药灌了下去,心里面把史太医全家上下问候齐全了。继而向苏嬷嬷伸出了求救的爪子。
      苏嬷嬷看着她一张小脸皱成了个鹌鹑,一边忍住笑意,一边从桌上的碟子中取了一块糖酥塞进了穆以安的嘴里。
      第一笼的糖酥松松软软,不香不燥,甜味瞬间占据上风、充盈了穆以安整个口腔。
      穆以安顾不上仪态,就这么大张着嘴,嘴角边挂着渣子,十分舒爽地呼出了一口气。
      却在这时只听见苏嬷嬷轻喊道:“大公子、三公子。”
      穆以安愣住了,嘴巴根本来不及合起来。

      她大哥穆以晨一脸嫌弃地瞪着她,她三哥穆以宁干脆转过身去,十分痞里痞气地吹了个口哨。
      穆以安含糊不清:“……他奶奶的。”
      穆以宁:“我方才除了把该看见的全部看完了,其他什么都没看见。”
      穆以晨则是最气急败坏的一个:“你看看你!哪里有点姑娘家家的模样!你不能跟人家谢家小姐学学?!你看看人家举止端庄有礼、温雅贤淑、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穆以安:“……大哥你是不是把这辈子会夸女孩子的话都说完了!”

      原本,穆家大哥见不得穆老幺那一幅地痞流氓的吃相,直接打算从源头解决问题——将那叠糖酥从早餐桌上请下去,可耐不住穆老幺护得紧,两军几番交战之后,穆以安一招以退为进,给她大哥尝了指甲盖大小的一掐糖酥,敌军鸣金收兵、朝贡而来。
      穆以宁则坐收渔翁之利,也捞了一指甲盖的份。
      兄妹们回京之后的第一顿早餐,便在打打闹闹中开始。
      却是安安静静结束。
      穆以晨几次想开口说话,却看着自家小妹放着光盯着糖酥的眼睛,愣是半天没说过话。
      穆以宁倒是干脆,道:“以安,过来哥哥看看。”
      穆以安抬头看了一眼三哥,还是乖乖地过去了。
      穆以宁绕着她转了一圈,心下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我们家以安长大了,哥哥便不抱你了,但血脉相连,想必你也能感受到哥哥们心中为你而痛。”
      穆以安一本正经摸了摸胸口:“三哥,然而并没有啊!”
      穆以宁:“……”
      穆以安:“那你看完了,我能继续吃糖酥了吗?”
      苏嬷嬷:“小姐你少吃一些,当心牙疼。”
      穆以晨则张开臂膀:“来,小三,不哭不哭,哥哥抱抱!”
      穆以宁一筷子戳进了穆以晨的鼻孔里:“滚!”

      穆以晨重新换了筷子,拈了一筷子小菜进了穆以安的粥碗里面,道:“赤瑕生的小马一直养在京畿防卫营,今早我帮你将它牵了回来。”
      提起赤瑕,穆以安的筷子顿住了。
      穆以宁跟着道:“以安,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赤瑕,就叫赤瑕!”穆以安近乎是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很好、非常好,我很喜欢。”
      穆家哥俩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还是大哥先点了头:“依你,叫赤瑕。”
      穆以安没话说了,就着她大哥拈来的小菜扒拉了两口白粥,然后又叼了一块糖酥在口中。
      穆家老大老三盯着那碟糖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母亲已经过世多年,于年长些的穆家三个哥儿来说,那时自己个儿多少已经独立许多,也不再是那个拉着母亲撒欢的小屁孩了,除却当时年纪尚小、还有几分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恶癖的毛头小子穆以宁之外,穆家男人多少都能当家了。只头疼的是,母亲去世的时候,还留了一个卡在九岁这个不大不小的年纪的穆以安。
      九岁的穆以安已经晓事了,对于母亲的辞世也表现出了寻常小姑娘那种撕心裂肺与痛不欲生,但更加奇怪的却是,穆以安有时会悄悄拉着当时还带着她的乳娘问:“我能不能叫你娘亲?”
      乳娘吓得不轻,当即就腿软了。穆以安蔫巴下来,不再提起此事。
      后来乳娘将事情告诉了穆家三个公子,老三当时胆最大,当即就尾随了一天的穆以安。
      可当日晚上,老三也蔫巴了。回来见大哥二哥复命的时候,也不禁忍不住哭了出来。
      穆以安的房间还挂满了素白色的孝缟,九岁大的小不点就一个人缩在一团白布当中,拿着一只小虎的玩偶——她属虎,玩偶是娘亲亲自给她扎的——哽咽地喊着:“娘亲,娘亲,不要睡了,天亮了,太阳晒屁股了,你说过,如果要做大人的话就不能赖床的。”
      “安安乖乖听话了,娘亲不听话,安安长大了,娘亲是小孩子!”
      穆以宁躲在窗外听着,心中一片酸涩,对母亲的思念涌上心头,更是一片泪海难耐。
      自此之后,穆家三个哥哥就深知穆老幺一个脾气:对于真正离开她的人的存在,穆以安宁愿模糊现实,也不愿意直接面对。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几个哥哥一点头,决定让事情就像穆以安所希望和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就像如今,她面对从小陪伴她长大的赤瑕一样。
      赤瑕陪伴穆以安的时间足足有六年,那一年她刚到边关,爹爹就牵来一匹小马,那小马鬃毛呈十分亮眼顺滑的红棕色,眼睛活像黑珍珠,完美无瑕,十分有精气神!刚见到穆以安的时候,还有些害怕,用马尾巴扫了她的腿。
      穆以安尤其喜欢它,却不敢骑,十分羞涩地盯着穆国公道:“爹爹,来的路上我吃胖了不少,我怕压到它,它会疼的。”
      穆国公笑得十分畅快,一把抱起小女儿,笑道:“那等我们安安瘦下来,不急!不过,先给它起个名字吧。”
      “赤瑕。”

      穆以安思及往事,鼻头又是一阵辛酸。

      大殷皇宫未央宫
      延和帝方回到自己宽大的龙椅上,长叹一口气,又用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十分头疼。
      李德给他端了一杯刚沏好的茶,蹙眉道:“陛下此趟可累着了。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延和帝直接灌了一口下去,“啊”了一声之后,才缓缓地道:“先传旨,让御林军调一队去王家门口,宅院全部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还有……还有啊……”他又捏起了头,“皇后、皇后也先在长乐宫休整,最近不用出长乐宫门了。”
      李德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小心看了皇帝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延和帝第一次下旨做了一些类似的惩罚给他一直捧在心尖上的皇后娘娘。
      哪怕是当年昭平公主出事,也不过是狠罚了那妃子,更是半点星子都没扯上皇后。
      延和帝闭目养神:“昭平呢?还在穆国公府?”
      李德道:“一大早公主就已经回宫了。”
      “她倒是有分寸。”
      “陛下。”
      “何事?”
      “呃……昭平公主现下就在殿门之外,求见陛下。”
      延和帝微微坐直,捏头的手也放了下来:“昭平在门口?”
      “是。”
      “来了多久了?”
      “自陛下回宫就一直派人打听着消息,现在公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延和帝叹了口气,道:“叫昭平进来吧!”
      “是!”李德道,“宣昭平公主!”

      玉璇撑着一把伞为戚含章挡住已经有些毒辣的阳光,见伞下阴影之中昭平公主精致的面庞,不禁问道:“公主,您当真……当真想好了吗?如今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机会。”
      戚含章眼望前方偌大的未央宫主殿大门,道:“根本不存在什么成熟的机会了,玉璇,你还不明白吗?”
      玉璇皱眉:“可公主,我们证据不足,陛下也不大会相信……”
      戚含章道:“十五年已经过去了……还能留下什么证据?无非也就是我们在这里做做据理力争的模样。”她微微垂眸,苦笑一声,“若是想争,母妃十七年前就争了,又何苦留个烂摊子给我来争呢?”
      “那贵妃娘娘!”
      “慎言!”戚含章冷声警告道,“玉璇,这里是未央宫!”
      玉璇顿时回过神来,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忙告罪:“殿下恕罪!”
      戚含章默默盯了她许久,盯到玉璇脊背已经隐隐冒起了冷汗,才叹了口气,将此事作罢:“我不知道母妃如何想的,但按照穆国公夫人的说辞,当是母妃真的对很多事情失望了吧。”
      她转头,继续看向屋檐这顶一片阳光下阴翳万分的未央宫篆体书写的肃穆匾额,和匾额之下那雕栏玉砌的扇扇殿门,衣袖之中一片冰冷深入骨髓、痛入心扉。
      “对皇宫,对宫中人,甚至是……对心上人。”
      李德跨过门槛,高呼道:“昭平公主,陛下宣您进殿。”
      戚含章微微躬身表示谢意,抬眸之时眼中只剩下一片熊熊烈火。
      “但由我自己争取来的东西,谁都不能染指分毫。”
      昭平公主提起华丽衣裙,迈步踏入金碧辉煌的君王大殿之中,屈膝低头:
      “儿臣戚含章,参见父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九 失去的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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