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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 ...

  •   [番外|生之年]

      “你的眉目与那画中人甚为相似,无论你给他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长宁心下遽然一震,飞快抬起了头,然而她的父亲负手而立,只留给她一道孤清、挺拔的背影,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在那句话说完之后,一旁的内侍监就赶忙趋步上前,将装饰得异常华美的一副鎏金酒器呈给她。
      蓦然间,长宁眼中一片灼热,她死死盯住那只精巧的酒壶,冰冷的一双手缓缓抬起来接过了它们。
      离开寝宫的那一刻,长宁才发觉天上已经开始飘雪了。
      夜色幽深,细雪如盐。
      宫女撑开伞,那一抹素色像极了暗夜里开出的一朵莲花。
      “公主,仔细脚下的台阶。”
      长宁闻言不由得一时愣怔住了——
      公主?
      ……啊,是啊,父亲登临帝位,她不再是昔日的长宁郡主了,其他姊妹都有了新的封号,唯独她还是长宁。
      长宁,长宁。
      当初皇爷爷为自己拟定这个封号的时候,一定对未来寄予过最美好的期盼吧?
      真可惜,不过短短二十年,这大衍国就翻覆得不成样子了:父新死,子相残,手足情薄。
      云台殿上冷冷清清。
      长宁留了其他人在殿前候着,她孤自一人径入内殿,在看到那个神情专注又在走笔作画的瘦削身影时,她驻足,启唇轻轻唤了一声:“皇叔。”
      一室的灯火,一室绽放于纸上的白梅。
      笔尖骤然在半空里悬住了,他循声望过来,年轻的容颜已有了丝丝苍老的意态,但那双眼眸却依然明澈清亮,他眉宇浅蹙,嘴角微抿,认真的样子恰如一个执拗的少年。
      他看清了珠帘下立着的人,还有那只装饰漂亮的酒壶,脸上一丁点儿意外的神色也没有流露,他悠然搁下笔,之后对着长宁微笑了起来。
      “还是在画白梅吗?”干净、温柔的笑容叫长宁心慌,她的手有些发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好陪着笑,捡了旧日最习惯问的一句话来说,可是话一出口,她又无措和后悔,咬一咬牙,片刻默然后接着说道,“今冬的第一场雪开始落下来了,北山的那片梅林想是快要……”
      他摇摇头,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话语:“长宁,我去不了那么远。”
      长宁噎住了,她端紧手中的酒,更加无措——“那就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吧!”——她心里这样想着,慢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了浅浅笑意,镇定地走到书案前将酒搁下。
      长宁心绪如万千浮波,手却稳得不再颤抖过一分,满满斟好一杯酒,她低下头,以极为恭顺的态度双手敬给对方:“隆冬天寒,请皇叔喝些酒暖暖吧。”
      那杯酒迟迟不见有人来接,长宁奉了很久,最终她迟疑着抬起头,正对上他墨黑深邃的的一双眸子,长宁兀自惊了惊,他却嘴角衔笑伸手接过去了:“我只比你大六岁,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乘鲤。”
      长宁屏息不敢接话。
      乘鲤并不急于喝下那杯酒,他款款踱步出去,慢悠悠在窗畔前的一把乌木椅上坐下,长宁见他将酒杯放在了近旁的方案上:“他为什么让你来?”
      长宁不预期他会问这个问题,当下脊背一凉,愈加不敢出声。
      “是因为你的眉目像一个人,而那个人存在于一幅画卷中,那是我最珍爱的一幅画作,我曾将它悬挂在我的寝宫中,好让自己日夜看见她。”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长宁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忽而意识到那幅画不在云台殿中,而往常时,它就被悬挂在书案对面,但刚才她瞥见那墙面上有一块空白,周遭的梅花图都在,独独缺失了那一幅陈年的人物画。
      沉冷的空气里弥散着纸张燃烧后的幽弱焦香味,长宁猛地瞪大了双眼——
      “可是他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他赐下这一杯酒。所以,你来,他来,又或者是其他谁来,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我不会不喝。”
      长宁脸色煞白,她紧紧盯住那只抬起的纤瘦手掌,灼热的泪意一层层漫上了她的眼眶。
      “生之年,有幸得见白姑娘……”乘鲤低声细语,他微微笑着,闭目,毫不犹豫仰头饮下了手中的那一盏鸩酒,“没有再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剩下的时岁,也着实是无趣得很。”
      “皇叔!”
      伴随长宁颤声的惊叫,他手中的空杯已然脆声坠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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