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阿吞吞

13、十二 暖意

　　二人走到了皇后的寝殿，李德高声道：“陛下！”
　　“来了！”延和帝的声音从帘子里面传来，听上去十分高兴。
　　小太监将帘子掀开，李德刚想抬步送进去，结果一抬头就险些和延和帝撞了个正着，赶紧吓得后退一步：“陛下！”
　　延和帝竟是亲自跑到门口接这一盘兔子。他十分干脆地接过李德的盘子，就放在了桌上：“皇后来尝尝！这还冒着香气，看着买相十分不错！”
　　盘子里面躺着烤的金黄的兔子肉，穆以安十分贴心地将兔子肉撕了下来，戚含章往上头添了两根香菜做点缀，盘子角落还放了装着辣椒面和孜然的两个小碟子——那是因为穆以安担心皇帝吃不了辣，就单独放了出来。兔子肉刚刚出炉，还冒着白色的蒸汽，看上去很是令人胃口大开。
　　皇后都忍不住凑了过来看了一眼，笑道：“穆小姐手艺真棒！”
　　延和帝咽了口口水，迫不及待地要去直接用手抓了吃，被皇后一把拦了下来：“陛下！”
　　延和帝不解：“怎么了？”
　　皇后无奈道：“净手、试吃、用筷。莫要坏了规矩。”
　　延和帝撅了撅嘴，有些不满地道：“朕打仗的时候在军营里面都这么吃。”
　　皇后一边接过钱尚宫净好地手帕亲自给延和帝擦拭手，一边笑道：“如今国泰民安了，陛下用不着去打仗了，更当要注意身体！”
　　延和帝无奈乖乖让皇后净了手，在李德试吃之后，才坐在桌边，用着皇后给他布好菜地小碟子吃起兔肉。
　　原来的兴奋与性质消弭了不少，但兔子肉入口地一瞬间，还是不禁让延和帝赞不绝口。
　　“香！”延和帝这个饱读圣贤诗书的皇帝也在美食面前忘记了引经据典，发出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
　　“来，皇后尝尝！”延和帝拈起一块，送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脸都红了，就着丈夫的筷子吃下了那一口兔肉。
　　“确实鲜美，油而不腻，鲜香入味！”皇后赞道，“穆小姐手艺果然了得！”
　　夫妻两人共同用完了穆以安送过来的兔子，李德将寝殿收拾干净之后，延和帝满足地靠着坐具，笑道：“伯远这个女儿了不得啊！”
　　皇后用帕子捂着嘴，害怕自己刚吃完嘴里面留味，也笑道：“臣妾今日也是头一回见到了这位穆小姐，生得娇俏可爱，更有几分京中女子不寻常的英气勃勃！也难怪国公爷舍不得这姑娘，哪怕是在边关都是要带在身边承欢膝下的。”
　　延和帝“哦”了一声：“对，今日女眷都去你那儿了。”他又嘿得一声笑道：“皇后都不知道，小丫头围猎第一日就敢跟着朕进了猎场，那一手箭法当真不错，应当是她爹教的，不辱没将门。”
　　皇后坐到他身旁，动手给皇帝剥橘子：“是啊，也难怪昭平那么喜欢她了。”
　　“昭平？”延和帝一愣，“昭平咋么了？”
　　“陛下不知道？”皇后微诧，“昭平同穆小姐很是亲近，将人护得可紧了。”
　　延和帝轻轻蹙起了眉：“昭平同穆家老幺？……朕只记得，她同穆家的关系向来很好。穆以安常年在边关，跟昭平多少年没见过了，这关系怎么会亲近？”
　　“臣妾也有些奇怪，但想起昭平小时候还去穆家暂住过一段时日，陛下可也是忘了？”
　　延和帝左手握拳，一下一下打在自己的右手手心上，沉吟道：“嗯……朕倒是动过将昭平下嫁给穆家老大的心思。”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延和帝自顾自地道：“你看，穆家老大而立都过了，这些年守卫京畿辛苦，当真是耽搁年岁了。但男子这年纪成婚也吃香，能力、家世和人品都是上乘，堪称良婿。要不是朕提前将为他亲自赐婚的消息放出去了，你可得看着穆国公家的门槛都被议亲的媒婆踏破了！”
　　“是呢。穆大公子七尺男儿，丰神俊朗，可是让不少闺秀们脸红呢！”皇后迎合道，“臣妾那个小侄女提起大公子都会羞红了面！”
　　延和帝低低笑了两声，又感叹道：“要不是高家那小子跑得快，看朕不把他……喔唷！算了！不想穆家和老高家了！朕还没到挥霍能人的时候，还是给他们留点做实事的余地吧！”他深吸了一口气，“至于昭平，不急，朕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舍不得。”
　　皇后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陛下，臣妾无德，未能给陛下开枝散叶……”
　　延和帝轻叹一声，将皇后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时日还长呢！咱们不愁这个！”
　　皇后在丈夫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些莫名其妙的色彩。
　　延和帝道：“至于此次答应伯远给穆老大赐婚的事情……”
　　皇后试探地开口：“陛下？”
　　“朕犹记得，谢家二房有个姑娘是吧？”
　　皇后微微直起了身子：“陛下说的是，谢家三小姐？臣妾记得……是叫谢雨霏？”
　　延和帝道：“是她。谢家书香门第，偏偏二房出了个跟朕上了沙场的。她生母去得早，议亲那年，谢将军又战死疆场，姑娘为父守孝也就被耽搁下来。朕没见过这个孤女，只晓得在谢家这辈行三。”
　　皇后低声道：“谢家六姑娘去年都成亲了。”
　　皇帝叹息一声：“谢家的门楣也不算高攀穆家，伯远也隐晦地跟朕提过几次。早年跟着朕的人越来越少了，朕也不愿做个薄情寡义的，顺水推舟，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吧。”
　　皇后愣了愣，低声应道：“是……”
　　她轻轻低下头，眼中闪过异样的神色。

　　第二日，穆以安心心念念地想去做第一日没有做到的“自由驰骋”，起了个大早。穆国公表示昨天追不孝子累了不打算陪她去。她大哥也就第一日给陛下讨个彩头，后两日就要忙活围猎的防备，直奔着随皇帝仪仗一同来的京畿大营去了。她三哥被皇后一早逮去了相亲流水宴，也是走不开。穆家三个老爷们又是早早被皇帝定下了今天晚上要参加宫宴的，便没人能陪着穆以安疯，一个接着一个跑来找穆以安报备，并十分遗憾不能照顾妹妹，心里面却是乐开了花，谢天谢地终于摆脱了混世大魔王他老祖宗。
　　穆以安表示根本不用跟她报备这些理由，因为她原本就不想拉着他们三个老爷们去。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穆以安一大早先就直接跑到了戚含章的帐门口。苏嬷嬷正在帐门口站着，见她来便笑了：“早晓得穆小姐要过来！”
　　“苏嬷嬷！”穆以安笑道，“我来找含章去猎场！”
　　苏嬷嬷有些为难，道：“小姐，公主还在休息。”
　　穆以安看看方擦亮的天际，特地放小了声音道：“还没起呀？”
　　苏嬷嬷看她古灵精怪的模样笑了出来：“昨儿个晚上太闹了，可把公主累坏了。”
　　穆以安道：“那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苏嬷嬷愣住了：“啊？”
　　穆以安脸也有些红：“我……能看看她吗？”
　　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拽着苏嬷嬷的袖子，指了指营帐的帘子。
　　苏嬷嬷从小就对她这幅模样没有任何抵挡力，左右环视了一下，悄悄掀开了帘子一角，道：“那穆小姐快些出来！”
　　“好嘞！”穆以安大喜，赶忙流进了帐内。

　　戚含章从小就不大睡得好，从前总要留一盏灯才能睡得安稳些。可穆以安留了灯就睡不着，一定要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那种就睡得格外香。九岁跑到穆国公府小住的时候，两个小丫头经常一起玩到忘我，就索性睡了一张床。照顾穆以安的嬷嬷一直知道她不留灯的习惯，便没想着熄灯。刚开始的时候戚含章总是会半夜醒好几次，悄悄摸黑去点根蜡烛，才勉强睡下，时间长了被穆以安发现，就吩咐嬷嬷为她留了灯，结果自己睡不着了。
　　直到有一日，穆以安睡得迷迷糊糊中摸到了戚含章的额头。那额头冰冷，还带着大颗大颗的冷汗，微微发抖。穆以安睁眼却是一片漆黑，但又忘了蜡烛放哪儿，只得试探地把戚含章揽进怀中，像抱枕头一样抱得紧紧的。
　　戚含章渐渐不抖了，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两人都睡得特别好！
　　后来一起睡的时候，也会一起抱着；分开睡的时候，想留灯的那个就留着，不想留灯的那个就关了。
　　只是偶尔会被热醒罢了。
　　穆以安溜进戚含章营帐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声，果然看到营帐内里外各留了三盏灯。
　　她蹑手蹑脚地钻到了屏风后面，看到了戚含章格外端正的睡姿。
　　比起她自己来说，真的优雅极了！
　　被子整齐地盖住胸口，秀发散落在身侧，露出白皙的脖颈边藏着的一点黑痣，放了一只手留在被褥外面。戚含章呼吸均匀，胸口微微起伏，唇边犹挂着一丝笑容。
　　一定是做了个美梦！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
　　一定是有的吧！
　　穆以安如是想到。
　　她看着戚含章的睡颜，兴奋激动的心情也满满舒缓下来，随着那人的一呼一吸，心脏砰砰跳动。
　　含章长得真的太好看了！
　　穆以安耳朵都红透了。
　　她微微伏下身子，凑在戚含章的耳边，小声道：“看看我今日能给你带回来一个什么惊喜！”
　　她不知道戚含章听到没有，只是直觉上感觉戚含章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
　　穆以安又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帐。
　　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蹦了三下。
　　苏嬷嬷：“穆小姐！”
　　穆以安笑道：“我高兴！我激动！”
　　苏嬷嬷无奈地看着她。
　　穆以安拍了拍自己红透的脸，道：“我怎么脸烫成这样？！”
　　苏嬷嬷用意味深长地目光看她。
　　穆以安神秘兮兮地凑到苏嬷嬷耳朵边说：“苏嬷嬷，我给含章准备了个惊喜！真的！一会儿我就去准备，我这次可是连陆骁都没带着去呢！下了宫宴我就过来接含章！”
　　苏嬷嬷慢悠悠地颔首：“明白了，穆小姐这是打算追我家公主了！”
　　穆以安脸更烧了，有些狼狈地跑走，直奔马场去喂赤瑕。

　　戚含章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耳朵边上面有阵风，吹得她耳朵十分痒痒。
　　苏嬷嬷和玉璇两人伺候她梳洗，边道：“今儿早上穆小姐来看您了。”
　　戚含章呆了一下：“以安过来了？”
　　苏嬷嬷颔首：“就一小会儿，本是想邀您一起去猎场的，见您还睡着，就没打扰。现下怕是早已经在猎场了！公主可要过去？”
　　戚含章沉吟了片刻，道：“今日原本有什么安排？”
　　苏嬷嬷道：“皇后娘娘安排了一场流水宴，大早上的就将穆三哥儿请了过去，倒是没叫咱们。不过今晚宫宴公主须得除夕，与昨日女眷们朝觐不同，这次男宾也列了席。”
　　“穆伯伯并上两个哥哥都要去吗？”
　　“要去的。”苏嬷嬷道。
　　玉璇疑道：“穆三哥儿尚未加冠，顶头两个哥哥都尚未成亲。这皇后安排的流水宴本就是打着相亲的目的，怎么着都与他无关啊！”
　　戚含章道：“他不是代表自己去的，而是代表穆家。”
　　“穆家？”
　　“再怎么打着相亲的目的，好歹是国母办的，穆家身为京中望族，更是将门世家，怎可能不出席？”戚含章转头问苏嬷嬷，道：“我猜，大哥他也躲不过，一定会去。”
　　苏嬷嬷道：“是，公主。而且，听穆三哥儿的人说，大公子巡营结束后也会跟过去应席，不过就是到场露个脸，不会呆太久的。”
　　戚含章思索了片刻，道：“难道父皇已经定了给大哥的亲事？！”
　　“是，”苏嬷嬷压低了声音，“昨晚来的消息，八成是谢家姑娘。”
　　戚含章蹙眉：“谢家？谢雨霏？”
　　“正是。”
　　戚含章松了口气，面色也终于开朗起来：“幸好。”
　　苏嬷嬷低声笑着。
　　玉璇也跟着道：“要真是王家小姐，穆老幺定会闹起来，届时怕是连陛下的面子都会打。”
　　戚含章道：“看来，皇后这次的主意算盘，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玉璇道：“可之前，是长乐宫放出来的消息，说穆大公子会同王家小姐结亲啊！”、
　　“那是她想先声夺人，让父皇心里头加上一个从来没考虑过的王家作为选项。父皇多半也是知道的，碍着皇后的面子，也就让王家肆意妄为一些。”戚含章伸手拿起妆台上面的一根玉簪，冷笑道，“我第一次告诉三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料到了。早早通知大哥只往京畿防备营和家里两处跑，没给王家留下什么证据和流言说王小姐和大哥云云风流韵事。没了把柄，他们也就没什么文章可做。”
　　苏嬷嬷冷哼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是那个犄角旮旯里面蹦出来的潦草人家！还敢打武将名门穆家的主意！”
　　戚含章道：“一朝飞上了枝头，不想下来也是无可厚非。对了，宴会结束后，我想请谢家小姐过来喝茶。”
　　“公主？”玉璇道，“是谢雨霏小姐吗？”
　　戚含章笑道：“为了避嫌，谢家女眷都可以跟请一些过来。若是届时以安回来了，你让她一到过来便是。”
　　“这种场合……我怕穆小姐会……”
　　“无妨的。以安不是不会应付，只是懒得应付。更何况，这次可是直接见未来大嫂呢！”
　　“是，奴婢省的。”
　　戚含章起身，由苏嬷嬷为她穿上了宫装的外披，道：“宴会上，还要麻烦苏嬷嬷多看顾大哥一些。”
　　苏嬷嬷为她整理着衣装，道：“老奴明白。穆家大哥儿定亲可是大事，断不能在陛下赐婚诏书下来之前，让穆大公子招惹些烂桃花，败坏了自己和穆家的名声，更扫了陛下的面子。老奴早早儿就收拾好了扫帚，定会桩子一样钉在哥儿身旁！”
　　戚含章不禁笑出声：“苏嬷嬷，哪儿会那么有趣！”
　　苏嬷嬷慈爱地笑着。
　　戚含章叹了口气：“终于啊，大哥要成亲了！父皇诏书一下，这婚宴也就很快能安排了，说不定二哥也能赶回来了！穆家一大家子各自分离了那么多年，总算能有件喜事了。”
　　苏嬷嬷道：“这一大家子，可少不了公主呢。”
　　戚含章笑着，笑容中带着暖暖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